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对庞如云说道:“再不要惹你父亲生气,那是个绝情的,仔细他也把你赶出门去不认你了!”
庞如云撇嘴:“我又不是庞如雪,孤女一个无依无傍!不说我儿女双全,夫家也是个体面人家,夫君五品京官……娘家有母亲管着中馈,有兄弟顶着庞家香火,我有什么好怕的?”
余氏嗔笑:“你啊,从小就这般漫不经心,规矩也不肯好好学,女红也不爱做,便是读书弹琴也懒,倒是粗人有洪福,有娘的孩子才是宝贝,你父亲表面上重看长女,不过是做个样子,那几年吴家老爷子还活着,不时地让人来探望外孙女,吴老爷子一死,谁还顾得她?你父亲心里头最疼的还是你,不然光是我说说也没用,他只将前头那位的嫁妆折卖了一万两银子交给如雪,其余的分给你,少说也值三五万,光是那一堂紫檀木家俱就足够有面子的吧?你弟弟想留着娶媳妇用我都不许,全给你了!不然你以为简家那么多妯娌,这些年来简老太爷、老太太却只看重你一个!”
庞如云靠在余氏身上撒娇:“您女儿哪里是粗人了?分明承接得母亲的好处,生得细皮嫩肉,如此的明艳娇美!”
“好好好!是个美人儿,行了吧?”
余氏笑完,爱抚着女儿的青丝道:“当年我也像你这般明艳照人,你父亲看到我就再移不开眼去,被我拿捏了一辈子!如今我虽说年纪上来,你们也长大了,我掌管着整个家,他不能不听我的!你啊,学着点,趁年轻把简姑爷抓在手里,莫让他太随意了,三四个妾室,一屋子庶子女,你是太柔弱了!”
“我那是没法子,他同僚送了两个,这个推拒不得,老太太给两个,长者赐不可辞,至少得留着三五个月吧?谁想就有孕了,老太太精得很,将各房怀孕的妾都召回她跟前去养着,你说我能怎么办?”
庞如云想起什么来,问道:“母亲,方才门口那女人,是您给父亲的?未必太妖冶了罢?”
余氏哼了一声:“不给他一两个好的放屋里,他在外头就会生乱!如今的官场稍有个应酬便召官妓作陪,再来就是戏院粉头青楼姐儿,你父亲是端方读书人,虽然能把持得住,但时日久了也怕他给别人带坏,不如我早做打算,给他,但不能生情,也不能有子嗣,若是让我看出一星半点苗头,寻个由头将人打发了,再另换一个!”
庞如云连连点头:“这法子好,以后我也要用一用!”
余氏却想起另一件事,皱眉道:“这两年我身子不太好,京城里各家喜宴酒席多数让你弟媳去应对,倒是少了与那些名门贵妇亲近的机会,你外祖父做官时余家也曾门庭兴盛热闹一时,可他去世后,余家却是冷落了,如今越发不像样,你那三个舅父年轻时不思上进,如今只能凭你父亲照应,做些不入流的差务,偏又不肯好好做,偌大个家总靠我接济也不是办法,咱们家因了你二弟的事,如今也有些难过……你两个舅表妹眼看及笄了,你好生看着点,能为她们寻个高门大户的婚事,对余家来说着实是个助力!照我说荣平侯府很不错,你父亲说得对:荣平侯虽然没官职,但他身份极特别,你别忘了,他不仅是皇子伴读,还是四皇子的亲姨表弟!四皇子的生母徐淑妃虽不及皇后尊贵,但位阶已极高的了,且徐淑妃年轻轻的因难产而死,当时皇帝可是为她伤心了好久!四皇子生性顽皮,可如今皇帝却很器重他,他身边的荣平侯自然前程不可限量!就算荣平侯是个福薄命短的,那荣平侯府家底深厚,荣华富贵几辈子孙都享用不尽!若是余家的姑娘能嫁进他家,但生得出一儿半女,掌了家权,将侯府一个手指头那般大的产业分回娘家,便足够了!”
庞如云道:“可惜了,昨天荣平侯府的郑老太太倒是让人过来赔不是,又送了两份厚礼给两位姑娘,我却为了要打探如雪的情况,匆匆忙忙离开,没顾得上过去和老太太说话……要不,等哪天我亲自上门去回个话?顺便再探探口风?那荣平侯也不是不满意我带去的姑娘,他都没见着人,是身子不适赶紧回家吃药了!”
余氏沉吟了一下道:“还等哪天?事不宜迟,明天就去看看!像荣平侯这样身子骨,也不知哪天就捱不过去了的,他家如今也顾不着什么门当户对的了,最着急的定是赶紧为他寻得合适的女子,成家立室,留下子嗣!”
“好!那明天就让无忧的三婶陪我们老太太去吃金家老太太的寿辰宴,我自带了表妹往荣平侯府去拜谢郑老太太的厚礼!”
“昨天是带佩珠上山了吧?那明天带秀珠去荣平侯府试试!哎呀,你们家大姑娘可怎么办?”
“嗨,甭管那木头人,整天冷冷冰冰不言不语,如今也只有我们老太太看着她些,连她爹都不待见她!”
庞如云临走,又咬着余氏耳朵道:“我回来就是要提醒母亲:可看好了别让父亲把她认回来!都问清楚了,没什么行李,只随手挽着两三个小包袱,拖儿带女还怀着身孕,布巾包头跟流民也差不多!又没丈夫陪在身边,分明就是乡下穷日子过怕了要进城打秋风来的,若是让她们娘几个住进咱们家,好吃好住养着,就再也撵不走了!”
余氏点头:“知道了,放心去吧!咱们家只有你一位姑奶奶,再无别人,有为娘在,她休想进得来!”
送走庞如云,余氏走到软榻上去斜靠着,让丫头用美人锤轻敲小腿松松筋骨,一闭目脑子里却是浮现出庞如雪那娴静雅丽的面容。
那样一个胆小怕事懦弱绵软的性子,她也敢走回头路,真是教人刮目相看啊!
余氏嫁入庞府时,庞如雪才只有一岁,不会说话不会走路,面团般雪白娇嫩的小女娃,穿着粉红小衫,眉心一点红印,倒是十分的漂亮可爱,当时庞老太爷、老太太还在世,全家人都爱极了那孩子,就是人前时时端着张脸的庞适之,见了他女儿也露出笑容。
她自然是顺应着大家的,也十分疼爱小女娃,一年后她自己的女儿出世,长女次女相差两岁,最得宠的却永远是长女!
即便自己接二连三生育子嗣,老太爷、老太太依然只将如雪捧在手心,极尽疼宠,下边的如云和两个弟弟根本不及她一半金贵。
余氏也很疼宠如雪,咬着牙委屈自己的骨肉,也不能委屈了如雪。
如雪六七岁上,老太太去世了,余氏人前仍然很疼如雪,但是人后冷起脸立规矩,稍错即罚,不打不骂,但她的方式能让如雪哭到昏厥!
不到半年,那温驯如绵羊的女孩子就变得胆小如鼠,从不敢违背她的意愿,不会顶撞她一句半句话!
而她还要让如雪感激她,因为后母难为啊,光慈爱是不行的,还得严厉训教才能帮助她学得好规矩,日后嫁得好人家!
余氏只有三十六抬嫁妆,因是续弦,没人挑剔她这个,但她要为如云做打算,老太太去世后,如雪娘亲吴氏的嫁妆归她照管,余氏一样样检视,完全惊呆了——吴老爷子是京中名儒,不求官不贪财,却原来富不外露,吴氏嫁妆之丰厚,出人意料之外!
从此后她越发善待如雪,只要如雪活着,吴氏那些嫁妆就总留在庞家,余氏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祈求吴老爷子快死掉!最好在如雪出嫁之前死掉!
天遂人愿,如雪十二岁那年,吴老爷子终于死了,而自家终日板着个脸的老太爷也随之去世!
余氏便放心大胆地去做安排,一切尽在她掌控之中,只是庞适之死活要交给如雪一万两银票,若是她做主的话,一两银子都不会给!
违背父亲意愿,被逐出家门的女儿,没有资格得到嫁妆!
余氏在内院安闲地闭目养神,庞适之在外书房却是心绪不宁,他来回踱着方步,书案上金石镇纸压着一张两尺宽长及地面的条幅,纸质已泛黄,但上边的字迹却是清晰如新,金钩铁划笔笔苍劲硬朗,初看只道那是副名家书法,细阅才知,那其实是一份记录贵重物品的嫁妆单子!
名家大儒亲笔抄写的嫁妆单子,可不就是现成的法帖,如此名家大作却不只有庞适之得以珍藏,当年他老岳丈吴大儒一共写了两份,一份随嫁妆进入庞家,另一份留存吴家。
现在,庞适之唯愿留存吴家那份早已灰飞烟灭了才好。
京城吴氏书香门庭,诗礼传家,真正的清贵世家,几代不出仕,却代代出名儒大家,著书立说,坐院传学,两京两大著名的书院俱为吴姓奠基建立,如今虽已易姓,但里边学堂上供的名师贤人画像,仍为吴家历代祖先。
庞适之的老岳丈是吴家最后一位大儒,膝下唯生有两个女儿,过继的族侄资质不佳,书念不好官也做不成,只能做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之用,吴大儒极疼爱两个女儿,把田地房产留给过继来的嗣子,却将历代祖先传承而来的无数名贵物品都放进女儿的嫁妆里,人们只觉得吴家女儿那一百二十台嫁妆没什么看头,连块代表田地庄园的土坷垃都没有,事实上,真正识货的人才懂,那些嫁妆折算成银子的话,远远超过十万两!公侯府嫁女,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庞如雪之母庞夫人难产去世之后,吴大儒十分不放心小女儿的那份嫁妆,那可是他吴家几辈人的心血啊!他时常过来探看,老友庞老太爷安慰他:有我在,你放心吧,这些将来全都交给孙女如雪!
两位老人都没活到如雪及笄之年,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些嫁妆最后去往何方!
庞适之停住脚步,定定盯着那张单子,亡妻吴氏的音容他早已遗忘,却神差鬼使地一直记得自己在亡妻临终之时的保证:“我会善待女儿,把她当眼珠子般疼爱!将来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让她携佳婿娇儿来给你看!”
最后他做到的,却是在如雪及笄之年,逼着她跪在吴氏的灵牌前发誓:从此后再不是庞家的女儿,再不踏入庞府一步!
女儿在亡妻牌位前哭得昏厥过去,庞适之不是不心软,他再三要如雪认错并改变心意,并追着如雪到门口,喊着她的名字,如雪却只是回头朝他再次磕了一个头,携着夏修平的手绝然离去!
庞适之回忆往事,长长吐出一口气:非是做父亲的无情,是如雪不听训教,太任性妄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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