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秦卿的声音。
秦卿已经消瘦,却依旧风采奕奕,笑道:“将军竟为小女子,深入大幕,实在愧不敢当。”
张郁青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复立於单,当勠力同心,方能全胜!”
秦卿道:“於单率幕南旧部,自幕南圣原(锡林郭勒草原),过崖原(达里冈爱),走狼道,进击哈溜海(呼伦池)。我则率乌桓鲜卑义从阻击呼卢訾王。”
从幕南向幕北,一是这沙漠延绵的绝地,二就是狼道,那里是东侧是鲜卑山的悬崖峭壁,西是崎岖陡峭的山峦,道路上遍布沙砾、碎石,能够踩碎坚硬的马蹄,传说只有狼才能走的,是马匹的地狱。
张郁青道:“於单走了一条险路啊!”
“於单与蠕然部、西嗕部相熟,也是最快的一条路了。”
“那我们向北,穿越大幕,直逼难侯山,策应於单。”
众人向北行军,白日休息,夜间行军,遇驼队为墙的营地挡风沙。张郁青问乾晴之事,秦卿道:“她受宇文险的毒功,昏迷不醒,老乾罗将她送往长白山神水宫,生死未卜,大概率是醒不来了。”
张郁青心情沉重,独自在营中沉思,不允任何人靠近。
秦卿四处巡逻,恰逢北宫钰正在指挥士兵收拾干牛粪备用,
秦卿道:“这是做什么?”真断粮时,
北宫钰冷笑道:“这些是燃料,篝火煮饭都用得着,若是断粮的时候,甚至能吃了救急。”
秦卿瞪大眼睛,惊诧不已。
北宫钰又笑道道:“不仅如此,西域水绝。大将军和将士为了省水,自马粪之中挤水,还曾救了不少人命。”
秦卿几乎呕吐出来,讪讪笑道:“行军扎营,张将军真是有办法!”
北宫钰冷笑道:“这里与西域白龙堆、大沙海、莫贺延碛,大幕简直是膏腴之地,匈奴能将漠南十万户迁到漠北。说明大幕本不是一道天堑。”
“西域可真是神奇的地方。”
北宫钰道:“与大将军同行西域的就是我,若是你这样的路痴,去了白白送命。”
秦卿不怒反笑道:“我死了也好,大将军一辈子记着。乾晴还是真幸福呢!”
“乾晴是谁?你说什么?”
“不要眼睛盯着我,先争过泉下之人吧!”
北宫钰道:“难道你不是将军日思夜想的人么?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否细说?”
秦卿道:“细说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这么凶巴巴的不行。”
七百里行程,黄沙席卷,苍茫戈壁,偶见枯死沙柳,张郁青命军士布置战场。
秦卿问:“我们一直行军神速,此刻匈奴毫无动静,何以如此?”
张郁青举手迎着北风,缓缓道:“我闻到战争的气息,斥候唐果果率领的斥候在四十里外游弋,匈奴的游骑一直未出现,呼卢訾王奢,离屯头王须卜糜可以隐藏行迹,便是战争开始征兆。”
“何不进击?”
“我们乃疲惫之师,静待敌来,蓄养体力才是上策。更何况,我们的战马损耗太大,早已不能再一次决战,那样的话,我们到不了难侯山了。燕国军士和鲜卑义从最熟悉的仍是营地之战,匈奴以多击少,必然进击,我们以守为攻,反守为攻,连消带打,必定直进匈奴王庭。”
无数木桩树了起来,尖刺拒马森严陈列,层层绊马索遍布,陷马壕若隐若现,木蒺藜在各营地之间洒满……这是一场坚壁摧锐战,陷阱、绊马索、陷马壕、铁蒺藜,墨家弟子的军械机关术发挥淋漓尽致。
秦卿指着一排低矮墙垣问:“这有用么,马匹可以跃过去的。”
张郁青道:“小规模战斗匈奴自夸骑术,飞跃墙垣,但是大规模战斗中马匹多会驻足绕行,战争之中,战马会发挥生命直觉,成千上万的战马不会飞跃障碍物,如此滞缓,则冲击力减小很多,对于步卒来说,匈奴骑兵的冲击才是最可怕的,同时我们的长枪长戟步卒便有了发挥之地……”
两日后,呼卢訾王奢离、屯头王须卜糜的军队密密麻麻出现了,向张郁青发动了冲击。张郁青一方的步卒举盾牌藏在墙垣之后,撑过了匈奴的箭雨,匈奴骑兵冲上来,标枪和青铜铤砸了过来,顿时盾牌破碎,这时步卒大喝一声长戟、长矛、长枪从盾牌阵后出现,匈奴战马惊厥扬蹄,马腹被戳穿。骑兵成排涌进,有进无退,想要走也没有退路,顿时人仰马翻。这些匈奴骑士四处寻路,各种陷坑、绊马索、铁蒺藜发挥了作用,不停的倒地,落入陷坑。长矛夺命,长戟割马蹄,无人幸存,骑术精湛者一夹马腹跳跃据马或墙垣,正中步卒下怀,连人带马对穿,在如林长矛的捅刺中,匈奴人的皮甲铜胄,失去了防护作用,涌进营地的骑士无人幸存。
屯头王须卜糜命令五百骑兵为小队,分批冲击,眼见皆是白费功夫。后边的小队,只敢青铜铤和标枪扔一轮就走,却遭到了秦卿率领神机营的机弩一阵反击。双方互相拉扯着,匈奴期望中土阵列松动,给自己破阵的机会,然而在强大防御工事的配合下,张郁青和秦卿的阵营如同刺猬龟阵,蜷缩着,纹丝不动,毫无无破绽。
战事持续到傍晚,双方都是疲惫不堪,这时张郁青率领亲卫出现了,三百名重骑兵,由旧部老卒、长啸门、北宫世家、河西老卒组成,皆是身经百战,他们缓缓出动,鱼鳞重甲,手持重戟,胯下乌孙战马,渐渐靠近,呼卢訾王奢离、屯头王须卜糜开始慌了。
一百步,张郁青催马加速,冲刺起来,势如破竹,无可阻挡,呼卢訾王奢离掉头便跑,屯头王须卜糜僵持了片刻向东逃窜,兵败如山倒,匈奴人狂奔逃窜。这一战俘获了都尉、千长等一万九千多人。
匈奴圣地西方是姑衍山多松,余吾水蜿淌,牧场千里,芳草萋萋,野花点缀。姑衍山针叶林密布,颜色绿黑,匈奴人称之为“黑色圣山”。大单于的金帐就坐落于此。东方则是“金色圣山”狼居胥山(扎卢丘特山),山体裸露少植被,峰峦耸立,山势奇峻,山下的余吾水流淌而过,这是最丰饶的草原,旌旗飘扬,穹庐连绵,十多万帐匈奴人在此。匈奴曾经的圣山,祁连山、焉支山、贺兰山、狼山都已经失去,唯有燕然山、金薇山、姑衍山、狼居胥山,再次代表着匈奴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