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三人到楼下吃早餐。唐小奇出去买了报纸,果如林白药所料,整个城市都对千年古槐被劈进行了详细的报道,精确到了几分几秒,起因和后果,如何补救等等。
旁边就餐的人也在谈论这件事,正是这种大规模的报道和街头巷尾的关注,成为98年东江为数不多的重大新闻之一,所以林白药才能这么清楚的记得。
吃完了饭,开车前往宁安地产。
楚刚这次到的比他们早,见面后握住胡伟康的手,崇拜敬仰信服和激动糅杂,表情之丰富,跟着广兴街的小姐姐们混了这么久,也混成了演技派。
胡伟康拿捏姿态,仙风道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股子高人范,若非在座的都知道他的底细,说不定还真要被糊弄住。
“大师,真是活神仙!我天南地北走过不少地方,见了不少有名号的大师,却没有一个如您这般的神通。厉害,太厉害了!”
胡伟康笑道:“世人皆愚昧,见面不识真人,如果不是和楚总有缘,我也不会轻易显露神通。”
“是是,大师里面请!”
进了会议室,楚刚请了胡伟康坐到主位,问道:“大师,贾先生要我投两千万进楼市,说他的科研团体建了什么统计模型,可以推算出明年楼市将会暴涨。可现在楼市低迷,我看不懂他们的模型,也看不到赚钱的希望。大师,还请您为弟子指点迷津。”
胡伟康淡淡的道:“我不懂你们的生意,但我前天说了,贾先生是你的玄武靠。观你神相,清浊混交,处在生死存亡的交界口;观你气相,五鬼缠身,正行十年衰运;观你骨相,九骨为贵,却独缺日月角骨。神、气、骨三相缺损,唯有遇到玄武为靠,养神、滋气、润骨,方能逆天改命,贵不可言。”
楚刚站起身,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脸色数变,显然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但把事情推进到这个地步,胡伟康心里明白,楚刚抵抗不了太久,因为换做是他,估计也要上当。
“好,我听胡大师的,两千万我投了!”
胡伟康用尽全身力气和生菩萨行当的尊严才压抑住没让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扭动着瞬间变僵硬的脖子去看林白药。
两千万啊……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只是从这个数字带来的冲击力,就造成了无法避免的眩晕感和幸福感,他难以想象,等真的落袋为安,又会是怎样的感受?
林白药笑着伸出手去,道:“楚总,合作愉快。”
楚刚大踏步走过来,双手按着会议桌的边缘,充满压迫力的目光,道:“贾先生,我还有个条件!”
“请说。”
“两百万不够,既然贾先生这么笃定明年楼市会暴涨,那就再往公司注资三百万,凑够五百万。”
楚刚说的斩钉截铁,不容商量,道:“等钱到账,我立刻把两千万打进公司账户。有两千五百万打底,再有市府支持,我在银行也有关系,至少能贷出来五千万。到时候宁安地产可以把东江市的烂尾楼全部盘活,你我利润三七分,怎么样?”
胡伟康心里咯噔一下,他清楚可见林白药的眼角微微收缩,瞳孔略微放大,神色没了平时的从容,很明显对楚刚这个要求没有任何的准备。
怎么办?
把事情推进到这个地步,就是死,也不能半途而废。
最主要的是,林白药的人设是奥门来的富二代,不可能因为三百万就拒绝楚刚,对不对?
可是,三百万啊……
胡伟康想想都为林白药蛋疼,楚刚以为的小数目,对绝多大数人而言,都是一辈子赚不到的天堑鸿沟。
经过这几天的朝夕相处,林白药也没瞒他,全部资金只有这作为诱饵的两百万——对于普通的局,两百万的底,完全够用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是两千万的局,也很可能是生菩萨这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朝天局。
两百万,确实有些相形见绌。
“楚总,你若始终这么没有信心,我就算再投一千万,你还是犹豫不决。”
林白药缓缓站起,和楚刚正面对视,笑道:“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我不是非要和你合作,有了市府的支持,还有乔市长站台,找别人,也能拉到两千万的投资……”
胡伟康暗赞:
妙!
以退为进,反守为攻。
把球踢给楚刚,看他如何接招。
楚刚皱眉道:“贾先生,不是我夸口,东江市现在能拿出两千万现金的不会超过五个人。五人里有这个魄力,愿意拿两千万赌一场的,恐怕只有我楚刚……”
林白药默不作声。
胡伟康立刻明白,楚刚说的是实话。
想想也是,林白药设下这样的局,对猎物肯定经过多次的挑选,从而选中几率最大的那个下套。
楚刚或许不是唯一的人选,但他绝对是最适合的人选!
“这个数目对贾先生而言,应该不算多。我也不是缺这么点钱,而是希望贾先生再给我一点信心。然后,你有五百万注资,就能多分两成的利润,这是我对贾先生的善意……”
胡伟康都不忍去看林白药的脸色,楚刚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不可能再拒绝。
再拒绝的话,可能原本就信心不足的楚刚会彻底脱离掌控,让这个可以在生菩萨行传为神话的朝天局,变成彻彻底底的笑话。
“好吧,楚总快人快语,我也不能太小家子气。”
林白药大笑起来,道:“不就是三百万嘛,谁让我是你的玄武靠呢?这几天就打到账上……“
楚刚抱住林白药,用力拍了拍后背,道:“咱们兄弟同心,大赚他娘的一笔!”
“对,大赚他娘的一笔。”
告辞离开公司,刚坐到富康车内,林白药的脸霎时阴沉无比。
唐小奇开着车,不敢说话。
气氛压抑的连呼吸都觉得不通畅。
胡伟康实在忍不住,因为他比林白药和唐小奇还要焦灼,问道:“贾先生,资金还够吗?”
“回去再说!”
林白药语气冷的足以冰冻窗外的炎热,胡伟康没有再开口,靠在椅背上,不知想些什么,眼神有点复杂又有点犹豫。
进了酒店房间,林白药直接走到床头,拿起座机,拨了一个号码,又捂住话筒,扭头说道:“你们先出去!”
胡伟康还想说话,唐小奇拉着他出去,关上门,两人分别站在门的两边。
胡伟康道:“七哥,贾先生怎么了?”
“可能在找人筹钱……管它呢,这不是咱们操心的事,只听贾先生吩咐就成。”
莽夫!
没心眼子!
难成大事的蠢货!
胡伟康颇为不屑,可脸上却保持着恭敬,道:“七哥,我不是打听,只是担心,贾先生还能筹到更多资金吗?”
“贾先生神通广大,没他办不成的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
那倒也未必啊。
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要是真有三百万,林白药刚才也不至于冒着一拍两散的风险,试图逼得楚刚改变主意。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你们进来吧!”
胡伟康转身砰的推门进去,后面的唐小奇眼睛一瞪,道:“嘿,老家伙比我还快……呸,我比你快……好像这样说也不太好……”
“贾先生,怎么样?”
胡伟康已经顾不得搭理唐小奇,紧张的看着林白药。那种心情,仿佛回到他十岁那年,跟着师父第一次设局时的忐忑不安。
“我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只能再筹到一百一十多万,距离三百万差的太多。”
“啊?那,要不我再去糊弄楚总,告诉他玄武靠不能投钱太多……”
林白药沉默。
胡伟康自己也说不下去,尴尬的道:“好吧,这样估计不行,会露馅,让楚总起疑,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又过良久,林白药突然狠狠一拳砸在床上,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他站起来,对胡伟康道:“胡先生,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可你也看到了,东江的局出了纰漏,让我就此放弃,我不甘心。只能明天去找楚刚,让他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得去另外设局搞钱。但你在县里的那场局,只留了十天的脱身时间,不能在东江久待,待久了,对方报警,你出事,也会连累我……”
胡伟康讶然道:“贾先生,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放你走!”
“啊?”胡伟康震惊道:“放我走?”
“对!金殿师的活,你完成的很好,咱们之间,两清了。至于西山省的八百万,算我没那个财运,还是你的……”
林白药笑道:“人不能太贪,有了两千万,我得出国避避风头,就算啥也不干,也能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了。”
胡伟康傻眼。
妈蛋,西山省的八百万是假的啊。
我要了喝西北风?
我想要的,是你东江的这两千万。
“贾先生,我……我……”
我了半天,可这个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他无法宣之于口。
“黑七,你去给胡先生买火车票!”
林白药深邃的眼眸里突如利刃闪烁寒光,道:“不过,胡先生,希望你坐上车,不要回头。东江的局,我不会容忍任何人做出任何一点的破坏。”
“我明白,我明白!”
胡伟康不知该怎么应对,大脑空白,一直等到唐小奇去火车站买到开往西山省的火车票,亲手递给他,才发觉这不是梦。
林白药不是捉弄他,而是真的要放他走。
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