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世子出去。”
江薇第三次重复这句话,唇角绷得笔直,示意着自己的坚持,当见虞沨还是舍不得松手,她又寒着脸加了一句:“时间紧迫,我需要立即封住她的穴脉,以免剧毒攻心。”
他第一次当面恳求,她不可能拒绝,但是容忍不了他们两人如此亲密,更不会放纵这亲密更进一分。
虞沨这才松开了怀里的旖景,小心翼翼地让她平躺,当行到门前,步伐略停,却终于还是没有转身,只沉声说了“拜托”两字,带上了屋门。
江薇没有再犹豫,迅速解开旖景的衣襟腰带,手里的银针稳稳地深入几处要穴,又翻开旖景的眼睑察看一番,最后凝神号脉,足足隔了半刻。
轻轻地吁了口气。
她想起世子的凝固在眸底的死寂与绝望,当真有些畏惧,只怕万一此毒无解,旖景不治,他的心会就此死去,就算不致于后步黄泉,今生也只是行尸走肉而已,她不能眼看着他丧失生趣,这么凄惨地度过余生。
她也许对世情人际太过糊涂,唯一清楚了解的,只有他一个而已。
他说恳求……那般笃定。
他知道她无法拒绝来自于他的恳求。
说明她虽然从来未说,但他还是知道了她的心意,可是一直以来,依然这么彬彬有礼,冷静自持,没有更亲密,也没有更疏远,这就是他,委婉地拒绝。
江薇看着在生死边沿挣扎的女子,眼睛里终究流露出了一丝悲凉,却并没有犹豫,打开随身携带的瓷瓶,抖露出一颗药丸,细细掰成几块,喂进旖景的唇齿之间。
拔去银针,再替她周整了衣衫。
拉开屋门,见他正在门外,一手扶在门框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尽管背光,江薇还是看清了他深墨色的瞳仁里,她从不曾见过的浓烈情绪。
是犹豫,是畏惧,害怕她一开口就宣布了那人的死刑。
“世子宽心。”江薇心里的酸涩凝结成闷痛,却不忍心看他如临绝境的悲伤:“是断肠鸠,虽毒性凶狠,我却是有法可解,保五娘无性命之忧。”
她看着他如释重负,闭了闭眼睛,松开了扶在门框上的手。
“能否用万灵丹……”他在询问,看来终究还是难以安心。
江薇苦笑:“万灵丹并非如同名字那般,可解百毒,世子当初因中的慢性之毒方才有用,而断肠鸠是急发之毒,唯一的解法,只能是以毒攻毒,因此,我暂时先用了百清丸,可缓和毒性……”
“那根除之法……”
“有几种毒草我手上没有,但也并非罕见,去城中药铺应该就能购得,今日之内就能替五娘解毒,不过待她完全清醒还得等上两、三日。”江薇又说:“不过此毒毕竟凶猛,这两日不能大意,并且五娘身子到底是受了大创,需要至少一月调养,才能恢复如初。”
“劳烦阿薇。”虞沨敛颜,深深一礼:“这两日只怕要让她留在这里……”
“如此甚好。”江薇立即说道,微微抿唇,最终还是问道:“世子,你真的就这么放心,将她的生死交给我?”
虞沨垂眸,目光温和:“你既然答应救她,就不会害她,阿薇,你的品性我从没有怀疑。”
如此,也就够了。
江薇掀了掀唇角,那笑意里却只有哀凉。
“灰渡。”虞沨往外走了几步,扬声喊来正领了一队侍卫,在院子里布防的灰渡。
“你陪阿薇出去……切记不能有任何疏失。”虞沨沉声说道:“再遣人去一趟卫国公府,请大长公主来一趟,先不忙告诉事由,至于这院子里本来的丫鬟,先打发出去,除了我的吩咐,不能让任何人接近一步。”
先将这些安排就绪,虞沨这才返回榻旁,当指掌相合,感觉到她掌心微弱的热度,一颗心才从仓促与慌乱恢复了往常的节奏。
亲吻,落在她的指尖,看她眉心渐渐轻松,看她呼息似乎平稳,他又忍不住倾身上前,亲吻她冰冷的唇角。
无论如何,旖景,我要感谢你,没有因为疲倦与疼痛,就将我独自留在这个荒冷的人世。
我想我们一样,比别人更明白生的重要,所以若你撒手,我也许不会追随你一同离开,那么支撑我生活下去理由,也许仅仅只有仇恨,因为人生,再也没有我愿意追求的幸福。
感谢你能回来,再一次回来。
我明白了,原来我从没有能力放你离开,原来我对美满是那么渴求,原来这一生,不仅仅只是复仇和抱负就能够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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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景,一定要在我身边,一定不要让我失去你,一定不要一个人幸福,只让我孤单地羡慕着。
“世子,将军夫人来了,坚持要见您。”屋外有侍卫禀报。
万般不舍,但是不得不暂时松开她的手,虞沨抚着旖景的额头,轻轻一笑:“等我回来。”
起立,负手,转身之际,眉宇间的温柔已经散尽,只余冷沉。
虞沨大步出了厢房,明媚的春阳照在他的一身青衣,似乎也成了一肩冷色。
小谢氏正在院门处与侍卫耍狠,柳眉双立,杏眼怒瞪:“世子究竟为何让人封了安慧的院子!也太强横了些,还不让我询问几句不成?我可是他的长辈,眼下也是你们的主子,还不给我让开。”
“二婶,是我的嘱咐,不要为难他们。”
侍卫们见世子现身,这才往旁让了一让,小谢氏两步上前,本来心中怒火滔天,可想到虞沨的身份,和筹谋着的大局,狠狠咽了口唾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沨儿,今日是安慧的生辰,也是她在闺阁里最后一次庆生了,你是她兄长,不知何故才这么……”及时地咽下了蛮横无理四字,小谢氏又说:“今日来的可都是国公府的娘子们,沨儿这么做,要如何同国公府交待?”
“我已经让人请了姑祖母过府。”虞沨淡淡地说:“不是我要为难安慧,而是此事太过严重。”
“究竟是怎么了?”小谢氏不明所以。
“五妹妹被人毒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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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丫头?”小谢氏当即愣怔当场:“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突然像是醒悟过来,眼睛里立即浮现出冷意,笑容再挂不住:“你是怀疑安慧?或者还有洲儿?”这绝对是个阴谋,是针对他们一家的阴谋,难怪将军怀疑,这病秧子果真不是省油的灯,体内的余毒才解,就对他们动了手!
“二婶这是何意?只事发仓促,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将院子封敝起来,不让人再生乱,五妹妹在安慧生辰会上遭人恶手,我们必须要给卫国公府一个交待,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虞沨依旧淡淡。
小谢氏根本无心询问旖景的死活,甚至安慧她也不甚关注:“就算如此,别人不好说,洲儿怎么会害景丫头性命?事涉安慧,我为她的嫡母,也不能袖手旁观,世子还是让我见见他们,仔细盘问一番。”
虞沨轻笑:“二婶的意思是……要一力承担下来,给姑祖母一个交待?”
小谢氏心头一紧,当场语塞。
“我原本也没想将二弟他们襟固太久,可总得等姑祖母过来,当面才好处理这事吧?”虞沨才一说完,就见谢嬷嬷疾步上前,便猜到是大长公主已经到了王府。
因此不待谢嬷嬷说话,便紧声吩咐:“先请姑祖母来此。”又对小谢氏说:“二婶若想此事善了,还是不闻不问地好,我与二婶一般以为,二弟与此事无关,可五妹妹险些遇害,又是在咱们府里,若不查明真相,今后只怕没有颜面再面对姑祖母与卫国公。”懒得再看小谢氏的脸色,虞沨又冲一个侍卫吩咐:“你去一趟大妹妹那里,将今日侍候茶水的几个丫鬟先带去关睢苑,再问清楚今日跟五妹妹来的侍女是哪几个姑娘,请了她们来此照顾。”
又见小谢氏尚且不甘,还要胡搅蛮缠,虞沨又问了一句:“二婶是想留在这儿,与姑祖母交待?”
小谢氏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已经料到这事和安慧脱不开关系,可是她却不知道其中的底细,该怎么给大长公主解释?所以尽管不服,也只好吞声,气冲冲地离了这处,忙让人去找虞栋归来,思索了一阵,转身去了老王妃那里,以期说服她出面,至少先让虞洲脱身。
却说大长公主,一听说虞沨请她来王府,就猜到发生了变故,可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件凶险的事儿!当知旖景险些遇害,顿时心胆俱裂,面色大变,虞沨连忙说已经脱险,一边陪着大长公主脚不沾地往里,一边简单地说了一回事情经过,以及他早防备着甄茉,与眼下掌握的“证据”。
不过多久,秋月与夏柯就边哭边跟着侍卫过来,听说五娘已经脱险,两个丫鬟当即跪倒在地拜谢各路神灵保佑。
大长公主再次追问了一番事发经过,更加笃信了虞沨的怀疑,心里恨不得将甄茉千刀万剐,又悔不当初——早该除了这个祸害!
虞沨又说:“阿薇已去外头准备解药,可据她之言,要待五妹妹完全清醒还得两、三日后,为防万一,沨请求姑祖母允许五妹妹暂留王府数日,至少待她清醒,彻底脱险。”
大长公主暗忖,旖景能脱险还得仰仗江薇,留在王府才是最保险的法子,又谢了虞沨。
避开众人,大长公主才说:“这事正如沨儿所言,就是甄茉的手段,若这次还放过了她,我枉为景儿的亲人,那个丫鬟……”
“沨有一求,望姑祖母许可。”虞沨沉声:“请姑祖母将此事交给我来处理。”
大长公主蹙眉,似乎有些不解。
“毕竟事关甄家,若仅凭一个奴婢的交待,只怕不能让他们心服,我已有谋算,必能除去甄四,又不会涉及太子,请姑祖母信我一回。”虞沨侧身一让:“还请姑祖母先移步关睢苑,有的真相,还是要进一步确定。”
伤害旖景的那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并且一定要亲自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