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东南一片人群骚动,引起人群瞩目的乃是一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男子。他翩翩而来,茶会众人无论男女纷纷起立观看,更有痴狂尾随者。
细川忠兴道:“公家浪荡客来了啊!”
光悦道:“茶会宗旨乃宴了平和,来者皆纳。”
那人径直来到小野夜雨面前,道:“左近卫中将大炊御门赖国为小野夜雨献舞。”
他率四名男子戴着黑色的立乌帽子,佩带黄金太刀,华丽美艳胜过女子。以小鼓、笛、铜钵子为伴奏,在音乐伴奏下边唱边悠然起舞,只听唱到:“世间之花,知时而谢,花亦如此,人亦何堪。”五男子舞蹈竟是比女子舞蹈更加绚丽夺目,众人无叹乎观止。
舞罢,猪熊教利道:“这是左近卫少将花山院忠长、飞鸟井雅贤、难波宗胜、中御门宗信。我们得知小野小町的后人在此,特来请夜雪鉴赏我们的白拍子。这可是舞蹈名家明智玉子的遗作啊!”
小野夜雨道:“十分令人赞赏啊!诸位公家有心了。”
五名花样男子得意洋洋,自设茶席落座。吉冈清十郎想起书上教导,道:“不愧是我十郎钟意的女子,才会令诸多雅士痴狂啊!”
光悦道:“清十郎小老师不亏名门子弟,风骨斐然,深得茶道之妙啊。”光悦、织田有乐斋等均对吉冈清十郎风骨十分赞赏。
这时,细川忠兴走到花山院忠长等人席前,大怒道:“喂!你们胡说什么。那是细川玉子啊!”
细川玉子的本名是明智玉子,明智光秀之女,嫁与细川忠兴为正室,明智光秀桂川叛变,后被羽柴秀吉击败,明智家败亡。细川忠兴为了向秀吉表达忠心,把她幽禁在丹后的深山里。猪熊教利说出了明智玉子的本名,在他人听来,乃是对细川的嘲讽。
花山院忠长连忙道歉道:“请大名阁下见谅,我等一时口误。”
细川忠兴道:“哼!若是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刀剑做什么?”
吉冈清十郎道:“哎呀!那个把自己正室幽禁深山,时常虐待的人竟然有脸说什么细川玉子么?”
细川忠兴道:“喂,你这个家伙说什么?”
吉冈清十郎道:“我说什么你已经听到了,可怜那个自焚于大阪城的贞烈女子。”
吉冈清十郎一言似乎道出众人心思,围观者无不侧目,对细川忠兴露出异样的眼光,大概都带着对玉子的惋惜,对忠兴的鄙视吧。
细川忠兴踉跄后退,五十多岁的人露出七十岁老人的老迈沧桑,竟是双泪垂面。
林间跃出两个年轻人,大喝道:“大胆狂徒,不惧死乎?”
吉冈清十郎道:“身为武士就是寻求死的真谛!何惧之有?请教二位贵姓!”“柳生新阴流门下弟子细川忠利、锅岛元茂。”
吉冈清十郎道:“儿子为父亲讨还公道,师弟为师兄助阵,也算合情合理。”
细川忠利道:“元茂师弟,此事由我一人来即可。”
看见细川忠利抽出竹刀,吉冈清十郎笑道:“不亏是柳生门下弟子,我也竹刀相对喽。”
二人一个照面,吉冈清十郎保持武士的风度,只是击落细川忠利的竹刀。
细川忠兴道:“在下输了。”
吉冈清十郎则收刀,一言不发。
柳咏觉得不对,吉冈清十郎明明可以杀招却没有出手,细川忠兴的实力也不是如此不济,但是柳之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忽然山下一群吉冈门徒大呼而来。
为首者道:“不好了,一个叫新免武臧的踢馆,打败了武馆众多弟子,在五条桥上挂了公告:声称要与小老师决斗呢?”
吉冈清十郎道:“闪开,我去会会这个新免武臧。”
植田良平道:“你这个伤势怎能与之决斗。”
吉冈清十郎道:“哼!不过下乡农夫罢了,世家的名声怎么能败在我的手上。”吉冈一行人离去。
大茶会开始了,由主持仪式的织田有乐斋等点炭火、煮开水、冲茶或抹茶,然后命侍女们依次献给来客。这些茶客无论尊卑,在茶道面前一律平等,均是谦逊有礼,恭敬双手接茶致谢,三转茶碗,轻品、慢饮、奉还。客人要对光悦的茶具更是十分赞美,多有饮用即出资购买者。
柳之咏耐着性子与众茶客对饮,心中却惦记着新免武臧,他决计不是清十郎的对手。茶会结束,拜别小野夜雨,立刻向四条武馆奔去。
他通过丹波街道,向北走了五百多步之后,穿过绵延不断的街树,来到乳牛院草原,只见广阔的荒野徜徉着春日阳光,悠闲的柬鸟和伯劳鸟被柳之咏惊吓得振翅飞起。
前方一群人用门板抬着一人走来,柳之咏心中一凉。然而,走进了才发现门板上躺着的是吉冈清十郎。
柳之咏问:“这是怎么回事?”
植田良平道:“小老师为新免武臧所杀。”
柳之咏道:“这怎么可能?”
植田良平道:“其实细川忠利打碎了小老师的肋骨,路上还吐血了,到达草原新免武臧忽然出现挑战。小老师说:‘吉冈家’的名声不能败落在自己手上,依旧与新免武臧决斗。小老师就中了一剑,断气了。但是他遗言却是奇怪?”
柳之咏道:“十郎遗言说了什么?”
植田良平道:“哦!无刀取的奥义啊!”柳之咏查看吉冈清十郎肋下,果然殷红出血。
柳之咏为失去一个剑道之友而悲伤,想起那句‘身为武士就是寻求死的真谛!’不知这武士道精神是否正确,想起来光悦智慧的模样,便来到他的茶社寻求光悦的指点。
光悦和织田有乐斋两人正在,听了柳之咏的疑问,光悦道:“世上还有无数并不热衷茶道之人。茶会对风雅之士而言,诚为不错,但对于不解风情之人,却毫无意义。我们这群人退隐山林只不过是理想,又怎能躲得开呢?”
“细川忠兴名为归隐茶道,实则德川家康派来监督我们这些老家伙罢了。若是大阪城和幕府战争,细川家必定冲锋陷阵。”
柳之咏脑子中柳生新阴流、新免武臧、细川忠兴、细川忠利、京都、大阪不断盘旋,忽然明白吉冈清十郎的死因,细川忠兴的阴谋。
柳之咏叹道:“同情大阪城的人都得死,细川忠兴也罢、柳生新阴流也罢,都是在为德川幕府开路。”
织田有乐斋苦笑道:“我也难逃义理的约束,恐怕也要参加丰臣氏的军队啊!毕竟淀夫人是我的侄女啊。我曾尽心尽力保护德川家康,更在本多忠胜旗下东征西讨。如今时势不妙,终究还是要陷于争斗之中啊。”
光悦道:“德川家康的性子是符合太平之望的,只是恐怕太多杀戮。”
织田有乐斋道:“神佛给予我们的命运也须终难改变,听天由命吧!人老话多,聒噪柳雅士了。”
柳之咏道:“晚辈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