第五章

“哥哥。”

听见软软的童音,我移开眼前的书,低头看向面前的小粉团儿,笑道:“宇儿的字写完了?给哥哥看看。”

“呐。”

小孩踮起脚尖,把手里的一叠宣纸递给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可爱模样,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这才接过宣纸查看起来。

宇儿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出奇的安静乖巧而且十分的聪慧,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就能吐字清晰地叫我哥哥了。我闲着也是无事,见他每天眼巴巴地看着我和忆雪读书认字,索性也时不时地教教他,没想到他的学习速度比忆雪还快,这才不过半年,才两岁多一点的小孩子已经识得很多字了。

“嗯,写的不错,比起前一阵子好了很多!”我真心夸了他几句,能在这个年纪识得这么多字还能把字写的工工整整,我都有点怀疑这个这辈子多出来的弟弟是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了。

“宇儿累了没?”我有些费力地把小孩抱到自己腿上,捏了捏他粉粉的脸蛋,“要不要先歇一会儿?”自从抓周的时候抓了一把宝剑,宇儿就一直惦念着要练武,恨不得天天跟在武师傅后面,忆雪练功夫的时候他也喜欢在一旁看,那个劲头儿比学识字还急切几分,看得我自惭形秽,我上辈子向他这么大的时候还黏在母妃怀里呢。

“嗯。”小孩乖乖地任我抱着,不过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显出一点稚气来,“哥哥,我想吃梅花糕。”

软绵绵的撒娇一般的声音让我的心瞬间软了好几分,皇祖母前几日还笑说我越来越有为人父的样子,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夸张,若说忆雪在我眼里像儿子,那宇儿就是一直被我当儿子养着的。

“好,不过可不许吃多了,吃多了闹肚子。”其实我也只是这么一说,习惯性地嘱咐几句,宇儿这孩子心性是极好的,小小年纪已经很懂分寸了,贴身照顾他的嬷嬷向来都不怎么费心。

我正打算唤书房外候着的霜竹,一抬头却赫然发现父皇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我心里一惊,也不知道他来了多长时间了,我竟一点都没发觉。

赶紧放下宇儿,我正要拉着小孩行礼,父皇走了进来。

“免礼。”父皇笑着摆了摆手,“朕突然想起宇儿,所以过来看看。”说着父皇冲宇儿招了招手,“宇儿过来,让父皇抱抱。”

身边的小孩似乎有些不情愿,小手拽着我的手不愿放开,正待我低声去哄他的时候他才放开手走过去行礼,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宇儿是幺子又乖巧聪慧的原因,父皇还挺喜欢宇儿的,也一直很疼爱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宇儿就是对父皇亲近不起来,在父皇面前也远不及在我和忆雪面前轻松自然。

我看着父皇问着宇儿一些日常琐事,心思又忍不住飘远。这两年父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这边看看,一般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身体怎样了学了些什么等等诸如此类的平常话题,后来知道我已学会了下棋就会时不时地和我对上几回,顺便指点指点。总而言之,父皇表现的就像是寻常人家的爹爹,并无任何异常。

我时常安慰自己,天子也是凡人,更何况高处不胜寒,大概是因为我们这边清净父皇才会偶尔过来放松一下。只是想归想,我的戒备心倒是从未敞开过,吃一堑长一智,连君瑞我都看不穿,更不用说父皇了。

我见宇儿时不时地往我这边瞟,知道他必定是不耐烦了,便唤霜竹进来。

“霜竹,拿些桂花糕过来,再上一壶茶。”父皇若不急着走,肯定会和我对弈一局。

“是,殿下!”

霜竹看了我一眼,眼里含着内疚和担忧,转身下去了。

我知道他是责怪自己没有提前通报我父皇过来了,不过这事儿他本来就做不了主,当然不是他的错,只是这人一向如此,不管前世还是这世,都尽心尽力地护着我。

所以这一世,我依然唤他“霜竹”,表面上是主仆,实际上却像家人一般的人。

我收回视线看向父皇,不想正对上父皇看过来的目光,我心里一愣,面上却温文地笑起来。

“父皇,宇儿刚刚练完字,比起前几日又大有进步,父皇要看看么?”

“呵呵,看来宇儿甚是好学!拿过来让朕看看!”

宇儿吃了几块桂花糕,功夫练了一半打算歇会儿的忆雪就闯了进来,看见父皇在这边那孩子被吓的不清,赶紧规规矩矩行了礼站在一边。我不忍心看忆雪一副战战兢兢的小兔子模样,便随意说了几句打发他带着宇儿出去。

宇儿看了看父皇,又抬头看我,见我轻轻皱眉才拉着忆雪出去了。

父皇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让我陪他下棋,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用脑时间太长让我很困乏,我强打起精神想着要是父皇留下来用完膳该怎么办,不过幸好,见霜竹提醒我喝药,父皇问了一下我的身体状况就离开了。

父皇一走,忆雪和宇儿就立马跑了进来,宇儿还好,只是安静地看着我,忆雪却连两岁的孩子都比不上,眼里泪光闪烁,好似我遭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我哭笑不得,明明在他们面前什么都没说过,他们为什么老觉得父皇会对我不好呢?

不过我的心是暖的,所以今日的药也不苦。

“今天打探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我闭着眼睛半躺在床上完成每天睡前必做的事。

“回殿下,奴才今日听说了两件事。”霜竹站在我床边,声音低柔却显得很沉稳,“前阵子齐王殿下生了重病,如今也还没有好转,便有人谣传齐王殿下得的是不治之症,据说宫里的太医都诊遍了,都说治不好,齐王妃不相信,正暗地里寻访民间的大夫。”

齐王穆怀思是我的五哥,我对他印象不深,因为他上辈子封王不久就病死了,算算时间,差不多也正是现在这个时候,只可惜了他年纪轻轻……

“另外一件呢?”

“桓王生辰大摆筵席,席上有美人献舞,殷王看中了其中一个便问桓王要了去,不过后来听人说那个舞女其实钟情的是靖王殿下,入了殷王府后心思郁结,没几日就自尽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殷王穆怀霖脑中无物,胸无点墨,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也不只是真的还是假的,后来带兵逼宫倒是做得干脆狠绝,只可惜想斗过父皇他还太嫩了些,而且不懂得韬光养晦,偏偏头脑发热做了那只出头鸟,想也是被二哥算计了,就算后台再硬也无福消受。

四哥生辰自然也给我送来了帖子,不过想我一个病弱小孩,又甚少出善宁宫,对方估计也只是做做样子讨皇祖母欢心,我不想掺和他们的事,更不想见二哥,自是和往年一样,命人备了礼送过去便罢。

“行了,你下去吧!让宇儿身边的宫女看紧些,别让他着了凉。”

“是,殿下!奴才告退!”

我缩进被子里躺好,也不知这般祥和的日子能延续多久,但愿能等到我出宫建府,到那时,要走也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