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三心二意,实为一心

天子依然是宴上衮服,玄衣黄裳,端坐于上,五彩缫珠垂于眉峰,背着灯光的眸色,越发深沉,喜怒难辨,见虞沨入内,却是挥了挥手,先免了施礼,赐坐一旁。

虞沨终究坚持长揖,退于一侧正襟危座,垂眸听教。

“远扬,朕今日诏你来见,是为姻缘一事。”天子双拳置膝,眉心稍有拢起,沉吟一刻,方才说道:“金逆获罪,相位空悬,秦怀愚虽力荐彭向,可两相之位若皆为世家出身,不利于平衡均势,朕观韦记在此番度势中,甚是明智,及时与金逆划清界限,他先任中书舍人,现为武英殿大学士,于中枢事务颇有涉及,可暂任相位。”

韦记便是东宫侧妃韦氏之父,虽曾为金党,自从南浙一案后,便与卫国公渐渐交近,这回并州一案,更是立场坚定,坚决不为金榕中求情,更不曾涉及谋逆,保得阖族荣华平安。

但且不过,他虽为相,却难为勋贵之领,眼下众多勋贵,已然视卫国公为靠。

这个相位,无非就是制衡秦相而已,再难像金榕中般权倾朝野。

当然,天子这时提起此事,并非与虞沨商议韦记任相是否合适。

“韦记有一嫡女,家中行七,贤良温婉,可堪良配,未知可合远扬心意?”

这句,才是重点。

虞沨起身,拂了拂袖裳,略托紫罗蔽膝,双膝跪地:“若圣上下旨赐婚,下臣不敢推拒。”

天子轻轻一叹,微举手臂:“起来说话,沨儿,眼下没有君臣,我不过是你长辈,想听的,也只是你的本心。”

“下臣遵命。”虞沨落落起身,却并未归座,略微沉吟,方才作答:“圣上既询,沨不敢虚辞,委实沨早已心有所属,自是希望与心上之人结为连理。”

天子微微蹙眉:“沨儿,朕委实有些愧意,原本是有意你与景儿,不过眼下……倘若换作从前,朕必不会理会三郎,但这回,他……对景儿也是一片真心相待……朕脱去这身龙袍,也是一个普通父亲。”几经踌躇,天子苦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朕也不欲行那棒打鸳鸯之恶,但假若景丫头对三郎有意,沨儿可愿退让?”

虞沨垂眸,良久,方才又说:“沨当然不会勉强人心。”

天子终于松了口气:“如此,沨儿暂避屏后,朕便将这决定权,交给景儿自身。”

这,竟是要让虞沨在场聆听。

旖景却不知花厅里发生了什么,当她随着内侍前来,所见堂上,当然唯有天子在座。

一番见礼,赐座。

天子才说了一句:“景丫头,你可知今日朕诏你之意。”

旖景便起身,行至御座之前,双膝跪地,却默然不语。

“我且问你,三郎与远扬,你究竟对谁有意?”

一阵静默。

半响,旖景方才谨慎作答:“姻缘一事,臣女不敢自专。”

天子说道:“景儿,朕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今日问的当然是你之本意,别用这些规矩礼教敷衍。”已经颇显肃意。

对于旖景而言,这时必须谨慎。

她揣摩圣上之意,依然侧重于三皇子。

倘若圣上只是试探,她毫无顾忌地实话实说,只会将难题加诸虞沨身上。

与其让他引天子介怀……

不如由她一己承担。

这便是她几经考虑,不得已,也是唯一的对策。

她不想为这三皇子妃,更不想在这一步放弃。

眼下只好如此,先断了天子赐婚三皇子的打算。

旖景深深吸一口气,匍匐叩首:“圣上恕罪,仓促之间,臣女难以决定……”

难以决定?!

天子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答案。

而围屏之后,虞沨掌心一紧。

想到刚才,三皇子之言——“至少等我归来……”

终究还是犹豫了么?这便是她的……真心?

“景儿可是心怀顾虑?”天子剑眉微蹙,神情间更显厉色。

旖景便是不敢抬眸,也感觉到如剑悬顶的压力。

心中的决意却越发坚持。

“殿下于臣女有救命之恩,而世子……更是才华出众……”

“好了!”龙颜更为不悦:“你可知道,朕的三郎,与楚王世子,可都是非你不娶!”

旖景把心一横:“所以,臣女方才左右为难。”

左右为难?天子失笑,心里难免添了几分恼怒,枉废三郎与远扬对她一片真心,她居然左右为难?但忽而想到一个可能,神情又是一凝,眼角微悬,眸光更如利箭,半响,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既然如此,你且回去好好思量,等有了决断,再告诉朕也是不迟。”

待旖景离开,虞沨方才在詹公公的示意之下,绕出围屏。

天子却陷入沉思,过了足有一刻,方才将目光看向虞沨:“远扬,刚才情形你也是亲耳所闻,朕……还需思量,罢了,此事暂且置后。”隔了一阵,天子又才说道:“平乱一事,朕虽不能当众赏功,可并州一案,你也有明察之断,挽救数万百姓、查举污吏之功,再者,眼下为削弱相权,朕有意确立内阁,逐渐取代两相佐政,文华殿大学士一职,你当之不愧,待新岁之后,朕再拟诏擢升,你且有个准备。”

眼下内阁如同虚设,几个大学士更是有职无权,可天子既有意侧重内阁,将来大学士之职便是炙手可热。

虞沨先领了圣恩,却又忽然跪地:“圣上,臣有一请……”

只他那一番话说完,天子大是讶异:“此时?”

“请圣上恩准。”虞沨叩首,甚是坚决。

天子半响之后,方才摇头叹息:“也罢,不过眼看新岁将至……既然你心意已定,朕且先允了你,待万寿之后,你再启程不迟。”

阑珊处一场风波平息。

而圣宴之上,当然无人察觉。

直到卯时三刻,晨钟响彻市坊,与宴诸人方才陆续辞宫,而因着万寿,放开宵禁,大街之上庆典舞乐仍然未停,竟比那元宵佳节更要热闹几分。

旖景当然获准归府。

大长公主却被太后留在宫里。

及到次日午后,天子到慈和宫问安,见大长公主在座,未免说起昨夜之事。

听旖景说难以决定,左右为难,便是太后都觉十分讶异,大长公主更是沉肃了神情。

反而是天子摇头苦笑:“景丫头真是七窍玲珑心……她那番说辞,无非是想让朕以为她朝三暮四,心生反感罢了。”

太后与大长公主这才醒悟过来。

“鬼丫头。”天子嘟囔一句,终是一声叹息:“分明是担心导致远扬进退两难,这是在维护他呢,倒让朕更加怀疚。”

事实很明显,假若旖景真对三皇子有意,大可不必这般为难,直抒胸臆便是,天子必然会爽快赐婚,而对于虞沨而言,既然是旖景无心,他应当也不会对天家介怀,可旖景偏偏语焉不详,当然便是对三皇子无意了。

太后细思一回,也是一声叹息:“到底是三郎没有福份,圣上可有决断?若是勉强姻缘,也只是让三人伤心。”

天子却也笑道:“我且等着看,那丫头能忍到几时,谁教她将堂堂一国之君,想得这般狭隘武断,再者,看远扬的意思,似乎也有所误解,眼看着将至新岁,还求了朕……所谓当局者迷,便是足智如远扬,也终究沉迷于‘情’之一字。”

太后:……

大长公主:……

两人暗自腹诽,别说旖景多想,便是她们身为长辈,难免也有顾虑,自打三郎中毒,圣上你的脸色可一直都阴晴不定,尤其是在面对旖景之时。

天子却像是浑然不察,只对大长公主说道:“姑母可得在宫里多住几日,别这么急回府通风报信,怎么也得等到庆典结束之后。”

大笑而去。

可当出了慈和宫,天子的神情到底还是有些忧虑,詹公公察言观色,上前规劝:“圣上可是担心三殿下……”

他跟在天子身边数载,眼见圣上对三皇子处处关爱,偏偏这回,三皇子一片痴心却不能如愿,当知情后,还不知如何痛心。

天子步伐一停,终于还是一叹:“强扭的瓜不甜,姻缘怎能勉强,五丫头能为远扬着想于此,可见心意甚坚,便是朕一意孤行,将来三郎与她也是一双怨侣罢了,再说远扬,多年以来也不容易,将来改制,更有清明之政,还得依赖于他全力辅佐,还有姑母,将景儿奉若掌珠,万不会看她受屈,朕虽是一国之君,有的事情,终究也是无能为力,只望时移日久,三郎他能想通透罢了。”

一边往乾明宫走,一边又嘱咐:“明日西梁使者返国,三郎便要启程,这事暂且瞒他一时。”

又说虞沨,这一日却邀了好友甄南顾一聚,因心事郁结,饮酒无量,至酩酊才归,灰渡与晴空一黑一白两张苦脸,心里明白是因姻缘一事,尽都焦灼难安,当扶世子归来,白挨了罗纹一场数落,更是垂头丧气。

及到次日,虞沨大醉醒后,取出当年旖景为了换岚中客画作,抵押去天一阁的那套董江南的字帖,静坐许久,一番犹豫——原本欲待将来,与她结发礼成,再寻个借口将她爱不释手的这套字帖“赎回”为赠,眼下却不知能否会有那一日。

终是长叹一声。

她虽未有决定,不过心中已有犹豫,当还是纠结于“偿还”二字罢了。

是该寻个时机,与她倾心一谈。

但不是眼下,他依然没有准备,甚至不想留在京都。

而亲手准备的及笄礼,也不知是否有送出的机会。

且以这套字帖归还,便当贺她及笄。

虽然,也只是暗中。

终于还是唤了灰渡入内,将沉沉一个檀香木椟交付——拿去天一阁,让其通知五娘,便说原主因手头拮据,欲将字帖转让。

灰渡满头雾水:“这是要让五娘花银子赎买回去?”

虞沨失笑:“她眼下是郡主,有了食邑,自是不缺银子,去吧,仔细不要漏了风声。”

灰渡满心焦虑,又不敢违令,又担心世子太过消极,眼下都到了这番紧急情况,怎能不与五娘敞开心扉一谈。

第一次没有依令行事,而是找了晴空商议。

晴空一听,计上心头。

“世子这般可不是办法,莫不如由我模仿世子笔迹,以一首短诗坦承心意,五娘必识世子亲笔,到时……便知这字帖是世子暗中交还,必会心生疑惑,主动来寻世子。”

当即绞尽脑汁,谄出一首酸诗,放在檀椟里,才让灰渡拿去天一阁。

于是万寿大典最后一日。

三皇子已经启程,前往西梁。

虞沨也收拾行装,准备再度离京。

旖景心事忡忡,固步绿卿苑。

却忽而听夏柯传话,称天一阁的掌柜寻来门房,称董江南之字帖被原主委托转手,问旖景似否有意购回。

那套字帖原是老国公所赠,当年若非囊中羞涩,又想给虞沨准备生辰礼,旖景万不会割爱,这时一听有了赎回的机会,当然让三顺着手去办。

次日,她便拿到了字帖,打开檀椟,惊见一纸熟悉的笔迹。

却是一首风格迥异的酸诗。

旖景蹙眉,细细一番验看,终于认出是有人存心模仿虞沨之笔。

心下大是疑惑,忍不住寻去关睢苑。

虞沨却已离京,小厮晴空再度被“遗弃”府邸,正满面沮丧,当见旖景,险些没有放声痛哭——

“世子狠心,只带灰渡,竟不告诉小人去了何处!”

当听旖景问及那套字帖,晴空立即知无不言,便将当年世子如何打听得旖景在寻岚中客之画,又是如何联络天一阁细细道来,为了替世子争取“良缘”,甚至将多年之前,世子半醉执笔,画的那幅旖景之像拿出来显摆。

随着卷轴展开——

画中女子,俏立梅下,蓦然回首。

旖景恍然失神,心头已是大震!

第六百八十六章 以死相逼,妥协不难第两百四十章 阑珊之处,曾住何人第七百三十八章 一败涂地,秦母求死第六百零六章 发现尸身,却令毁容第五百五十七章 远庆九年,悄然而至第一百六十五章 若你离开,我已心死第七百六十二章 苏公出征,大君来使第七百八十一章 旖辰血恨,亲往赐死第十三章 细纻有迹,花簪无踪第一百四十五章 母女争执,风波渐酿第两百一十六章 家事朝事,年节不闲第四百九十六章 突封郡主?争端升级第三百二十二章 时日太慢,婚期太远第四百五十四章 初见端倪,终究难测第四百一十三章 又遇重创,柳暗花明第一百零九章 远道归人,骨*圆第三百三十六章 虎狼大舅,三个妖精第两百七十八章 声名扫地,暂扣死狱第五百五十章 苏涟赶到,再补一刀第七百零三章 早有关注,风浪将来第两百八十二章 筹资赈灾,悍妇下场第两百三十九章 东宫有喜,圣上赐恩第五百九十章 致胜心腹,故人远归第三百二十六章 夫人很忙,上窜下跳第一百六十七章 化险为夷,渐入死地第四十章 妖魅无效,心怀不甘第四百一十八章 “毛遂自荐”,大言不惭第六百零七章 朝局变动,市坊传言第四百九十二章 原不应死,何故病逝第二十四章 鸡飞狗跳,银钗坠井第两百二十三章 春心萌动,欲掷孤注第六百一十八章 无颜自认,当真悲愤第三百四十一章 据理力争,领命施罚第五百一十五章 机锋对恃,“公主”落败第六百八十一章 隔扇有耳,贪欲显明第五百二十一章 公主示好,旖景含酸第五百七十六章 早知真相,隐瞒不察第两百六十四章 福祸相依,生死与共第三百二十九章 早有忌防,更深怀疑第四百二十三章 秋意渐凉,男女秋月第三百五十一章 弥生之幸,得君倾心第四百七十三章 候府阖墙,纵容之祸第三百四十三章 香河来人,青州寄信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时愤怒,便埋祸根第七百四十九章 生死相随,永不分离第七百一十五章 转折一日,忽为侧妃第五百七十七章 尽在计算,撕破面皮第七百五十七章 你本无心,唯求自保第四百二十二章 挑唆示好,大有成效第一百二十六章 若有机会,能否重头第四百八十九章 本该投缳,未知命运第七百七十章 大变在即,许氏施令第两百五十八章 朝中风云,城里变幻第五百四十五章 一计落空,又生一计第七百六十章 中秋月圆,血祸又至第五百八十三章 帝君抉择,皇后将废第四百三十三章 墙还未倒,避之不及第三百四十二章 借机立威,杖责刁奴第三十六章 烟花坊里,疏梅楼外第五百一十七章 天子提点,“新贵”诞生第七百六十九章 辛未事变,久酝即发第九十六章 英明世子,机智转寰第五百零八章 暴死真相,恶母狠子第三百二十九章 早有忌防,更深怀疑第六百零七章 朝局变动,市坊传言第六百一十二章 实情相告,夏柯恍悟第六百一十章 真失忆了,怎生是好第七十九章 小五献计,皇子请罪第两百二十九章 春暖来迟,人心早急第五百五十四章 归人在途,又遇故旧第两百零九章 宫宴归来,却有访客第三百一十章 一语成谶,前路未明第五百三十七章 晴空如洗,恶浪暗来第六百零七章 朝局变动,市坊传言第八十八章 一见倾心,是否冤孽第三百零八章 渐揭真相,所谓慈母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时愤怒,便埋祸根第两百八十三章 淑女怨愤,殿下发狠第两百一十九章 羊脂鱼佩,或有内情第三百四十一章 据理力争,领命施罚第四百七十二章 疑军稳军,祖母厉害第六百九十七章 三大收获,混乱局势第七百四十七章 羊脂玉碎,王妃折返第七百零六章 流言炸响,黄恪施助第六十七章 暗藏心意,问君知否第四十一章 突生祸事,马*婚第六百一十四章 暂时“和谐”,苦无良策第二十七章 姨娘教子,嬷嬷教孙第三百三十三章 剑伤小五,言及谋划第三百零四章 沉寂当中,风声暗起第两百零九章 宫宴归来,却有访客第三百二十三章 怪人怪事,渐次浮现第一百三十九章 口蜜腹剑,坦率阿薇第一百三十六章 谁之劫数,终究难参第七百五十九章 江薇“拜师”,辽王示诚第五百六十七章 孔家遭疑,陈家犯案第一百八十一章 并非安慰,深度分析第五百五十二章 算作绝别,九月之喜第五百二十六章 众芳比才,昭显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