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奶奶和庞玉妍、玉娇见了依晴自是十分高兴,庞大奶奶还有事务未了,个管事婆子跟在身后等着回话,依晴请大舅母自去忙,左右不是外人,庞大奶奶便也不客气,亲自张罗了茶果点心,让丫头们送到花园子里的画亭去,给她们姐妹个边赏看风景边吃用,庞府到底曾经荣华极致,后花园奇花异草不计其数,多年经营蕴养,别具葳蕤华茂。
依晴便安心在庞府花园观赏了一会,边跟两个小表妹问了问府里人的近况,玉妍和玉娇都爱说话,姐妹俩七嘴八舌,三两下就都说完了。
礼部侍郎庞适之近段为春帏一事,忙得不可开交,常常是大清早就不见了人影,中午有时回家用饭,有时不回,庞如海也有他的事儿做,前天听说收到了庞如山的信,庞家父子关在房嘀咕了小半天。六岁庞玉林跟随先生读,庞大奶奶通常打理完府里事务就会带着两个女儿往西院去,和大姑奶奶闲话,个小女孩逗夏一鸣玩乐,到时辰了又回那边去准备饭菜,等着两位老少爷回家。
日子就这般简单地过着,庞大奶奶安于目前这种生活,府里只有她一个女主人,一切家务事她说了算,公公庞适之不管内宅,他的日常起居由身边两位姨娘服侍照料着。
至于往日那位高坐在庞府第一女主人位置上的余氏,被锁进佛堂,好吃好喝供着,念不念经拜不拜佛都随她的意,就是不能再走出那道门!
而二姑奶奶庞如云,将吞占的庞如雪的嫁妆退回来后,又回娘家来闹了两场,既为了跟父亲庞适之讨要补偿,也为了她那被关在佛堂的娘,最后一次闹得太过份,庞适之命人将她赶出去,禁止她回娘家。
庞如云也去过西院次,每次都被乐晴拒之门外,她站在门外骂了次,之后也不来了。
依晴对于庞府那边的事,最上心的也就是余氏母女俩,余氏受到这个惩罚,是她和外祖父商讨的结果,恶心的人弄死她反而脏了手,就这么关养着,不得见天日。
庞如云所作所为虽也令人厌恶,未伤及自己和亲人的性命,就懒得理会她
。
只可惜了庞如云那个继女简贞娘,是个温良柔善的好姑娘,别让庞如云给虐待坏了。
庞大奶奶忙完事儿过来,听到她们闲聊着提到了简贞娘,便笑着告诉依晴:简贞娘已经定亲了。
“我也是前天去吃了一场满月酒才听说,上个月定的亲,是京城人氏,白翰林家的小孙子,读用功,性情温和,听起来倒是与贞娘很般配的!”
依晴欣然道:“贞娘那么好,就该得个与她般配的人!也不知婚期在何时?该贺一贺她才好。将来她出嫁之日,我更得备份厚礼,以答谢她往日待我之谊。”
庞大奶奶点头:“如今也才定亲,贺她就免了,待我仔细去打听一下她的婚期是真的,到时咱们都随份礼。”
依晴问:“舅母还要去打听?庞府好歹也算她外祖家吧?简家没给报个喜讯么?”
庞大奶奶叹口气,看了看玉妍和玉娇,说道:“原本对着你们小辈不该论及这些,不过,有些事儿,知道了也好,日后好防着。”
玉妍道:“那是自然,你们有什么总瞒住不与我们说,我们怎么能懂事?”
庞大奶奶瞪她,玉妍歪了歪脑袋:“本来就如此!你说是不是,依晴姐姐?”
依晴笑道:“这话,听起来挺有道理,玉妍妹妹脑子很灵光啊!”
庞大奶奶也好笑:“你不知道她们,以前在……在你外祖父跟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更不要说敢于抬起头讲话了,整日里一对闷葫芦儿,也就是你和乐儿回到京城,她们才爱说话了。你出嫁以后,她们三个得闲就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什么怪话都能说得出来,有些话是带着那么点道理,可经她们的嘴说出来,就是让人觉得怪怪的!”
乐晴笑:“您承认我们说得有道理就行了呗,怪怪点要什么紧?”
玉娇附和:“就是!”
庞大奶奶嗔怪地睨着她们:“那也不能太独特,总得与别人一样才好!”
玉妍道:“母亲,我们如今天天学规矩,哪敢与别人不一样?您就不用担心我们了,还是说说贞娘姐姐的事儿吧
!”
庞大奶奶这才转回头,对依晴说道:“还不是怨咱们家二姑奶奶做事毫无道理,如今简家都不想与我们庞家攀亲了!”
依晴问:“怎么回事啊?”
“说起来话就长,只让你们大概知道这事便罢——简贞娘原是简姑爷前房留下的嫡女,简老太太怜惜她幼小失母,便格外疼惜些,二姑奶奶嫁入简府做继室,原先简老太太和简姑爷还让她管些贞娘的事儿,后来二姑奶奶做事不妥帖,简姑爷怕委屈了贞娘,又将她送到老太太跟前去养。二姑奶奶自然不高兴,就在年前,趁着简老太太身子不适,把贞娘唤回她院子里住,每日给立规矩,贞娘有的一些好东西包括攒着不用的月例银子全收到她自己手里。元宵节刚过,贞娘外祖母在陪都,因惦念外孙女儿,便让回京城娘家的大舅母顺路儿把她带去外祖住天,大舅母到了简家唤来外甥女儿一看:大过年的,谁家姑娘不是尽心儿打扮,穿得越富华越显福气厚重,可那简贞娘却是一身破旧素衣,头上发髻戴两朵珠花儿,一枝银簪子都没有,更不要提金钿步摇宝石凤钗了!可巧她妹妹简无忧也跟了出来,一身的绣花缎袄,头上珠光宝翠,脖子上竟戴着贞娘及笄时大舅母送的八宝璎珞金项圈儿!那大舅母自是气得七晕八素,当场坐在简家二堂上开骂,还不算,又让人去叫了贞娘那嫁在京城的姑母过来,两个妇人直搅得简家鸡飞狗跳,一整天不得安宁……简老太太气得病更重了一层,简姑爷差点就要给二姑奶奶写休了!当时是遣了人来请你大舅父过去,你外祖父没让去,只说由他吧,休了再说!后来也不知他们怎么个婉转法,总之简家是没有休妻,简姑爷却再不上咱们家门,两家也没什么消息来往,像是毫无关系似的了!”
“所以,简贞娘定亲,还有成亲的日期,大舅母全然不知道!”
“可不是?二姑奶奶这么一闹腾,不但自己丢脸,惹恼婆家人,也带累娘家人没脸!简家人在外头遇见咱们家的人马,以前不管怎样都要上来问个讯,小辈人还请安问好,如今都不爱搭理了!我也是在别人家酒席上听着大伙儿闲话,才知晓贞娘好事将近——由她二婶娘出面为她议的亲,二姑奶奶如今近都不能近贞娘一步!”
依晴想到温温柔柔,胆小却目光灵动的简贞娘,在金家后花园,简贞娘还不知道庞如云与她的关系,却告诉她,说自己快受不了继母,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办。
依晴告诉她:听凭你的心意,不想顺从就不必顺从
!只是继母,又没生你养你,她不爱惜你,你凭什么尊敬她?若实在不敢反抗,可以动脑子想想办法,让旁人替你出气,为你作主!
简贞娘问她:旁人谁肯管我这样的闲事啊?
依晴说:不是指随便什么路边的旁人,而是你身边那些真正爱护你的亲人!你的祖父祖母、父亲,难道不爱惜你?如果他们也靠不住的话,那你亲娘的娘家人对你好不好?他们或肯呢?
当时说完那句话依晴也没什么信心,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啊,祖母不爱,外祖父不疼,连认都不带认的!却去教简贞娘这招,实在是,她不得不佩服自家心理太阳光太美好太会想当然了!
但是没有料到,简贞娘真的做到了!
简贞娘虽然柔弱,但她极重礼仪面子,穿着破旧素衣出来见大舅母,应是她故意的!
而简无忧肥胖呆纳,满脸横肉,其实却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尤其送给她一点好吃的,她就紧跟着你了!简贞娘给妹妹一个应承,把她打扮打扮领到大舅母面前,不是难事!
一举成功,她获得简家全家人、外祖家和其他亲戚的密切关注,彻底摆脱了庞如云!
她早已看明白了,若还被庞如云拿捏着,这辈子休想有安然日子过,更不可能顺利议成一门好亲事!
依晴为贞娘高兴,心里琢磨着,该送简贞娘一份什么样的添妆礼物呢?
乐晴此时问了个问题:“大舅母,为何二姑奶奶好好儿的,却要嫁给简姑爷做继室填房?”
庞大奶奶楞住,旋即脸上有些微微的暗红,含糊道:“这……我也不太清楚,我毕竟年轻两岁,嫁进来时,二姑奶奶早嫁出去了!”
依晴便制止乐晴继续发问,这明显是个极不讨喜的问题,庞大奶奶的表情已说明一切:她是知道内情的,不好当着晚辈们讲罢了!
看来,就和当年庞如雪神不知鬼不觉嫁到江南去一样,这又是被庞府深藏的一个难以言明、见不得人的秘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