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平章军国重事韩侂胄,勾连外将顾同,里应外合,欲图谋不轨,今日早朝之时,臣等忍无可忍,为陛下社稷着想,已差宫中卫士将韩侂胄槌杀在玉津园内,贼首丧命,余党尽乱``````”
大庆殿后殿,赵扩独身一人,凄苦愁哀的回忆着史弥远说的每一句话,每思及一字,他的心中就越发的凉的厉害,最后,他的脑海中,全部都是韩陀胄惨死的画面,虽未见,然槌杀二字,就可见其中悲惨。
“丞相啊丞相,都是朕无能,没有护全好你,当日答应你同富贵、共命运,岂料你却被奸人残害`````”
没有了史弥远,没有了那个毒蝎心肠的杨皇后,赵扩终于可以将心中的郁结发散出来。他就像是孩童一样,趴在御榻之上,放声哀哭,为韩侂胄哭,却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哀哭?
“丞相啊,你不知道,方才大殿之上,史弥远此寮竟然恶毒的看朕,你知道吗,我的内心是有多么的怕,那贼子分明是动了杀心,丞相,你不在了,日后,何人可保全朕,保全大宋这万里河山啊?”
赵扩哭泣着,他的身旁,唯一被留下的总管太监崔明也心有凄然。作为看着皇帝长大的宫内老人,他从未曾见过皇帝这样的哭过,纵然光宗皇帝驾崩的时候,也都没有。可是现在````,崔明回想着金殿之上,史弥远眼中流露杀机的那一刻光景,心中也不免觉得悲惨。韩相纵然骄横,然其在世之时,何曾对陛下有过这样的眼神?
“贼子奸佞,乱大宋社稷者,必史弥远也!”
崔明的心头,暗暗将史弥远大骂,可是这些话,他不敢说出来,皇帝此时内心忧愤,如果又受到惊吓的话,恐怕身体精神会受到打击,回忆着光宗最后疯疯癫癫的模样,生怕赵扩步了光宗路子的崔明,选择了隐瞒。在他看来,这或许是保全皇帝性命和自己安危的最好方式吧。
沉默,有的时候,也往往是一种选择。
崔明看得更多一些,想得更多一些,可是他的心思,却难以替代赵扩的心思。
为韩侂胄之死哀泣一番之后的赵扩,这一刻,却想的是如何离开这个皇宫,离开这个冰冷冷的地方,离开这个满是杀机的地方。
“贼人奸佞于大内之中,动用禁军杀朕的丞相,朕如果继续待下去,岂不是也会性命不保?”
心中匆匆一念,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着大宋王朝绵延继续的重担,赵扩心中开始谋划如何离开临安大内,至于去处,赵扩已经有了一个好的主意。
“崔明,真可以相信你吗?”赵扩突然将目光看向崔明,看向这个跟着自己几十年的老太监,忧愤之中,他也变得极为敏感。
“陛下,陛下啊,老奴从小就在您的身边服侍,还说什么信任不信任,陛下此刻就是让老奴去死,老奴也无二话啊!”崔明长跪在地,头磕的像是不要命了一样。作为一个奴才,如果主子不信任他的话,下场定然会很惨。况且,崔明也是句句属实,对于赵扩,他是忠贞绝无二心的。
老奴才头磕的已经渗出血迹,这个时候赵扩才发现自己有些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了。心念崔明跟随自己几十年,断无背叛自己的道理,赵扩就放下了心。
看着崔明,赵扩说道:“你且上前,朕有一件重事命你去办,此事关乎朕的性命和大宋社稷,往你莫要负了朕!”
赵扩面色凝然,将崔明招至身前,与之一番耳语,然后给了崔明一个鼓励的眼神说道:“宫中我会为你打掩护,皇后、太子现在朕也不相信,我会对他们说,你告老还乡了,然后,你就带上朕的诏书还有金牌令箭,速去江北!”
心中想着赵扩托付的大事,崔明也不敢恍惚,立即点了点头,就下去准备。
望着崔明退出宫殿的背影,赵扩内心发疯了一样的笑了起来。“皇后啊皇后,还有太子,杀死朕的丞相的刽子手们,这一次,你们就害怕吧,哈哈!”
大庆殿内殿,赵扩放声大笑,几近疯癫,殿外,欲带着太子赵洵探一探赵扩口风和心思的杨皇后,闻声止步,她有些不解,本应该陷入悲痛之中的皇帝怎么会笑呢?
“难道是`````”
想到赵扩很可能饱受打击,精神受挫,又一想赵扩父亲光宗疯癫的情景,杨皇后内心就害怕了。
可是,可怕之余,她的目光之中,竟然还有一些欢喜。摸了摸太子赵洵的脑袋,杨皇后匆匆一笑,然后就带着太子往后宫而去。至于皇帝的安危,此时,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宫廷之中,暗影浮动,虽不闻刀枪,然步步都是致以人于死命的绝杀技,权力面前,亲情、爱情,有时候真的很扯淡。
宫廷内的争斗,没有影响到史弥远的心情,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得到了皇帝的点头,并且有着皇后和太子的倾力支持,即使命他为相的诏书还没有拟定,可是他已经笃定宰相之位除他之外,无一人能够担任。想到梦寐以求的权力,终于进入了自己的怀抱,史弥远就笑了。
不过,现在他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和大金国的议和大臣签订停战诏书,史弥远已经想好了,两国罢兵之后,他就埋头在江南这片土地上,予取予夺,至于施政的理念嘛,那就是凡是韩陀胄之前反对的,就是他今后将要实行的,凡是韩陀胄之前实行的,就将会是他一力打压的``````
出了皇宫,史弥远很快就命人将自己的一干心腹和盟友聚集了起来,甫一碰面,他就佯称道:“我已经向陛下呈明‘刺韩’一事经过,陛下虽然不满我等处事手段,可是眼见大局已定,也就没有责怪什么,现在,陛下决定命我为相,尽快稳定政局,并和女真人签订停战的诏书,诸位,韩陀胄的时代已经离去了,日后就将是你我理政的时刻了,是以,我们一定要群策群力,同荣华,共富贵啊!”
钱象祖、李壁、张嵫、夏震、杨次山听到史弥远将皇帝那里已经搞定,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都觉得欢欣无比,正如史弥远所言,韩陀胄的时代已经离去,现在是他们的时代,日后的朝政,必由他们所出。
钱象祖盈盈一笑之间,犹不忘领头向史弥远贺喜:“史相爷,日后朝廷之上,我等可就要为你马首是瞻了,恭喜恭喜啊!”
李壁、张嵫等人,也都纷纷向史弥远进阶相位予以道喜,尽管没有皇帝的诏书,可是在他们想来,诏书有或没有,已经没了那么重要了,毕竟韩侂胄一死,朝堂之上最大的势力,就是他们了。
史弥远矜持的一一谢过之后,也不忘向众人表态说道:“史某能有今日,都是诸公高抬,他日朝廷之上,你我当同进共退,呵呵,有我史某的,就决计不会亏待了你们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估计也就是这样的一个意思了。
利益均沾之下,人人心情大好,纷纷开始向史弥远交待城中索拿韩侂胄党徒的收获。
负责捉拿韩党一系人马的张嵫说道:“相爷,诸位大人,韩侂胄的几大心腹,如陈自强、苏师旦之流,尽皆被我抓捕在了临安府衙的大牢之中,是杀是刮,还请相爷示下。”
张嵫满是谄媚的言语,让史弥远心头飘飘然一片,冒了那么大的危险,所求的不就是这样的一个感觉吗?
心头大笑着,史弥远口中轻轻的吐道:“杀,主犯全部杀死,其家人,流徙新恩(广西)。”
对于史弥远的决断,可没有人说什么同情的话,毕竟他们现在和韩陀胄的一系人马,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如果不趁着现在局势大好的情况之下,将韩党的人一网打尽,那么不就是春风吹又生,惹火上身烧自己吗?
没有人会犯那样愚蠢的错误,也绝对不会允许出现那样的愚蠢。
“只是~~~~”张嵫看了眼史弥远,带着几分小心说道:“只是一直都在史弥远府上的晋王顾同的使者路铎,没有找到人,相爷,此人乃是顾同的代言人,如果不抓到,恐怕后果堪忧啊!”
顾同的人跑了?
史弥远心头暗道棘手,可是他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想了一想,史弥远就说道:“派人去寻找,一定要将人找到,当然,如果实在找不到也就算了。”
想着手握重兵的顾同可能会对自己造成的威胁,史弥远立即笃定心思,应当和女真人尽快签订停战诏书,从而将江淮战场上的兵马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如此,才能够防备顾同。
一念至此,史弥远也没有了心思继续等着女真人上门求和了,面对有些捉摸不定的时局,史弥远唯有加快议和的脚步,进而才能集中精力,应付国内的一切事情。
怀着这样的心思,史弥远连夜前往礼部,约大金议和使臣完颜襄,共议南北战事。
只是对于诺大个社稷江山而言,这一夜,注定是屈辱、没有颜面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