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期,开一个文印店要多少钱?
李家明不懂这事,但四婶说至少要十几万,着实吓了他一跳。或许气象局的那位工程师,不是乐意用老旧的机器设备,而是人家掏不出那笔钱来。也对,在一台简陋之极的286都要八千多的年代,复印机、喷墨打印机、胶印机之类的还不是天价?电子产品,越是落后的年代越是贵,越是科技发达的年代才越便宜!
也样也好,省得自己费唾沫星子来劝说精明强干的四婶。四婶这人吧,看着好象很温婉,其实刚强、精明。
“四婶,你能掏多少?又能借到多少?”
“自己有一万八,别人那还没去问。”
不用问,要借十几万这么大的数字,哪怕大家知道肯定会赚钱,估计也不会借给他俩。周转一下,借个万儿八千的没问题,可你自己只有两万块钱不到,想借人家十几万,恐怕兄弟感情再深,哥哥愿意借,嫂嫂也未必愿意。
李家明犹豫了一阵,询问道:“四婶,深城那边应该买得到二手的机器吧?”
“明伢,喷墨打印机、胶印机都是这两年兴起的东西,哪会有二手的卖?针印机、老式复印机倒有得卖,而且价格也不贵,可它们的速度太慢了。针印机打一张东西,最少也要分多两分钟,而且容易卡纸、断针。我上午问了柳局长,那个姓徐的慢,就是机子老出毛病。”
这些事李家明更不懂,既然四婶这么说,那就只有挨贵了。磨刀不误砍柴工,何况这是做生意,讲的是一步快步步快,要做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将竞争对手压制下去,取得足够的竞争优势!
“四婶,今天我跟柳老师谈了谈,资金的事他可以帮忙,但你得让他入股,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人家帮忙搞资金、搞贷款,肯定不可能白帮的,可让人家入股分红,四婶还是犹豫了一阵,才小声道:“他能帮多少,想入多少?”
“这我就不晓得了,你自己去跟钟老师说。她们现在袁州过年,等过完年,初五肯定会回崇乡拜年的,你要觉得行,到时候我带你去找她。”
侄子肯定不晓得,师生关系再好也是师生关系,哪有看到赚钱机会不要的?盘算了一阵,精明的四婶还是不想随便合伙,将铁定赚钱的机会分别人,婉拒道:“先莫慌,看下我们自己能筹到多少,总不能技术是我的,到头来她出点钱就拿大头吧?传田,你去问下几个哥哥,看他们能借给我们几多?”
“这还要问?二哥刚做屋、三哥刚结婚,军伢明年肯定会订亲,能借得到几多?”
“你去不去?”
管家婆一发威,四叔只好硬起头皮去问几个哥哥。
问也是白问,传猛伯他们正想着入股传林的家俱厂,哪有钱借给他呀?要不是大家要过年,估计店里连红都不分,全部的资金都得准备盘新店面、囤货之类的。去年盘四个店面都花了近八万块,拿李家明和李传民房子抵押贷的款子,大部分就是用在这上头,今年李传林又想开厂、开家俱店,还不知道要多少呢?
四叔、四婶的事不顺利,可军伢的事很顺利。存折是能看出存取款记录的,三张上个月二十九号同时存入一万、紧接着取了个干净的存折,充分证明了装修店有多赚钱。要是不赚钱,心里没底气,敢五千多的摩托说买就买,敢过个年都花一万块?
男方家里有钱、后生本分,女儿又不反对,当父母的拦着干嘛?昨天外甥说得对,不管是作田、当工人、当干部,最后还不是为了赚钱过生活?女儿性子软,嫁个性子也柔的老公比蛮横的老公好,最起码不会受欺负。至于外头人,屋里这么多男子人,只要他们小两口不惹事,谁敢欺负他们?
双方父母都是亲戚、彼此知根知底,四人坐在一起一商量,那这事就可以定了,等过完年请个媒人走个程序呗。
几年的夙愿一朝实现,军伢当场就傻了,只知道一个劲的傻乐,这更让李家明母舅、舅母高兴。知女莫如母,妹子不比伢子,嫁个对她好的老公,比嫁个她喜欢的老公强得多,何况红红也喜欢军伢这后生。
快到晚饭时,李家明母舅留客人吃饭,哪知笑逐颜开李传祖夫妇连连推辞。
“承万哥,今日真不行,你也晓得我们家的事,男子人赚钱、女子人管家。我大哥说,前几天大家都忙传林的事,今夜大家坐下来说一说店里的事,省得屋里的女子人担心。”
“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李家明母舅大笑着送客,这是李家太公在世定的规矩,他们李家男子人不得管钱,就是省得他们赚了钱在外头乱来。崇乡人好赌,要是没个厉害点的女人管家,赚再多的钱都迟早在赌桌上输光。街上的王丛树,不就把半个铺面加屋输给了端伢子?
这也是李家虽然人丁单薄,可大姓人家照样愿意与他们结亲的重要原因。最起码,自己家的女儿嫁过去,不会因为老公好赌败家!
回到家里,还在傻乐的军伢成为大家取笑、打趣的对象,连饭桌上都被几个小家伙追着问。
“哥哥,红红姐真成了嫂嫂?”
“军伢哥哥,红红姐怎么不来我们家吃饭?”
“对呀,我姆妈都在我们家吃饭,没跟大母舅回去。”
“嘿嘿嘿”
娇纵的满妹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还在傻乐的堂哥尖叫道:“军伢哥哥请客!三叔叔讨三婶婶,都请我们吃了饭,军伢哥哥也要我们吃饭!”
三张饭桌上的人愕然,见大家不说话,满妹连忙求救道:“五哥哥,我说得对吗?上次莎莎姐考了第一名,就请我们吃了酸梅粉!”
“嗯,等下你们去军伢哥哥房间里翻,吃的东西全归你们。”
正在啃猪脚的小妹立即从高脚椅上站了起来,举着油腻的小白手道:“不行,军伢哥哥要给压岁钱,跟兰姐姐样,一人给一块钱!”
吃得脸上油汪汪象只大花猫样的金妹连忙道:“妹妹,兰姐姐又没讨姐夫,我哥哥至少要给我们、给我们,两块钱!”
“对,两块钱!”
“行行行”,被打劫了的军伢痛快地掏钱,三个小家伙见他没六块零钱,更痛快地从各自的小口袋里凑了十几张一毛的票子给他,换回来一张十块钱的新票子。
“妹妹,下次你莫喊几多钱,要让金姐喊!”
“嗯,兰姐姐,你明年讨姐夫不?”
旁边的张象枫爱怜地揉了揉小妹的小脑袋瓜子,纠正道:“文文,不是讨姐夫,兰姐是嫁姐夫!”
“嗯,兰姐姐,你明年嫁姐夫不?”
“哟,你们准备送礼了?”
已经知道了钱的用处,变成了小财迷的小妹,连忙扭过头来问:“姆妈,兰姐姐嫁姐夫,我们还要送礼的?”
“嗯,你们送一块钱,等姐夫来接姐姐时,你们再问他要十块钱。不给你们钱,你们就哭。”
“嗯”,三个小脑袋凑一起商量一阵,正经跟大堂姐讨价还价道:“兰姐姐,明年你嫁姐夫,我们保证送礼。要是姐夫不回十块钱礼,我们就哭,还要骂他是坏人!”
彪悍的兰姐算是怕了她们三个,今天去上坟时,总说不上她们的当、不上她们的当,最后还是一人给了一块钱。
也不知明伢怎么教的,教出三个磨人的小妹子,以后长大了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