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嗣音则自右侧而入,腰如束素,娉婷如竹,袅娜身姿,绰约逸态,轻盈如柳,静女其姝。《诗经》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众人顿时屏住呼吸,瞩目两位佳人大家气质,绝世容颜。
扬州太守道:“八音之中,惟弦为最,而琴为之首。江淮之间抚琴者以北苏南余并称于世。今日斗琴,两位佳人各抚一曲,诸位眼前的梅花筹,每筹百金,两位绝世琴师得筹多者胜。”
苏青鸾芊芊玉手轻挥,妙音悄声,曲调气疏韵长,悠扬流畅,旋律起伏,绵延不段。弹音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渺,雅音和鸣,倐隐倐显,若往若来,回环顾盼,空际盤旋,息声斜掠,绕洲三匝,此呼彼应,三五成羣,飞鸣宿食,得所适情。曲中有鸿雁飞鸣之相,清秋寥落之静,风静沙平之幽,云程万里之爽,天际飞鸣之渺,既有鸿鹄之远志,又有逸士之心胸。众人阁上远观沙平水远,意适心闲,听音则得佳境幽思之深邃,美人江山之惬意。
余嗣音道:“八月寒苇花,秋江浪头白。北风吹五两,谁是浔阳客。鸬鹚山头微雨晴,扬州郭里暮潮生。行人夜宿金陵渚,试听沙边有雁声。苏姐姐琴曲贤淑静美,静中有动,尽述鸿雁回翔瞻顾之情,上下颉颃之态,翔而后集之象,惊而复起之神,乃是上古名曲《平沙落雁》。此曲乃太古之操,昔人不传之秘,小妹甚为钦佩。小女子弹奏扬州旧曲,请苏姐姐雅正。”
余嗣音轻抚古琴,琴声顿起,若有海水澎湃、群鸟悲鸣之声,旋律激昂、慷慨,有戈矛杀伐之气。忽而平淡深远,缓缓弹去,若不细细审之不知暗藏千种情绪。忽而激昂悲壮,若大江东去,玉山倾倒,叫人心潮澎湃。音起处风停云滞,万籁俱寂,唯思绪滑动于琴盘,感慨流淌于心间,天籁回荡于雅阁,佳乐袅袅如高山流水,琴声铮铮如铁戈金马。
苏青鸾道:“凄凄明月吹,恻恻广陵散,其雄峨峨兮若泰山,其雅洋洋兮若江河。”
余嗣音道:“善哉,子之心而与吾心同。”
两位才女远远相对而拜。
众人更是拊掌如雷,琼花筹如雨而下,查其数可得十万两。
鲍参召道:“情僧得闻仙音,可有诗词否?”
那肥胖和尚道:
主人有酒欢阁扉,广陵奏鸣琴上催。
半夜月照金陵客,一缕清风千古泪。
铜炉华烛烛增辉,初弹渌水后齐妃。
一声万里物皆静,四座无言心若醉
白鹤奉令天上来,敢告仙子自此回。
情僧才思敏捷,众人纷纷叫好。
苏青鸾道:“多谢情僧赋诗。”
情僧道:“贫僧法号普净,琴魔若是有闲暇可过江到虎跑寺一游。”
苏青鸾道:“我和广陵王立志游览天下,江南三美事:游太湖、登黄山、泛舟西湖,定是一一尽览。”
余嗣音道:“诸位,小女子听闻齐鲁孔家学府为首,河东丽正书院、嵩山嵩阳书院、洛阳集贤书院、成都墨池阁并称于世,然我吴地物华人杰,扬州甘泉书院破败,今日之所得皆用于修葺甘泉书院如何?”
东郭阳宗道:“姑娘所言差矣。甘泉书院占了我庄园地皮,如今破败正是拆掉的好时候,修它作甚。”
余嗣音道:“广陵厉王赐策曰:大江之南,五湖之间,其人轻心,扬州恃强,三代要服,不及以正。祗祗兢兢,乃惠乃顺,毋桐好逸,毋迩宵人,惟法惟则!《书》云:臣不作福,不作威,靡有后羞。王其戒之!六艺传承,教书育人,乃千秋大计。”
“今日亢某所赠梅花筹皆为余大家的胭脂钱,为何余大家要与某做对?”
余嗣音道:“小女子行事向来我行我素,认定之事,赴汤蹈火也必然行之。”
东郭阳宗冷笑道:“左右不过是戏子而已。”
这时一名布衣书生,背上左刀右剑,边行边吟:
二十四桥边,当垆谁可怜
妆成窥客坐,不奈数青钱
东家女十三,西家女十五
夜半搴娘啼,嫁与荆州估
罗衣束素云,绣履裹纤玉
低回不自前,含娇灭华烛
大鳊银万箱,广场盐万廪
峨峨虬髯商,日簇红儿饮
诗中讽刺之意明显,东郭阳宗大怒道:“无知书生,此乃何意?”
“晚生乃丹徒刀剑狂生刘战清,亢公可知甘泉书院夜间失火,房屋倒塌,教习被威逼,山长失踪,弟子遭殴打,是何人所为?”
东郭阳宗道:“与我何干?”
“甘泉书院本是吴商筹资而办,教习寒门弟子六艺,本是千秋大事。为何亢公却要强修庄园,推倒房屋,抢我土地。”
东郭阳宗身边一名锦袍人冲出,手持长柄大刀,力劈刘战清,刀法乃是晋中霸刀山庄刀法。刘战清刀剑齐出严防死守,两人相争不下。忽而一名青衣道士自侧翼而攻,长剑招数举轻若重,却威力惊人,刘战清难以抗衡。余嗣音一跃而至,右手双指一挥,真气外吐,莹莹绿光,竟然夹住了那人剑尖。
鲍参召道:“余大家这是何功夫?”
余嗣音道:“大凡欲得妙音,必修妙指?”
青衣人道:“阁下既然会灵犀一指,定然是桃花岛黄箫横的弟子?”
余嗣音道:“我师傅的名号岂是你随便叫的。”
此刻,甘泉书院的学生高呼:“盐运司中饱私囊,东郭阳宗草菅人命。”东郭阳宗见群情激动,也是深色惶恐不安。
田明镜冷哼道:“无需多言,诸将听令!”
琴星阁外呼声大作,五十弓弩手齐刷刷出现在二楼,若是居高而射无人幸免。
苏青鸾道:“我与引为知音,今日同生共死,以免伯牙绝弦之痛。”
鲍参召跃至两位佳丽面前,厉声道:“本太守在此,谁敢造次?”
田明镜道:“鲍太守,此乃何意?”
鲍参召道:“横竖不过一些女子文士,何须动刀兵?”
田明镜道:“鲍太守,本馆可是丞相亲派。”
鲍参召道:“本太守也是广陵王所封,你盐运司督察盐务,但是这政务、军务却是本太守掌管。”
田明镜赔笑道:“军政、盐政具为国家,鲍太守言重了。”
鲍参召冷笑道:“火烧高旻寺,四百僧人命丧火海,只因所谓查封私盐,难道连知会本官都不知会么?本官定要参你一本。”
田明镜道:“高旻寺僧人自焚,本官抢救不及,非本官纵火。”
鲍参召道:“扬州乃广陵王治下领地,岂能容你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