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如雪双手颤抖着接过夏修平亲笔书写的厚厚家书,好似拿到一块千斤之物,眼中含泪,迟迟不舍得打开。
这边赵氏拉着乐晴忙拜谢那位差爷,正好庞大爷和庞大奶奶过来瞧看,知道原委,庞大奶奶立即让备酒席,庞如海作陪,请方知秋和湖州来的客人一同喝几杯。
失去了才知珍贵,夏修平大概是真的舍不得庞如雪和三个孩子,在信中给庞如雪赔不是,说了不少好话,也如庞如雪所言,他对依晴和乐晴承认自己纵容黄氏,完全是为了想图个好仕途,“只要能挣得个六品以上官职,调往外地任用,就无所顾忌了,到时凡事由为父说了算,也将你们母女带在身边,谁都不能阻止!”
依晴看到这句话,唯有好笑不止,乐晴无声无息,托腮沉思,庞如雪却感动得泪水横流。
随信还附有五百两银票,夏修平说以后还寄银子来,叮嘱依晴乐晴千万照顾好母亲,生产时请姨母帮忙。
那五只黄杨木大箱子打开来,倒是令人满目生辉,里边全是苏杭著名作坊织造出来的锦缎绸绫,夏修平说北边寒冷,让她们母女多做几件衣裳穿,也不知是自己选的还是请人帮挑,眼光不错,质地颜色全是极好极正的。
庞如雪抚摸着箱子和布料,含泪带笑:“正好让晴儿绣嫁衣……”
庞大奶奶笑道:“大姑奶奶,晴儿的嫁衣倒不看这些,侯府送来数十匹贡缎……咱们府里也收藏有许多好料子的!这个留给乐儿平日里穿用吧!”
庞如雪小声却执拗道:“这是她父亲寄来的,该用上一些!”
依晴见她很在意这个,便顺着说:“嫁衣也不限一两套,府里绣制嫁妆的绣娘有好些个呢,就用爹爹寄来的料子也缝制几套,我亲手绣上喜欢的花样,也好在新婚期换着穿!”
庞如雪笑道:“为娘正是这般想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依晴身不由己,完全陷入各种各样的忙乱中:又是学礼仪规矩,又是绣制嫁妆、挑选首饰样式、试穿嫁衣,还要接待各种各样的客人,表姨母赵氏常来,她不算客人,方玉娴大表姐也不用客气,却有一些根本不相识的女眷陆续来访,庞大奶奶从旁介绍才知是庞家的亲戚,还有些同龄姑娘们,每次来坐满屋子,并不是所有同龄人在一起都能够相处愉快,一样米养百样人,有懂事的也有不懂事的,混杂其中,依晴姐妹应付几次下来,很是不自在。
岳淑梅带着一双女儿罗素琴、罗玉琴也来探望准备出嫁的夏依晴,终于见着了庞如雪,两个少小时候的玩伴牵着手说了半天话,还能像以前那般聊得来,依晴看着娘高兴的样子,心里叹息:人生一世,会遇到许多种情感,其中朋友间的友谊很珍贵,也不可替代,娘在江南生活十几年,失去的太多了!
庞如云曾带儿女厚着脸皮来访,依晴拦住庞如雪不让她出去见庞如云,当着庞大奶奶的面,对管事婆子:“以后简夫人来都不见,我们没有这门亲戚!”
庞如雪急得想捂她的嘴:“晴儿,你是要出嫁的人,说的话要掂量着才能出口,也不能这般行事!怠慢客人、对长辈无礼,传出去有损你的声誉,让荣平侯府听了怎么想?”
乐晴听见了,也不作声,只带着紫香走出去,不消一会便听见前头传来庞如云的叫骂声,如雪忙让人去看究竟,原来是乐晴拿着扫帚把庞如云母子赶出门去了!
庞如雪无奈地对庞大奶奶说道:“这孩子还小,不如她姐姐懂事……”
庞大奶奶笑道:“大姑奶奶不必忧烦,乐儿虽说是小孩儿,也长记性了,二姑奶奶做下的那些事实在不厚道,这叫初一十五,刚好对过!”
庞如雪也才知道庞如云曾经跑到方府去赶她们母女离京,不免黯然叹气,没有责斥乐晴。
依晴和乐晴跟着庞大奶奶去到那边拜见外祖父之前,庞如雪对两个女儿祈求般叮嘱道:“不管怎样,那是娘的生身父亲,以前娘跟着你们爹爹走是自己愿意的,外祖母给娘的嫁妆,也不是外祖父存心据占,实在是路途遥远,娘拿不动才留下……你们不可以对外祖父有怨,要敬重他老人家……多磕几个头,替母亲也尽尽孝心!”
说着双眼垂泪,依晴姐妹还能说什么?唯有答应不迭。
拜见身为庞府家主的外祖父,余氏做为庞府的主母,自然也要一同拜见,姐妹俩并不喊外祖母,只称老太太,余氏脸色不虞,见庞适之没什么表示,心知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自从她那蠢侄女余佩珠在金府招惹了夏依晴引来满天流言,都说庞府虐待没娘的大女儿,庞适之在外头灰头土脸,回到家动辄指责怒骂,命管家立刻将住在府里的余姓女孩儿打发走,历数多年来她为了余家不惜损害庞府利益,根本不为自家儿孙们着想,弄得儿子媳妇也对她愤愤然,就差没叫她与余家断绝关系了,偏偏女儿庞如云又没头没脑,说话做事都令庞适之暴跳如雷,如云被禁止回娘家,她这个做娘的说话也没人爱听了,庞适之连个笑脸都不给她……母女俩这是流年不利啊,她得暂且隐忍,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余氏假意扯开笑脸,很大方地给了姐妹俩各自一份见面礼。
庞适之看到依晴生得丰润柔美,五官酷似少女时期的如雪,性情却与如雪截然不同,举止稳重,言语得体,温婉娴雅中隐隐流露一种端华贵气,他不免生出几分欢喜,暗想到底是庞家的血脉,放到哪里都不失其本色,如此出挑的姑娘,便是送进宫都是够格的,难怪荣平侯府相中了去,还这般急赤白眼地下聘定亲,活像有人跟他抢似的!
庞适之和颜悦色地问了依晴几句话,外祖父的谱儿还没摆完,外孙女就向他发难了,依晴双手递给他一张单子,恭敬地说道:
“请外祖父看看这个!”
庞适之拿着那单子扫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余氏抻着脖子用心去瞧,也看了个清楚明白,顿时夫妻俩脸色各有变化。
依晴笑容温柔,既无辜又无害,说话嗓音也放得轻柔绵软,如果不是她身边坐着妹妹夏乐晴,庞适之和余氏几疑眼前这女孩儿便是当年的如雪,只见她粉唇微启,款款说道:
“我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外祖父为我定下这门亲事,不敢不遵从!但我毕竟只是个七品县令的女儿,从来女子低门高嫁多被妒忌、被人议论和轻视,种种为难,此时便要有拿得出手的嫁妆引人注目、弹压人言!侯府聘礼厚重,想必置办一份看得过去的嫁妆并不难,不过我母亲不放心,想要给我多些脸面,写了这份清单让我交给外祖父,这上边仅仅是外祖母嫁妆中的一部分,外祖母的嫁妆,自然应全部交到母亲手中!母亲说当年她远嫁,路途遥远未能带走分毫嫁妆,都寄存在外祖父这里,十几年过去了,遗失损坏一些也是有的,别的就不提了,只要求拿回这么几件添入我的嫁妆里,足矣!”
坐在左边侧位上的庞如海和庞大奶奶看着夏依晴轻轻巧巧说出这番话来,禁不住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庞家哪位祖宗显灵了,护佑出这么个鬼精灵外甥女儿,果然是个人物,荣平侯府上门求亲全是她自己闹腾出来的,这会反被她倒打一耙,变成是庞府逼着她高嫁侯府!
庞适之拿着那张清单一言不发,脸色暗沉,既是如雪母女提出来的,依晴嫁的又是荣平侯府,他没有理由当堂拒绝,可是,这女孩儿刚才说什么?“别的就不提了,只要求拿回这么几件!”
这张清单上列出的七八件物品,哪一样不是珍贵之物?每一样都值个六七千两银子啊!
余氏当即就板着脸说道:“自然是嫁妆越丰厚新娘子越值钱,谁不想要更宽更大点的脸面?那也得看看自家底子如何!你们想要张口就要,我们庞家可没有这些金贵东西!”
依晴料到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办成,早有心理准备,不慌不忙道:“我说得很明白:没有要庞家的东西,只要我外祖母留给我娘的嫁妆!我外祖母的嫁妆单子,料想不止一份,外祖父手中应该拿着原件才对,所以,这些物品有或没有,外祖父最清楚!”
庞适之咳了一声,余氏却不想让他说话,尖着嗓音道:“小孩家家的,你懂得什么?我们那一辈人可不像你们现在日子轻松好过,你外祖母和我,哪有这般贵重的嫁妆?若是有,早给你娘去了!”
依晴轻声一笑:“老太太你怎能与我的外祖母相提并论?依照余家的根基来看,老太太你确实不会有什么好嫁妆,你只是续弦、填房,婚仪不能等同于元配夫人那般隆重,嫁妆厚薄自然无所谓,没人留心去看!而我的外祖母出身名门世家,世代传承下来的珍玩古董名画法帖孤本不知凡几,更有名贵玉器、纯金牌匾、琉璃屏风、绝世明珠……吴大儒偏怜幼女,这些贵重物品全部放在女儿的嫁妆之中!不信,你可以问我外祖父!”
余氏气得脸色涨紫,按着胸口光会喘气发不出声音。
依晴看着她,下巴微微挑起,继续说道:“我虽然只有十几岁,但十几年前的事经我娘一说,我便想明白了:当年我娘若不是因为上山烧香,就不会滚落山涧扭伤了脚,也不会遇见我爹,当然更不会背井离乡远嫁江南!她会像我今天一样,遵从外祖父旨意嫁在京城,而我外祖父自然会让那份嫁妆跟随她去到夫家,但是有人却不想看到那个结果,因为我娘是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看不得我娘嫁入权贵人家,将来会高出她的女儿一等!而我娘那份现成的嫁妆对于那人更是一个诱惑,因此,那人设了一个局,骗我娘上山许愿、还愿,然后遇险,如果没有我爹爹的出现,我娘的结局只会更惨,也许根本就活不到现在,这份嫁妆,更无人来问及了!”
所有人听了依晴这番话全楞在当场,连乐晴都不例外,她也是今天才听姐姐说及此事。
余氏指着依晴“你、你”了两声,双眼翻白,咕咚一声跌倒下地。
庞如海、庞大奶奶赶紧跑上去扶余氏起来,连声喊着:“来人,快请大夫!快!”
庞适之木然坐在椅上,两眼盯着依晴看,听见厅外有人纷纷跑进来,这才挥挥手,哑声道:“回去吧,不必再过这边来,此时若闹出什么乱子,对你的婚事不利!”
依晴便领着乐晴行礼,然后退出厅堂,由婆子丫环们陪护着回她们居住的西院去,庞适之的话没错,这时候如果把余氏气死了,她的婚事还真的会受到影响,夜长梦多,她可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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