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俊是个守信的男人,这一点在四年的若即若离和三年的婚姻里,严绾已经知道得很清楚。
所以,在两周之后,陆文俊就订下了约会。
“严绾,明天记得穿我送你的那件衣服。”陈晓蓉在分手的时候特意交代了一句,“这样的衣服不能出现在那种场合,会被笑话的。”
这些基本的礼仪,严绾当然已经在三年的婚姻生活里,熟悉得像是自己的呼吸一样。
然而,如果穿着那件没有改良过的白色纱裙,还不如这样不懂规矩地走进去来得更好。
“我知道。”严绾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容带上冷意,“谢谢你的提醒。”
把书抱在胸前,好像这是可以温暖她的热水袋。
严绾走进裁缝店,光线有点暗。这种弄堂里的老房子,采光一般都不会太好。
“李婶婶,我的裙子改好了吗?”严绾小心地跨过地上的杂物。
在缝纫机后忙碌的裁缝抬起了头:“哦,小绾啊!早就好了,一直没有看到你来取。”
大约是因为工钱便宜,李婶的生意还算不错。只不过都是缝缝补补的小生意,从早忙到晚上,也不过勉强支撑家里的开销而已。
这年头,谁生活都不容易。
“试试,不合适的话我再改。”李婶把改过的纱裙抖了出来。
腰线的水钻被取了下来,被李婶烫在裙摆上,平添出一种华丽。
“你的腰身真是细,我打了好几个褶子才收起来。”李婶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小绾,你真的长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严绾笑了笑,这里的镜子也有些昏暗不清,但仍然看得出飘逸出尘的味道。她轻轻地转了一个圈,想到自己后来拥有的无数条昂贵礼服,竟然没有一件及得上身上的这件。
青春无敌,大约就是这个原因吧?
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逼人的活力。经过了三年疲惫婚姻的自己,是没有办法用昂贵的金钱重新买回青春的。
她几乎着迷地看着镜子里的少女,模糊的眉眼里,有一股经久不息的哀伤。
“小绾,怎么样?”李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近乎自恋,还在喜孜孜地欣赏自己的手艺。
“好极了,李婶,你的手真会化腐朽为神奇。”严绾微笑着说。
“小绾,你最近好像有点变了。”李婶把裙子替她叠好,忽然说了一句。
“怎么变了?”严绾顿住了脚步。
“你似乎多了一点忧郁,不对,看上去像是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李婶试着表达自己的意思。
“是吗?我也该长大了。”严绾说完,抿着唇走了出去。
秋天的天空,高远而凛冽。
天空铺着淡淡的云,桂花的香味,充斥着鼻端。心底的歌,却在跨上台阶的时候,嘎然而止。
明朗的天空,没有一丝风。高大的美人蕉已经半萎,叶子却依然葱翠欲滴。一边种着的菊花,已经绽开嫩蕊,乍现一丝黄色,打乱了一地的青碧。
严绾推开房门,手里的纸袋落到地板上。因为年代久远,地板已经露出了斑驳的颓丧。
如果她想证明自己,绝不能这样的被动。
穿着漂亮的衣裙亮相,不过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但是,她应该要得到更多。
严绾匆匆地煮了一碗挂面,然后去便利店打工。
晚上六点到十二点,工作时间不算短,可是工钱只算三分之一。唯二的好处是离家近,而且在没有生意的时候,可以看书。
“严绾,我觉得你最近变得更沉默了。”同事鲁湘是个开朗活泼的少女,虽然出身孤儿院,却仍然没有对生活失去信心,每天嘻嘻哈哈。
“是吗?”
“你遇到了什么难题吗?我觉得你最近心事很重。”鲁湘人很直爽,一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只是想换一份工作。”严绾掩饰。
“真的?”
严绾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兴奋,简直像是中了一张五百万的大奖。
“嗯。”她莫名其妙地点头,“你是不是有同学要来这里工作?”
“切,这种工作还有谁要来?我只是觉得咱们俩想到一块儿了,找工作的时候也有个伴儿,所以才兴奋。鲁湘不屑地扁了扁嘴,“这么长的时间,只有这么少的薪酬,再善良的奴隶也要学会反抗。”
严绾忍俊不禁:“那你想去哪里?”
“你先说吧!不过,我不想做家教,对付那些小毛头,我可没这本事。如果马马虎虎,又觉得愧对人家的家长。”
“我想找一份珠宝行的……打零工也没有关系。”严绾说出了自己的构想,“就是不知道哪里要人。”
“咦?我们两个难道真的心有灵犀一点通?”鲁湘兴奋得简直两颊都红了,“我知道哪里要人,正想过去面试呢!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严绾又疑又喜,怎么会有这样的巧事?好像老天觉得,帮忙要帮得彻底似的,她居然时时心想事成。
第二天是星期六,严绾穿着改良过的纱裙,自觉有一种衣带当风的飘逸。半眯着眼睛迎向秋阳,她想:年轻真好。
陈晓蓉一反约会迟到的老毛病,居然一早就在校门外翘首以盼。
看到严绾的时候,她明显地呆滞。右手抬起来,指着从容走近的严绾,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了?这是你送我的衣服啊!”严绾故意天真地笑着,看到她的表情,心里爽到了极点。
“可是……可是……”陈晓蓉仿佛不会说话了似的,结结巴巴。
“李婶说原来的那个风格不适合我,所以就替我改了一下。现在看起来,还不错吧?”严绾很满意地看到陆文俊从车上走下来,对着她的时候有一抹惊艳的表情。
看来,倒还是要感谢陈晓蓉的“好心”,让她出了一回以前没有出过的风头。
所以,严绾这一次,笑得更愉快了。
连眉带眼,都笑得恣意而妩媚。
陆文俊的赞美,发自内心:“今天你真漂亮。”
陈晓蓉站在一侧,脸色又一次变得青青白白。
直到上了车,陈晓蓉先一步抢走了副驾驶的位置,才和陆文俊又有说有笑了起来。
我以前一定是个瞎子,连这么明显的“行情”都看不出来……
严绾想着,没有急于再一次表现自己,而是独自在后座上苦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