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孟夫子的言论掷地有声,但能做到的有几人?
当陈东将一条捷径摆在李家明面前时,他犹豫了。提前一年进入北大,就多出一年的时间去把握各个机会。
他不怀疑陈东的能量,制度是人制定的也是人执行的,只要是由人来执行,其中就可以暗箱操作,一切都看你给的东西,够不够让那个执行制度的人敢铤而走险罢了。大学不是象牙塔,负责招生的老师、领导更不是圣人,李家明毫不怀疑,财大气粗又有人脉的陈东能收买到他们。
只是,稍一犹豫,李家明立即摇头拒绝。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上去了,自然就会有人下来,会遭报应的!”
“少来这一套!”
李家明双手一摊,随便对方怎么嘲弄自己。看到这个美国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动作,一向喜欢投机取巧的陈东狐疑起来,莫非这还真是个道德君子?
“真不想要?你不是缺心眼吧?”
就算是喽,考北大是对亡母、父亲、小妹的补偿。自己可以通过加分上北大,因为那是因为自己足够出色,上级部门给自己的奖励,光明正大。走旁门左道,那是欺骗,根本就是两码事。
见对方不信,想通了的李家明鄙夷道:“你不懂,知道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成就感!”
“得了吧,你就是缺心眼!”
见对方确实不想走这条路,吃到了定心丸的陈东也不勉强。下楼去跟婶婶们道了个别后,陈东开着董昊那辆旧帕杰罗跑了,看得正在晒银耳的茶菊婶婶一愣一愣。
“家明,他不在这吃中饭?”
太阳太大了,李家明连忙帮婶婶晒银耳,笑道:“人家是生意人,哪有闲心在这吃饭哦?”
见侄子不忙着去看书,戴着草帽、浑身是汗的茶菊婶,连忙问起种植银耳的事。去年她哥哥、妹妹种香菇赚了钱,但好好的田里打棚,浪费了种水稻、种油菜。虽然公司里给的银耳收购价才2块钱/斤,可产量高、周期短,一年能种四五季,买空调、扛电费都划得来咧。
“婶婶,作田又赚不到钱,母舅、姨娘还想作?”
“七八个人要吃饭,不作田不就要买米?”
农民意识,可作为侄子的李家明,非常能理解这种农民意识,因为他也是农民子弟。
“婶婶,公司里准备利用以前村小闲置的屋,搞大规模生产。要是母舅、姨娘他们想搞,那就让公司安排他们农闲的时候上班,尽量莫耽误田里的事。”
去村上做事,那得早出门晚回家,照顾不到屋里呢,茶菊婶婶连忙道:“不单屋独舍搞了?”
大山里的问题就是大家住得太分散了,无法进行集中生产,不集中生产就无法控制品质,品质得不到保障,品牌就做不成。等过上几年,银耳价格跌到二十多块钱一斤时,大家还赚个屁的钱啊?
手脚快的李家明两三下工夫,帮着茶菊婶婶晒完一箩银耳,拎着空竹箩进屋解释道:“婶婶,几千块钱一台的空调,9角8一度的电费,不集中起来生产,浪费太大了!我们屋里是有钱,浪费一些电费也不打紧,种的人一多就不得了。赚钱没有省钱快,省下来的钱就是纯利润呢。”
跟茶菊婶婶谈集中生产有利于品质控制,那是徒废口舌,跟她提钱的事,她就容易理解,附和道:“也是,这个月电费都千多块钱了,要不是种银耳赚钱,哪舍得哦。哎,银耳好是好,就是晒成干太不称秤(含水量太高)。”
这有什么办法,不做实业,就不知道做实业的难。
莫看银耳卖得贵,可又有谁知道16斤上好的新鲜银耳才能晒1斤干呢?给菇农2块钱/斤的收购价,加上税收、工人工资、运费、包装之类的,成本要合到40元/斤。若做不成品牌银耳,日后跟那些伪劣银耳样,价格跌到二十多块钱一斤,公司想生存除了掺假、压榨菇农之外,别无他法。
感叹了两声做企业难,今天完成了学习任务的李家明,又去帮二婶拿喷雾器给菇房增加湿度。莫看2块钱/斤的鲜银耳价格高,赚的其实都是辛苦钱,哪有陈东跟大姐夫他们那样倒倒手,就能赚大钱那么容易?
正忙碌的二婶对侄子非常引以为豪,会读书、有良心不讲,难得的是对亲戚、邻舍都仁义,游沅、银子滩两个村,谁不讲他的好事?
累了一上午的二婶将手里的喷雾器交给侄子,靠在放银耳的木架子上,为难道:“明伢,我昨日回游沅,他们都讲开厂子不赚钱了,想把小学腾出来种香菇、银耳,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叫不赚钱?父亲厂里收购细木条,虽然价格比刚开始更低,但也保障了每个工人一个月能赚四五百块钱。现在一个刚毕业的大专生月工资343、本科生343,四五百块钱一个月还讲赚不到钱?
游沅村上那帮人以前不动心,那是买了几万方偷逃掉税收的木头,现在那些便宜得吓死人的木头加工完了,就想搞更有利润的香菇、银耳。可厂子是替父亲厂里提供原料的,银耳、香菇是自己公司搞的,他们怕自己跟父亲不乐意,才找二婶来说情。
二婶心软,李家明可不心软,他是银子滩游家的外甥,可不是游沅王家的外甥。将银子滩的厂子搬走,去搞利润更高的银耳,那是照顾亲戚礼道。游沅王家已经照顾了一次,再想照顾第二次,也不能损害公司的利益。
只是,二婶毕竟是游沅王家人,李家明说得很委婉。
“婶婶,不行的。他们搞不搞厂子无所谓,香菇、银耳都不可能让他们种的。我们县一年四百万袋的计划,早分到每家每户去了,现在除了第一批试点的人可以两年种三季外,其余的人都是隔年种。总不能他们讲要种,公司就削人家的份额吧?”
那确实不行,做人做事都要讲究,不能讲话不算数。
“那银耳呢?”
“那更不可能,王贤成都跟罗坊、银子滩、塘湾的村上谈好了。估计下个星期就会派人进来修屋、装空调,怎么可能临时来改?再讲了,现在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决定了搞生产基地,哪能我说改就改?”
顾着娘家人的二婶一听就不高兴,明伢前几个月一直在高考怪不得他,老三挂名董事长但不是股东不好讲情,王贤成端明伢的碗还这么不会做人?公司是他在管事,晓得让银子滩的厂子搬到中宵去,就不晓得照顾照顾游沅?
对于二婶的抱怨,李家明只好苦笑着解释。
迁走银子滩的厂子,肯定是因为自己是游家的外甥。从陈东到刘新、帅勇,都会默许这种人情;不迁游沅的厂子,那是为了让游沅的厂子,给银子滩的银耳烘干提供燃料。恐怕父亲同意王贤成的方案,也是不好强压着陈东他们同意,那关系到长年累月的运费差额。
“以后只有我们村,能种银耳?”
见顾着娘家人的二婶还不死心,李家明只好无奈道:“应该是,耶耶他们厂子也要考虑运费的,丰坦那边靠近幽居乡,游沅的厂子靠近港口乡,游权阿公又在高桥开竹材加工厂。日本人不吃银耳,我们只能做成干卖,那就要跟着厂子走,用他们的锯木屑烘干银耳,以后种植银耳也只能围着这三个厂子打转转;要不我们就搬到县城去省电费,再用省下来的电费补贴运费,不可能一头都不靠的。”
那就没办法了,为娘家人惋惜的二婶只好作罢,旁边的红英婶也只好作罢。家明讲的也有道理,公司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能照顾到银子滩,大家就给了情面,再想照顾游沅,那就太不讲究了。
哎,做企业难啊,何况还是这种开在本地的企业,除了企业本身外,还牵扯到人情世故呢。二婶她们的要求合情不合理,还好解释;过两天阿公帮太阿公修坟,学权阿公肯定要讲高桥的事,那才真不好解释。其实银耳基地最好的选址,应该放在县城旁边,光城市与农村用电的电价就差了三毛二分钱/度!有这个电价差,运费之类的都可以补过来,工人工作还更为便利,能给公司省下生活补贴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