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妇人神色带着几分哀思，面色苍白，一张毁容的脸在这店铺之内显得有些骇人，就连那些进门的客人也都不愿看她一眼，若是寻到可用的法器，便立即付了钱走人。
这郑凤英以往还是有些修为的，只不过如今看来，似乎全数被废，很难想象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与不是进去不就知道了？”楚凡低声说道。
华灵姬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沉重。
在她的印象里，先生为人亲和，虽说眸中总会带着一种思乡情绪，但是整个人整个人还是很乐观的，但是现在那老妇人看上去，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木华族隐于山林之中，虽说不与外人接触，但族人相处之间其乐融融，没有勾心斗角，当初先生身上有些旧疾，若不是木华族中的气氛与环境适合养病，她也未必会支撑到离开那一天。
华灵姬神色微敛，跟着楚凡一起走了进去。
而那老妇人依就像是没见到她们一般，还是做着手中的活计。
华灵姬环视一周，选了一个指环，走到老妇人面前，道：“此物多少钱？”
若对方真的是郑凤英，必然能认得出她的语气。
却见老妇人身子一怔，目光缓缓的转到了华灵姬的身上，那双眼睛似有一闪而过的亮光，却在看清来人之后磨灭。
华灵姬也已经改头换面，有易容膏帮忙，如今这模样自然与平时那绝代佳人般的面容有所差别。
“姑娘可有物交换……妖兽材料皆可，若有，请上楼估价。”沙哑的声音道。
此话一出，华灵姬面上闪现出一丝说不出的触动。
怨恨或是愤怒，席卷而出。
这声音，虽然带着浓浓沧桑味道，可绝对是她！
冒充不得！
曾经，这是她最爱听的声音，慈祥而轻柔，而随着这声音的出现，她总会知道很多曾经不清楚的事儿，伴随了她二十年光阴。
她甚至还想过，为什么先生的说出的话如此让人兴奋好奇？带着一股独特的魅力，像是在描绘另一个世界一般……
“我的确有一物要交换，还请婆婆帮我估价！”
华灵姬声音微颤，怒意显然，从兜里拿出了一条红绳，红绳上系着个铃铛，直接拍在了她的面前。
老妇人嘴巴一张，刚要让她上楼估价，然而目光扫过那熟悉的物件，顿时吓得手中一抖，抹布都掉在了地上。
“你……是谁？！”老妇人瞪着眼道。
这铃铛，是灵姬幼时她送出的东西。
华灵姬悲哀一笑，“我是谁？先生，我倒以为您再外头日子过得潇洒，快活的连我都忘了呢！现在您老问我是谁？我却想问问，您呢？背叛了我整个木华族之后，竟是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吗？！”
声音锐利而决绝，楚凡威压一出，更是直接将这屋中的客人尽数撵了出去。
此刻，郑凤英双唇抖了抖，那双浑浊的眸落下两滴清泪，身子慢慢弯了下去，苍老的双手颤抖的将地上的抹布又捡了起来，恍然的继续着之前的工作。
而口中喃喃道：“这位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您刚刚递上来的东西不符合本店的收购要求，无法换购，还请以付钱方式结算吧……”
“不认识我是吗！郑凤英！郑先生！”华灵姬那双眼睛顿时狠戾起来，继续道：“我木华族上千余口尽数被灭，只留我一人，你这个始作俑者却不认识我？！”
“你知不知道他们临死之时都是何等模样？青面獠牙，相互蚕食！我阿爸，我几为叔公叔伯，我的兄弟姐妹们，所有人，无一例外！你又知道我是如何活下来的吗？是我阿爸说，他说让我坚持杀了那些化为僵尸的亲人们，让我一定要活着走出去见到你，问问你，为何如此狠心，我木华族的人，可曾有一个对不住你！？”
“当年你孤身一人落入浓雾中，若无我阿爸，你早已没了性命，你知不知道我爸临死之时却又是怎样的后悔？为了你，我们整个木华族……”
“郑凤英！你给我说清楚，为何！为何要背叛我们！”
……
华灵姬声音不大，但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那泪水无声落下，双拳紧攥，心中早已无数血泪纵横。
她华灵姬从木华族离开之时，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血脉亲人，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此人。
她懊悔过，为何要相信她，让她圆了与亲人相见的梦，先生的梦是圆了，可她呢，却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
这一声声不停在屋中回响着，更似乎是纠缠着上千人的怨念，一触即发。
而郑凤英，沉默，颤抖，浑身冰凉。
她早已知道，他们是那个下场。
甚至那样安慰自己：不因为她，她也是被逼无奈。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当她透露出木华族所在之时，就已经注定了那些人再也不可能恢复曾经美好而安定的日子。
只是她没想到，上千族人，最终竟是只剩下灵姬一个。
痛吗？悔吗？她已没有资格。
屋中，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才传来那老妇人一声沙哑，道：“灵姬……我儿……”
“不要这么叫我！你不配！我来找你，是要为我木华族上千族人复仇！”
华灵姬目色矛盾而愤怒，手中，拿着那枚在店铺中所选的指环，带了上去，机关轻轻一按，指背处出现一道利刃，锋利异常。
曾经，她视她若亲生母亲。
她幼时跟着阿爸前去狩猎，因为胡闹伤了手，那伤并不重，但回到部落之时，先生看着她的手面却是心急的说道：我儿，你怎么这般不小心？
那时她就知道，先生是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了，因为先生自知无缘再见她女儿一面，所以将全部的寄托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因此她越发孝顺先生，每日陪她谈心，可却没想到，如今却是这个结果。
先生对她也算得上有养育之恩，然而木华族的血仇她不得不报！
此刻，郑凤英神色恍惚了两下，看着华灵姬那目光，刺眼而心疼。
她其实真的后悔了。
若是早知道离开木华族之后是这样，她倒也情愿葬在那片安宁之地。
“灵姬，是我对不起你……无需你动手。”郑凤英道。
说完，那面色似有几分留恋，伸手抄起架子上的短刃，竟是直接向自己的脖子抹了过去。
顿时，一股血浪随之而来。
楚凡眉头一皱，却是直接上前捂住了她脖子上的伤口，用灵气控制着血流的速度，冷道：“那个让你说出木华族情况的人可是林冰？！”
郑凤英瞳孔微缩：“我也是迫不得已……夫死、子亡、家落……唯一的女儿却沦落成一介死士……我还能做什么……灵姬啊，我心悔矣，若是不知他们如此下场，也许还能在木华族中奢望着他们安稳一生……林家……灵姬，再听先生最后一言，不要试图与她斗，她好狠，而且那个怪物是与她一起的……”
如此语气，楚凡一听便也能猜出，果然就是林冰无疑了。
不由有些诧异，林冰那个看上去如此简单的女人，心机竟然如此了得。
从那时阴阳旗决斗开始，她就已经在暗中下手了，后又利用木华族，甚至牵连楚悦，让别人替她做嫁衣，她一个人安稳的躲在背后继续做那个清雅善良的女子，这心，可真够大的。
华灵姬从进门时一直忍着泪，即使是如此也依旧忍着。
先生可怜可叹，她自己深知。
但是木华族的上千口人更无辜，为了他们，她没有资格原谅先生。
侧头，闭眼。
先生的女儿成为一介死士，就因为她，就要连累整个木华族，她说服不了自己，先生，该死。
郑凤英话音一落，楚凡便松了手，那鲜血汩汩，从颈动脉喷射而出，沾染在四周，形成一道凄美的图。
就连楚凡也忍不住想着，如果她那时没有从木华族出来该有多好？
若是那样，郑凤英就不会知道儿女的一切，起码还能有一丝幻想，可现在所有幻想都破灭了，就连华灵姬这个一心将她当做亲人的孩子都失去了。
二人亲眼瞧着她断气，而外头偶然走过的人们却是惊讶的看着这一幕，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对林家的产业动手！
那老妇人虽说不太讨喜，但又林家的庇护，谁都不敢对她有任何不尊重，但今天，竟是死了？！
不仅如此，却还是自杀而亡，那两位女子到底是何人？
不过，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多想，楚凡便已经带着华灵姬离开。
华灵姬的仇，报了一半。
剩下的便是林冰与万九霄。
华灵姬红着眼，样子着实认真而严肃，楚凡悠悠叹了口气，道：“不要想得太简单，有些事儿，从长计议。”
以景家如今的实力，自然动得了林家。
只不过无缘无故去动林家可说不过去，尤其可能会引起林家的反抗。
这种明知敌人在哪却不好下手的感觉，的确是不好受。
“小凡，谢谢你。”华灵姬道了一声。
楚凡瞧了她一眼，“林家擅长炼器，多以宝器收买人心，走，我带你去溜达一圈，回头这林家就得闹出一些小乱子。”
慢慢来，今儿是小乱子，也许明天就能是让林家炸毛的大事件。
华灵姬一愣，不过却还是跟在她的后头乖乖的去了。
这黑市可不小，而林家的商铺有大有小，遍布在整个街道，楚凡不过是带着华灵姬在林家的店铺中溜达了一圈，偶尔轻触两下那些宝器，有时候却是在店铺外头站上一会儿，绝对不会停留太久。
只不过楚凡看上去没做什么，实际上眼下林家贩卖的那些珍贵法器却都出现了问题。
法器的淬炼自然要参杂着灵气或是符咒阵法，而楚凡不过是用自己灵气阻隔的办法让那些法器的阵法出现混乱，或是让那些法器本身的灵气完全消失，从而无法继续使用。
楚凡这灵气本就与别人不同，她当初可以利用灵气阻断被人身体内的生机，如今也同样可以用在这些法器上。
不止如此，楚凡有时候不过是在门口站上一会，实际上这个时候，已经直接吸收了那店铺范围内的所有灵气！
上古灵气与功法，在这个时候自然好用。
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楚凡就已经回了家。
而没过多久，林家之内，竟是同时有各大老板齐聚。
而他们所汇报的都是一件事，那便是法器成为废物！
那林大小姐坐在主位，听着众人的有些激动的声音，只觉得头疼欲裂，十分烦躁。
那些法器都是林家那些隐藏在家族背后的前辈以及她和林冰姐妹俩炼制的，虽说等级不高，但按理说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而且以前也卖的好好的，今儿却怎么突然间同时出事？
“家主，会不会是炼器的方式出现问题……”顿时一名商铺老板问道。
林大小姐目色一凛，“不可能！那些不过是低阶的法器而已，以往从没有出现过失误，何况这么多！”
今天一天时间，同时有数千法器失灵，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肯定是有人动了手？只不过此人未免太过神通广大了些，竟然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毁了这么多法器！
“家主，今天不到中午的时候，三十三号店的英婆婆自杀了，有目击者说当时有两个女人在场，而且……我查了一下，那两个女人似乎都有从我们的店面停留，会不会……”又一人说道。
只不过说着这话他们自己都有些不信，毕竟那两个女人当时的行为都在他们的视线之中，根本不可能不知不觉得就做了手脚。
“查出来那二人的身份了？”林大小姐有些不悦的说道。
林家如今这地位，已经鲜有人敢与她们作对，而今日这事儿对林家的生意却还是有很大影响的。
毕竟林家以法器为主，若是法器同时出现问题，一旦传了出去，怕是有不少人以为他们林家炼器的本事已经没了！
“暂时还没有……那二人的相貌是拍下来了，只不过……没人认识他们，面生的很。”立即有人回道。
林大小姐一听，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来有必要要和二妹聊聊了，没准这次，恰恰就是她招惹来的敌人，而且极有可能是楚凡！
毕竟那位楚凡精通药理，若是依靠药理易容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以她的实力与隐秘赌，他们若是找不到证据证明是楚凡做的，那林家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好了，那些失灵的法器都送回来，仓库里的货补上，应该足够撑一段时间……从今日开始，你们都注意一些，若是有可疑人物立即汇报，不要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林大小姐道。
“是……”
……
众人一退，这位林家家主便直接去了林冰的居住之地。
看着那有些阴森森的气氛，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人去通知了林冰一声。
林冰款款而来，因为与傀儡之间强行断掉联系而受的伤却是已经痊愈，面上还带着几分红晕，整个人看上去别有风情。
“大姐，你有事儿？”林冰开口便道，却没见有多少客气之意。
林大小姐面色一沉，“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姐？！今天林家在黑市的商铺出现了问题！就连咱们拍卖行那些法器也都受了牵连，赔了别人多少款项你可知道？！”
林冰身子一怔，“怎么会？谁敢动林家？”
“谁敢？你都敢动景家的人，别人又为何动不了咱们？！二妹，你自小就喜欢景聿暝这我知道，一直以来你信誓旦旦的说将来必然会是景聿暝的妻子，所以我们全家都支持你，但是现在楚凡已经占了那个位置，你得不到的东西就不要再去妄想了，还不如好好去琢磨如何让我们林家的地位在京城更加稳固！”林大小姐又道。
这林家在京城已经是是名声赫赫，但是并不是无人能够撼动。
若是林家能与景家联姻自然是好，但是如今，联姻不成，最好不要交恶。
偏偏她这个二妹脾气太硬，就连她都说服不了，总是乱来。
眼下林冰却只是冷哼一声，笑道：“大姐你什么时候变成惊弓之鸟了？我不妨告诉你，就算是楚凡对付林家，她也不可能将我怎么着，我的命，自然有人护着。”
林大小姐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命有人护着，那林家呢！林家在她眼里难道就是不值一提？！
“林冰！我林家也是数百年大族，若是因此倒下，你能对不起先人？！”林大小姐顿时怒道。
她只以为这个妹妹是偏执，原来却是自私无情！
却听林冰冷笑了一番，先人？
当初万九霄刚刚出现之时是夺舍了她身边下人的身体，后来是她找了个几千年的尸王让万九霄“寄宿”其中，当时万九霄需要的阴力可不少，她早就将自家信任的坟头贡献了出去，那些阴气也早已被万九霄吸食干净。
又不是头一回儿对不起林家先祖了，还怕有下一次么？
她只知道，但凡她林冰要的，绝对都要得到！
“好了大姐，你说吧，到底要我怎样？”林冰此刻哪有那副温柔模样，慵懒的说道。
林家大小姐气的面色发怔，看着这个妹妹竟是觉得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才道：“和景家交好！趁着两家还没挑明的时候好好弥补一番，尤其是楚凡那里，若是你以前与她有什么冲突，从今天开始也都给我忘掉，好好向她道歉！”
这林家大小姐自然不知道林冰做的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多。
之前阴阳旗决斗才出事，林大小姐便已经猜到是妹妹下的手，不过毕竟是自己亲妹，当时也只是训斥了两声，而她也一直以为林冰与楚凡之间最多不过是口舌之争。
若是她知道林冰偷偷害了景家的小公主，怕是气得能将林冰赶出家门。
眼下林冰也不多言，却是阴然一笑，“好啊，不就是道歉么，我一定会去的。”
“那就好！”
……
而此刻，景家一阵慌乱。
景宝贝不见了。
而且还是留书出走。
这小鱼儿被下毒的事儿已经过了几天，只可惜景宝贝自己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每天都将自己关在房里，没有平时那般活泼。
尤其是每当有佣人靠近她时，景宝贝便是立即一副不高兴的状态，防备着缩在一角，不让任何人靠近，似乎是担心又有人对她都手脚。
以前若是景宝贝见到三个小家伙一定会高兴的蹦起来，而前几天，却一直与他们保持距离，就算小家伙们主动冲着她“咿咿呀呀”，她也嘟着嘴忍着，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都快将景家二叔这个当爸的心疼死了。
而眼下，景宝贝竟然是换上了佣人衣服偷偷跑出去的，这事儿可是十几年来头一次发生！
顿时成了景家的大事件！
楚凡和景聿暝可以根据灵气搜索，当晚便找到了人，不过并没靠近。
因为景宝贝此时竟是被人碰瓷儿去了医院。
这医院楚凡倒是挺熟悉，之前因为奚晨的事情来过一次，若是她记得没错，当初还在这里遇见了李凤鸣，这医院也是李家的产业。
景聿暝更是直接找到了李凤鸣本人，和他说了什么，这才干脆的拉着楚凡走人。
“你不担心宝贝？”楚凡哑然，宝贝现在还在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呢……
“走吧，带她回家她还会跑，我让凤鸣照顾她了。”景聿暝道。
楚凡愣了愣，依旧是一脸担忧。
李凤鸣那家伙能靠谱吗？
不过既然景聿暝这个当哥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好阻止，只好乖乖的回去。
而此刻病房之中却发生着尤其搞笑的一幕。
病床之上躺着一位老人，而那老人身旁却有着四五个家人在旁，只是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景宝贝，怒意冲冲。
“是你撞了我爸吧？！他年纪这么大了，怎么经得起磕磕碰碰的，你瞧瞧你瞧瞧，现在人都在医院了，你说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赔偿！”
“对！就得赔，这次检查的费用你掏，还有精神损失费也不能少了……对了你家人呢！该不会是想要赖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