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芷, 对不起……”
文修紧紧拥着她,涩然歉疚,不可否认他真的醋了, 她抵达泰城去了将军府, 莫风便来军营向他禀报, 也是那时他才知晓陆琢竟然也陪着她一路而来。
陆琢, 是他最忌惮的人。
他曾庆幸她忘了曾经的一切, 包括年幼时的陆琢。
他的私心便是她永远记不起那些与陆琢有关的记忆,如若她记起,他不知后果会如何, 但他明白或许到时阿芷便不是他的阿芷了。
陆琢对她是何种心思,他心中明了, 在他尚未与她相识之初, 远在江湖的陆琢便曾托他照顾她。
只是那时她是薛青芷, 而他是陆若尘,那时的陆若尘不识得薛青芷, 而是后来的文修爱上了颜青芷。
可尚有一件事是文修心里的一根刺,那便是当时与薛青芷订下婚约的人是陆琢,虽被陆候夫人耍了心机利用,但陆文琀到底还是没能娶薛青芷进门。
此时的青芷心思全在文修的伤上,鼻青脸肿是他活该, 可手臂上的伤, 现下被他箍在怀里, 她亦能清晰闻到血的味道。
“我瞧瞧你的伤。”青芷无奈, 却也只在心中叹息, 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的衣裳就只剩最后这件里衣了,薄薄的衣料, 贴在他心口的脸清楚地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热量。
青芷挣了挣,文修却固执不松手。
青芷嫌弃道,“臭烘烘的,你多久不曾好好洗洗了。”
他平日里最爱干净,青芷同样如此,这回被嫌弃臭烘烘的,文公子整个人都不好了,慌忙松开她,还真就抬起手臂自己嗅了嗅。
味道确实不太美妙。
“这几日不是在军营部署,便是领军出战,确实是许久不曾洗过了……”文公子顶着鼻青脸肿装可怜。
身上有味道,那是情势所迫,让青芷莫要嫌弃他,当然他也有自知之明我敢再去抱她了。
看他一瞬间就移开老远,青芷心中好笑,这人不少,洁癖就是其中之一,他最没法忍受别人说他脏兮兮或是臭烘烘。
其实她方才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想让他松手而已,味道有那么一点,却也没到臭烘烘的地步。
目的达到,青芷便不继续捉弄他了,扫了眼他手臂上的伤,她摆手撵人,“让大夫帮你包扎一下伤口,我累了,这几日要好生休养,你别来扰我。”
文修心中咯噔一下,心道阿芷这是不想再见到他了,暗自揣测莫不是陆琢在路上说了什么……
“阿芷,我……”他张口欲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事实上他无话可说。
青芷恼他也是情理之中,是他做了小人,趁她忘记过往时,隐瞒了陆琢之事。
青芷又躺回去,面无表情道,“我如今没力气帮你包扎伤口,你莫要耍性子,包扎好后你还是打盆水洗洗。”
虽然她冷着一张脸,文修还是听出她言语间的关心,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未能说出口,垂头丧气地弯腰将方才脱下扔在地上的衣物拾起,闷闷不乐往屋外走。
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来,失落中带着期冀道,“待会儿我再来陪你。”
青芷定定瞧了片刻,终是不忍,点了点头。
文修大喜过望,大步就朝外走。
“莫风,让人备水,本公子要沐浴!”
人走远,响亮的声音却传入青芷的耳朵,青芷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口,一阵失笑。
忽而,一颗小脑袋从门口探出,青芷抬眼,便对上一双纯净的大眼。
“姐……”颜子默羞涩地轻唤了一声,随即还警惕地扭头望了望身后,无人跟着,他才放心地踏入屋中。
瘦瘦的小身板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椅子还空出好大一块地方。
青芷瞧着眼前与长得与她有几分相像的男孩,心不觉也软了些许。
“夜深了,你为何不去睡?”她温和地问。
闻言,颜子默站起身,凑到床边,有模有样地帮青芷将滑到腰间的被子往上拉,还仔细将被角掖好。
他一脸喜色道,“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姐姐,想多陪陪你,爹说是姐姐救了默儿的命,姐姐最疼默儿了,默儿如今长大了,自然也要照顾好姐姐。”
青芷好笑,竟无言以对,若是说他是小屁孩儿,会不会打击到小男子汉的自尊心?
“我不妨事的,歇几日便会好了,倒是你,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将来会长不高的。”
颜子默嘿嘿笑着摇头,“爹说默儿不会长不高的,只要身子养好了,将来也能像他那样高大英俊。”
“……”
果然,这是上梁不正的后果,直接影响下一代,自恋也是一种会传给下一代的病。
夸自己高大英俊,除了颜庄主外,还真是没谁了。
颜子默顺势在床边坐下,凑近青芷,小声道,“当年姐姐你被人掳走,娘身子一下就垮了,这么些年一直不肯原谅爹,总骂爹无能,这不,上回爹为了救我去寻药找到了姐姐,回来告知娘后,娘便要去寻你,爹实在没法子,就将娘给软禁了,听闻姐你已到泰城才把娘放了出来,这下爹爹可惨了……”
青芷从小家伙脸上瞧见了一种叫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在祖父身边过得很好。”青芷心情颇为复杂,这一家子到底是有何怨何仇,竟成了这样。
颜子默似是了悟,点了点头,“听爹与娘说,当年贼人将你掳走,多亏祖父出手将你抢了回来,只是生气才不肯将你的下落告知爹娘的。”
青芷不知该说什么好,颜御风如此说,怕也是不想让九泉之下的父亲难安,更不想让妻子在心里再恨他父亲一次。
逝者已矣,父与子,说到底,又会有什么样的生死不休的恨呢。
颜子默半晌未听到她应声,又接着道,“姐,方才听娘说那个被爹揍得他娘都认不出的大哥哥将来要做我姐夫,可是真的?”
青芷稍愣,随即失笑,抬手捏捏颜子默的鼻子。
“你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些事做什么。”
颜子默顿时板着脸道,“那么爹说的便是真的咯,哼,难怪爹让我要像防贼一样防着他,原来他是来抢姐姐的,方才我听他说要去沐浴,必然还会回来,我这就去将门关好。”
说着,他还真起身要去关门,青芷忙拉住他。
“关了门,你如何出去?”青芷好笑不已,这小子约莫也是受颜庄主指使来找文修不痛快的。
这对父子果真是能折腾的主儿,这都半夜了还不安分,也还真难为肖潋幽了,能忍这么多年。
颜子默这才犹豫了,目光在青芷躺着的这张木床上打转,思忖一番后,与她打商量。
“姐,不若今夜你的床榻分我一半,我保护你。”
保护……
青芷坚定摇头拒绝,“不行,你身体刚有好转,我如今染了寒气,会过给你的,你立刻回你的房里睡去。”
“姐……就小半夜而已……”颜子默还想争取一下,就被气势汹汹而来的肖潋幽给打断了。
“默儿可是皮痒了?”肖潋幽低斥了一声,待要伸手去揪颜子默的耳朵,看着是气急了,应该是在颜御风那里没能解气,颜子默最会察言观色,立马抱着头溜了。
“姐,我明日一早再来陪你!”小家伙边逃边扬声喊,“爹,娘要打我。”
肖潋幽被气笑了,掐着腰愤愤跺了跺脚,“父子俩都是混账,上辈子我造了什么孽啊我……”
青芷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勾唇,这便是幸福一家人才会有的欢乐。
或许当年肖潋幽不选宁王也不是没道理的。
一入侯门深似海。肖潋幽身为朝云公主,从小见惯了后宫的尔虞我诈,高门内院的斗争定然是厌烦了的。
随着颜御风一起逍遥江湖,便是世间最幸之事。
赶走了颜子默,肖潋幽敛了怒火,折过身来,走到床前,柔声问青芷,“芷儿,渴吗?”
“不渴,您别忙活了,回屋歇着罢。”青芷摇了摇头,态度也因夜色而变得柔和了不少。
得到青芷的关心,肖潋幽红着眼笑,“娘没事,只要芷儿好好的,娘就安心了。”
默了片刻,青芷轻声道,“我从未怪过任何人,且在祖父身边,我过得很好。”
闻言,肖潋幽的泪水便夺眶而出,“芷儿在薛家受了很多苦,你祖父恨朝云皇室肖姓之人,他不接受我我能理解,可我没料到他的心那样狠,明知你在何处,却隐瞒了我们十七年……”
上辈人的恩怨,青芷无从过问,也不愿过问,她觉得自己本就是个外来者。
祖父对朝云皇室的仇视,青芷大概知晓一些,无非还是与颜家世代守护国玺的秘密有关,三十多年前,便是朝云的先皇派人捉拿祖父一家才害得他们妻离子散、骨肉分离。
而那个人正是肖潋幽的父亲。
天阳、朝云、东周,三国君王都对颜家守护之物势在必得,但到底都没能如愿,最后却是后辈的慕容泽拿到了。
但至今仍未公诸天下,难怪肖牧云一直对她穷追不舍,敢情是不相信慕容泽拿到了。
见青芷神色冷淡下来,肖潋幽只当她大病未愈,需要歇息,便替她掖了掖被子。
“芷儿好好歇着,明日娘再来。”
青芷斟酌后,还是提醒了一句。
“颜家守护的秘密始终祸害了子孙后代,可如今我已将那物交给慕容泽了,肖牧云此人多疑,慕容泽不曾对外公布,他便以为那物尚在颜家手上,日后若是遇上肖牧云,你……你们莫要心软,肖牧云并非善类。”
肖潋幽微微讶异,但很快明白青芷此话何意,点了点头便出了屋子,顺手将门掩上了。
青芷对着帐子发了许久的呆,直到有人推门进来,她才回神。
抬眼望去,文修一袭单衣,衣襟松垮,露出大半个胸膛,就这么明目张胆走到床前。
“阿芷,我洗干净了。”
“……”此言颇有歧义,青芷目光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
文修不死心,相处这么些年,他大抵摸清了青芷的性子,只要他软磨硬泡,总会让她笑起来的。
“不信你闻闻,真的不臭了。”他扬起笑脸凑上前去,眼中满是讨好之意。
青芷抬手挡开他的臂膀,不想理会,索性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文修眸光微黯,愣在原地,盯着她瘦弱的背脊瞧了片刻,怕她受凉,伸手想要替她拉一拉被子,手触上锦被的那一刻又变了想法。
青芷只觉被子被人掀开一角,尚不及反应便觉身后有异样,她下意识就要转身,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后。
“阿芷,我这只手上有伤,才包扎好的,你若动,伤口定会崩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