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豫陕边界。
白虎镇就在这儿。
如果有人问这白虎镇是属哪省管辖,只怕没有人说得出来,于是这儿成了两不管地区。
地处两不管,自然成了牛鬼蛇神的安命地方,更是那三山五岳各路人物的落脚处。
白虎镇有了这些人物“捧场”,繁盛是当然的,于是白虎镇又成了两省争相管辖的地方,无他,为的是外快多,油水足罢了。
夜,深沉的夜。
蒙蒙中天空宛似罩着一层蝉翼灰纱,使得天上的星儿也失去了一定的光彩。
秋夜,可不真有些冷丝丝的,除了几家赌场与秦楼楚馆仍在灯火通明外,其他地方早已叫这一片沉沉的黑暗给吞噬,不消说,人们早就拥着热被窝寻梦去啦。
静得犹似幽冥的后街,便在这时候出现一条人影,一条细小人影,这人在一处暗角伫立片刻,更小心翼翼地左右前后探查一遍,猛可里闪向一堵墙下面,更毫不迟疑地弯腰低头,宛如老鼠跳洞“嗖”地便失去了影子!
那个小人影进入一所高大院墙内,先是四下极目张望一阵,立刻往一座小阁楼下扑过去,内心中暗自琢磨,今晚这是通过第一关,自己再不成材,可也得戮力而为,绝不能叫师父失望。
正思忖着,他已一溜烟似的越过这片深邃的大院,不错,正是这天阁楼,是师父指定自己下手的地方。
闪身越过横栏,夜行人已附耳窗口细听,不由得面现微笑,天阁楼下面没有动静,如果有的话,那也是传来的均匀呼吸。
抬头看看天色,夜行人伸手自怀中摸出一把薄刃小刀,他十分技巧地把门闩挑开来,更且取出个猪尿泡,把里面盛的水倒在门根座上,这才轻推木门,闪身进入屋内,果真是一些声音全无。
稍一适应屋内黑暗,夜行人已面带微笑地向迎门的一张桌子前走去,就在桌后方条桌前面,一只发着金黄光的高脚大香炉,不正就是师父指定自己来取的东西吗?
先是四下仔细打量,夜行人发觉这天阁楼有两层,人在上面睡,下面是个陈设雅致的客室,檀木镶玉的圆桌面上,尚放着一套细瓷茶具,条桌上更摆设着不少古玩,两边茶筒内,插了不少名人字画,衬托出这房内一片高雅非凡气氛。
那只金色香炉,看来只是摆设的玩物,因为香炉的后面并未见任何神位在。
夜行人正要抽出一条布巾,准备包起那座金色香炉的时候,突然远处有人高声狂喊:
“捉贼呀!有小偷!”
这声音听起来似在墙外面,但是却在这寂静的夜里传遍半条街。
夜行人大吃一惊,他已不假思考地双手托起那金色香炉闪身往外面冲出。
便在这时候,夜行人不自觉地尖声叫起来:
“啊!蛇!”
由于他的尖叫,天阁楼上面已有人喝问:
“谁?”女子声音。
早听得另一苍老声音:
“有贼!快起来!”老太婆的声音。
墙外面那喊叫声更见高亢,夜行人却仍然双手托着那只金色香炉,一溜烟地到了高墙下面,一边口中“嘶嘶”叫着:
“我的手,哟,好痛啊!”光景是被毒蛇咬了一口,那只香炉中藏的毒蛇。
猛低头正欲向洞外爬出去呢,却不料那个小洞已堆放了一堆蒺藜尖刺,如果硬顶出去,难保头脸受伤。
于是,夜行人回头看,阁楼灯火通明,前面已有几条人影,举着明晃晃钢刀冲向这大院子里。
夜行人情急之下,发现墙边放了一只尿盆,他毫不迟疑的头顶尿盆,急忙忙自小洞中钻出墙外面。
街角处,还有一个瘦骨嶙峋老者,一手举着旱烟袋,边向夜行人一挥手。
那老者走得快,快得似飞一般。. 后面跟着夜行人,他双手仍然捧着那金色香炉,只是他已开始全身颤抖,牙齿互击而发出“咯咯”声。
前行的老者到了几棵大柿子树下面站住,右手抚髯微笑着。
夜行人到了老者面前,已是喘气如牛,双肩耸动,上气不接下气的摇摇欲坠。
老者接过香炉,随手取出一粒大红药丸,道:
“快服下,蛇毒攻心便全完了。”
夜行人翻着白眼上看,忙着把药丸吞入口中,喘息的道:
“师父,你是怎的知道徒儿被蛇咬伤了?”
老者哈哈一笑,道:
“不是你由阁楼冲出来时候叫的?”
夜行人道:
“我是叫了那么一声,可是叫的声音也只有我自己听得到,师父怎会知道?”
老者哈哈一笑,道:
“难道你小子未被蛇咬?”
夜行人一怔,道:
“如此说来,那蛇定是师父放在香炉里面了。”
老者坦然点头,道:
“为了出题目考试你小子,我老人家特意在山上提了那条‘土布袋’,且又规定你小子不能越墙而入,只能往墙内爬,一切的安排,小子呀,你该知道一个出题目人的苦心吧!”
夜行人冷汗涔涔中,点头道:
“我理会得,当然,就是洞口堵的那堆蒺藜,也得花上师父你老人家不少功夫呢!”
树根下面坐下来,老者边吸着旱烟,边笑道:
“半个时辰就痛苦尽除,别多说话了。”
夜行人低沉的道:
“师父,徒儿跟你也不少日子了,经过这次考试,你老总给徒儿打个分数吧!”
托起香炉仔细看,老者点头道:
“虽然过关,却并示十全十美,按照行动,共分为四个阶段,踩盘,盔取,脱离,隐藏,其中尤以盗取最是重要,而你却在盗取之时粗心大意的被毒蛇咬上一口,如果是香炉内设有要命机关,你小子不就完蛋翘,遑论什么出师呢!”他一顿又道:“至于脱离,你的急智尚可。”
夜行人翻了老者白眼一下,道:
“师父呀,墙边你放了一个尿盆,何不找个洗面盆,害得徒儿如今头上尿臊味好浓呢!”
嘴巴里突然取下旱烟袋,老者沉声道:
“你小子懂个屁,谁会把洗面盆放在墙边的,再说一个人在随机应变时候哪还管得了他是尿盆面盆的。”
就在师徒二人正欲闭目养神时候,附近官道上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听声音足有十骑以上。
树下面坐的老者不及多思,长身而起,一手挟起那矮小夜行人,拧身跃上树顶,他二人也才刚刚隐起身子,十二匹怒马,滚雷似的已自树下面疾驰而过。
老者挟起夜行人落在树下面,他自言自语,道:
“我的乖,这个老小子还活着呀!”
夜行人似是好多子,闻言忙问:
“师父认识这些人?”
老者道:
“大刀寨的二当头,‘绝一刀’宫彪。”
夜行人一惊,道:
“不就是子午岭下的大刀寨吗?那地方的人一个比一个凶狠,去过的人谁也不愿再回头。”
老者道:
“敢情你也去过子午岭下面的大刀寨了?”
夜行人又喘了口气,摸摸手指被蛇咬过地方,道:
“徒儿未跟师父以前是去过那地方,他们见我这个外地流浪的孩子,大人小孩都欺负我。”
哈哈一笑,老者道:
“今夜你歇着,明日把这香炉还给失主去。”
夜行人一怔,忙道:
“我说师父,哪有盗来的东西再奉还的道理?”
老者似是不屑的道:
“原以为是金的,拿到手中才知是铜的,要他何用。”
夜行人道:
“师父不会再出点子整徒儿了吧?”
老者道:
“已无必要,随你怎么放归原处吧。”
夜行人这才坦然点头,道:
“好办!明晚我送归物主。”
这师徒二人可也真能凑和,大柿子树下面,两个人对蹭在一块儿便这样的睡下去。
树上有几只老鸦在挑食树上的软柿子,它们彼此聒噪,聒噪得树下面的师徒二人再也不能成眠。
老的懒懒的眯起一只眼望望天空,只眨巴那么一下子,便双手伸起懒腰,道:
“小子起来啦,五脏庙也该上供了。”
老的推了两次,那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子已翻身坐起来,道:
“师父,是该吃饭了。”
抖去一身灰尘,老的先是端正自己一身缎子马褂,且重又扶立镶玉紫色方帽子,当先迈起四方步往远处的白虎镇走去,那小子早紧紧跟了上去。
“小千儿,手还痛不痛了?”
小的先是望望右手,边笑道:
“不痛,不痛了,只是这香炉总不能带到镇上去吧。”
老的突然站住脚,道:
“我倒是忘了这码子事了。”边指着柿子树,又道:“去,放到树上,记住地方,晚上得还给人家呢!”
叫小千儿的点着头,双眉一挑,两个起落已到了树下面,他连看几眼,双手向树上奋力一掷,但见金光一道:“噗”的一声,那香炉的一脚已插入枝粗叶茂的树干上,下面的人如果不细看,想也不会想到树上会有个铜香炉。
这小千儿长的眉清目秀,细直的俏鼻子微翘着个嘴巴,说起话来口中似含着一口银星般闪闪透着一口贝齿,如果要说什么地方不顺,光景也只是一身骨架单薄了些。
那老者——
那位迈着四方步而酷似老学究的阔气老者,如果有人知道他是谁,准会吓人一跳,因为江湖上神偷见首不见尾的“偷魂老祖”风啸山就是这位老仁兄。
想也知道,他连人的魂也能偷,天底下他有什么不能偷的,只是江湖上见到他的人太少了,也许这正是偷字辈的规矩,少曝光多认人,尤其要认得江湖中厉害角色。
小千儿跟在“偷魂老祖”风啸山身后,二人走入一家两层楼的大饭店,伙计把二人引往一处近窗处桌子,那风啸山先是望望店内的人,随之点了几样菜一壶酒。
师徒二人正在吃喝呢,门口突见一个三十不到汉子走进来,这汉子虽是满脸疲惫,却也掩不住内心高兴的样子,因为他手上正提了个布包。
这人大马金刀的往一张桌面上一站,布包重重的往桌面上一放,“咚”的一声响,敢情是一包银子。
伙计边擦拭桌面,笑道:
“客官,昨晚手风顺,捞了不少吧?”
那人哈哈一笑,道:
“你小子很会说话,只等单独我吃喝完毕,你的小费我加倍给。”
伙计笑呵呵的忙着替这姓单的端菜提酒,宛似侍候二大爷似的一副巴结像。
“偷魂老祖”风啸山冷冷一哼,道:
“小千儿,你的差事来了。”
小千儿嘴巴正塞了一口脆香牛筋,闻言愣愣的望着师父,一双大眼却在四处瞟。
“看到了吗?那人叫单不同,原是个采花贼,江湖上有名的‘浪蝶’,不知怎的却又染指柴老二的赌坊。”
小千儿低声道:
“敢情师父的意思是……”
风啸山面色一沉,道:
“晚上送还香炉后去把他那包东西提来。”
便在这时候,“浪蝶”单不同对伙计道;
“替我弄上个大木桶,烫皮的热水放满,吃完了我得洗个澡好生睡一觉。”
那伙计笑道:
“爷要养得足精神夜里再捞上一把了。”
这一边小千儿笑道:
“师父,你老只管慢慢吃喝,完了你老去那老地方歇着,今夜就看我的了。”
不旋踵间,伙计又笑着来到单不同桌边,道:
“爷,你的洗澡水已放好了,就等爷去泡水了。”
哈哈笑着挑起桌上布包,单不同大摇大摆的往后院走去。
这里小千儿却笑问伙计:
“茅房在哪儿?”
那伙计伸手一指道:
“后院左手有条甬道,进去就是了。”
“谢谢。”与小千儿一路也到了后院。
只不过一盏茶功夫,小千儿已走出来,他呵呵笑着到了风啸山面前,低声道:
“师父,你老可要看热闹?”
风啸山一捋短胡子,笑道:
“阴天打孩子,闲着没事干,且看看热闹也无妨。”
扭着小屁股坐下来,小千儿直舒眼睛往二门瞧,不料桌子下面却被风啸山踢了一脚,一怔之间,早听得风啸山瞪他一眼,低沉地道:
“怎的存不住气,那会引人注意的。”
小千儿忙正襟危坐,边拾起桌上筷子去夹菜,便在这时候,后院传来吼声:
“有贼!我的银子。”
店里客人全吃一惊,怎的大白天会有贼,这贼也忒大胆了些。
两个端菜的伙计还未走出二门,早见那“浪蝶”单不同衣衫不整的走出来,他手中正提了个包裹,边吼叫道:
“我的银子呢?”
一个伙计手指着单不同手中包裹,道:
“你手上提的不是?”
单不同大怒,破口大骂道:
“是你娘们头,你拿去看。”咚”的一声包裹砸在那伙计怀里。
伙计受此一砸,一屁股跌坐地上直哈大气。
抖开包裹,却见里面尽是砖块而令客店内一阵惊异。
后帐房过来个老者,早被单不同一把揪住衣领:
“你这店里有贼,客人失窃由你店主负责。”
那老者淡然一笑,道:
“客官,只要你能说出个理字来,本店自是赔你,否则的话,客官你就……”
单不同怒道:
“明敞着银子在你店中丢的,你还有何话说?”
老者缓缓托起单不同的右手,笑道:
“有理尽管说,尊手请放下如何?”
单不同突觉手腕一麻,不自觉的手已松开,目露惊异,单不同沉声道:
“这可好,原是练家嘛,这么说来你们这客店敢情是黑字辈的了。”
老者冷哼一声,道:
“说话可得有分寸,你进店时候手中是提了个布包,但那并不表示你包里是银子,更何况你也未把布包交在柜上,怎能一口咬定我店里有贼?”
单不同咬牙气愤的道:
“我在客房洗澡,银子放在桌面上,你们的伙计中途到房中送热水,只那么一晃之间,一包银子全变了,你说我不找你找谁赔?”
其中一个伙计忙问:
“你在洗澡,谁会又送给你热水?我没有啊!”
单不同道:
“不是你,送热水的那伙计个头小,他戴的帽子遮到眼皮上,我认得他的。”
老掌柜冷冷望了店内一眼,道:
“朋友,你不该财露白,我这店里没有你说的一号人物,只怕偷你银子的人早已走远了。”
单不同一听,心中恼怒,只是自己理屈,只得又折回客房中去了。
走出客店,“偷魂老祖”风啸山只是一个劲儿往前走,小千儿低头跟在后面,笑道:
“师父,我见那姓单的开始气势汹汹,怎的一下子又似自认霉气的回头了呢?”
风啸山道:
“不认倒霉又如何?店掌柜也不是好欺的,再说嘛,能在这充满五颜六色的白虎镇上开店,却多少有那么两把刷子。”边又低声道;“小千儿,姓单的那包银子你可是藏好了?”
小千儿紧走两步,笑道:
“师父你老放心,那包银子还在客店里,就等今晚我把香炉送回以后,立刻取回来。”
“偷魂老祖”风啸山呵呵一笑:
“孺子可教,不枉老夫苦心栽培,哈……”
二人又到了那几棵大柿子树下面,小千儿仔细往树上瞧,有个乌鸦落在那铜香炉上面,不由笑对风啸山道:
“师父你看,有个老鸦想在香炉捞窝呢!”说完腾身而起,人已攀上树枝,只见他又是一个大车轮旋腾,不待他落向香炉,那只乌鸦尖叫着振翅一飞冲天。
小千儿只刚伸手去拔香炉,突又听得一阵马蹄声传来,宛似滚雷般的令人心惊胆颤。
树枝上面小千儿手搭凉棚望去,不由得叫道:
“师父快上来!”
坐在树下面的风啸山,突的双臂一张,拔地而起,双手一攀,人也落在树上面。
这时那阵蹄声更是近了,二人望去,光景可不正是昨夜经过此地的子午岭大刀寨的“绝一刀”宫彪那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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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烟滚滚,蹄声雷动,刹时这十二骑箭一般的自大柿子树下面疾驰而过。
树上面,风啸山看的可是仔细,不由得十分惊奇的道:
“小平儿,你看清楚了吧,最后那个骑马的可是抱了个六七岁的孩子吧?”
小千儿点头,道:
“徒儿看见了,而且还有几人身上染了血呢。”
二人边落下树来,风啸山捋须沉思,道:
“昨晚他们半夜由此过,一来一回会是到哪儿去呢?还有那个小孩子,他又是谁家孩子?”
小千儿慢吞吞道:
“那小孩满面泪痕,好可怜。”
思忖一阵,风啸山道:
“大白天他们该不会是去掳人吧?”
于是师徒二人又来到白虎镇。
掌灯时分。
也是白虎镇最热闹的开始时刻。
风啸山与小千儿又在那家“福来客店”坐下来,伙计见是上午的客人重又光临,招待更加殷切,便在这时候,掌柜的竟然打着哈哈走来:
“二位又照顾小店来了,荣幸,荣幸。”说完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
风啸山抚髯一笑,并未开口。
老掌柜又看看小千儿,点着头含笑道:
“这位小哥儿长的俊,不出两年必然是位风流倜傥佳公子。”
小千儿露齿一笑,也未开口。
老掌柜见二人皆未回他的话,又是一声哈哈,道:
“二位可否楼上雅厢一谈?”
风啸山那细长手指习惯的捋着胡子,道:
“大掌柜,你有事?”
那掌柜十分坦然的打声哈哈,道:
“随便聊聊。”
风啸山道:
“仅此而已?”
掌柜的道:
“如不耽误二位正事,今晚这顿酒菜算是我做东如何?”
风啸山边起身,边对小千儿道:
“恭敬不如从命,我们上楼去叨扰掌柜一顿卤莱。”
便在掌柜礼让下,风啸山师徒二人登上“福来客店”二楼雅厢,掌柜的特命伙计端上拿手好菜,地窖里更抬出一坛陈年花雕。
风啸山并不开口多说话,只是对小千儿道:
“今日掌柜请客,不吃白不吃。”
小千儿边吃着,还竖起大拇指对掌柜的赞道:
“要说你掌柜可真够大方,嘻……”
那掌柜举杯连敬二人三大杯,方才一整脸色,道:
“二位可认得铁某?”
“不认识。”
掌柜轻摇着头,道:
“不会吧,虎制关铁成刚虽已改行开了这家小小福来客店,但对于当年道上的朋友也认得不少,兄台何必……”
风啸山双目精芒一闪,道:
“掌柜的,你今请我们吃酒,敢情附有条件了?”
伸手拾起竹筷,铁成刚笑让道:
“吃菜,吃菜!”
风啸山寒着脸,道:
“既然吃酒是假,且说出你大掌柜心中疙瘩。”
一声哈哈,铁成刚道:
“洛阳府台衙门段知府的眉毛,昌平县罗知县的半边胡子……”
风啸山立刻接道;
“尚有那总督府大公子面上永远洗不去的‘色’疤。”一声哈哈。他又接道:“这已不是新闻,几年前的事了。”
铁成刚点头道:
“是有几年了,但案子却至今未破,而我这个捕头也带着无限歉疚弃职而去。”
风啸山嘴角撩了撩,淡然的道:
“如果我是你,就没有什么歉疚可言,段知府罗知县为官不正,比之盗匪还狠几分,再说那总督的大公子,他人模人样的弄了七八个小公馆,他也不怕累死,而你却为这些人卖老命,犯得着吗?”
铁成刚道:
“不能尽忠,又愧职守,我不甘心。”
风啸山道:
“每个人对于他的过去,总会有或多或少的无奈与遗憾,大掌柜如今能掌起这个门面而开上这么一家大客店,虽言官场失利,也算商场得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铁成刚突的双目如炬,逼视着风啸山,道:
“容铁某斗胆说一句,提起几年前那几桩呕心个案,每次我都像是遇上过你阁下。”
风啸山十分平静的道:
“是吗?你能肯定见过我?”
铁成刚点头,道:
“你的人我不敢肯定,但你常在身边带着个娃儿,如今算算,那娃儿也该有他这般大了。”边指着小千儿。
风啸山道:
“即算大掌柜见过老朽,那也不能说就是我所为呀!”
嘿然一笑,铁成刚道:
“江湖上有位偷字辈高人,叫‘偷魂老祖’,可是阁下吧?”
铁成刚开门见山的道出名号,那是逼风啸山承认自己就是那传言中的“偷魂老祖”,不料风啸山却偏头对小千儿笑道:
“小子你吃饱了吗,完了我们要赶路了呢。”
铁成刚哈哈一笑,起身抱拳,道:
“算他单不同倒楣,我铁成刚也无能为力,嘿……”
大掌柜缓步走下楼,风啸山低声对小千儿道:
“干捕头的人大都好眼力,这姓铁的算是位好样人物。”
小千儿道:
“听口气姓铁的搬出他往日的字号来,敢情已对我们心生疑惑了吧?”
风啸山仰面干了杯中酒,道:
“岂仅是疑惑,根本就是肯定我们了。”
小千儿笑道:
“听起来十分有趣呢。”
风啸山道:
“今晚你来取回那包银子时候,自己可得当心些,我不同你一起来了。”
小千儿一笑,道:
“倒要闻一闻这姓铁的有几两几钱重,嘻……”
秋夜寒,霜露浓,四周山峰罩白头。
是的,这夜的月光又是朦朦一片。
小千儿双手托着个大铜香炉,腾身过了那道高围墙,只几个起落,人已到了那座精致的天阁楼,先是四下观望一阵,这才又把阁楼那两扇木门撬开来。
小千儿面带微笑的闪身入门;轻轻放好铜香炉,黑暗中他把条桌上面的古玩抚弄了一阵子,正要退出天阁楼大门呢,突然天阁楼上面一声沉喝:
“小娘子,你要是想活命,那就嘴巴关紧些。”
低而尖吭的喝骂声,是女子的:
“你好大狗胆,还不快走。”
又听得男的道:
“老子叫你骂不出口来。”话声中女的“啊”了一声。
于是一切似是归于沉寂,除了衣衫的抖嗦声。
天阁楼下面,小千儿轻身登上阁楼门边,他伸头往里面看,灰暗中,只见这天阁楼叨拾得十分精致而明洁,小圆桌加上四支鼓形椅子全是雕花檀木制,从窗子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中,看得出这儿正是极佳的温柔之乡,之地,那种温馨气氛,就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床榻的衬托下,宛似广寒仙宫。
只是辰是良辰而景却不美,因为正有一个大男人在替那床上难动分毫的女子扒下一身衣衫。
室中的光线是幽暗了点,但隐约仍可辨出那床上女子的面庞来,我的乖,这女子长的可真美,虽然她在发怒,怒得几乎双目欲裂,但在她频频甩动一头秀发中,仍然看得出她那美色绝伦的面容——新目弯眉,傲岸而挺直的鼻子,巧而红润的樱唇,这些全都恁般巧妙的镶在她那莹洁白嫩的脸蛋上。
迷人的又何止是她那张脸蛋,两个宛如高尖白麦馒头的,颤抖中发出满月的光华,诱人极了,双手撕裂声中褪下那美艳女子的薄缎睡裤。
男的已在喘息着开始脱下自己衣衫了。
望着全身裸的女子,那丰盈的,美好而又玲珑剔透的,那么诱人的全展露出来!
喘息的声音宛如在拉动一具破风箱,男子掩不住他那种激动与颤抖,几次未撕破自己衣衫!
便在男的正欲脱自己裤子时候,小千儿突然轻声一咳又轻声笑道:
“好家伙,你看那副猴急相,活脱大马猴呀!”
猛旋身,男的面向楼梯口,喝道:
“什么人?”
小千儿长身而起,缓缓走向圆桌前,笑道:
“你又是什么人?”小千儿的话才说完,当即嘻嘻又笑道:“好嘛,原来是你呀!”
男的一怔,指着自己道;
“你小子认得大爷我?”
小千儿点头道:
“你不就是……”
他话未说出口,男的上身立刻挥拳打来,边道:
“你小子死定了。”
小千儿闪身躲过,边道:
“可是杀我灭口?”狡黠的一笑小千儿又道:“你老兄不但下淫,甚且上毒呐,合着夹个老鸟走天下,耍你的熊丈夫啦。”
“咻”的一声,一柄尺半长尖刀已迎着小千儿挥来,那男子边沉声道:
“小王八蛋,你死吧。”满腔欲火加怒火,全化为力量而凝聚在那把冷焰暴伸的尖刀上面。
现在,小千儿可认的清楚,他未等尖刀逼到,平地腾身而起,空中拧身一个跟斗,人已落在床沿上,低头看,还真怦然心动的道:
“我的乖,活脱玉石雕刻的美人儿呢。”
那男的一刀挥至,破口一声咒骂;
“你奶奶的,明敞着是来破坏大爷的好事,我看你活腻了。”“咻”的又是回身一刀平削。
双脚力弹,小千儿一个空心跟斗又落在圆桌的另一面,他笑眯眯的道:
“姓单的,你这两下子还是尽早收起来,须知我若是高声喊叫,你想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再次劈出的尖刀一顿,男子怒哼道:
“你小王八蛋是怎的知道大爷姓单?”
小千儿一笑,双手往腋下一挽,道:
“难道你不叫单不同?”边指着床上女子,又道:“浪蝶”不就是喜欢这调调儿吗?”
是的,这男子正是在“福来客店”掉了一包银子的“浪蝶”单不同,这日他直睡到天黑才起来吃饭,却在他饭后正要再往柴家赌坊时候,无意间在一家门前见到一个女子,那女子容貌之美,单不同惊为天人,刹时他赌意全化为欲火,先踩盘,后策划,三更天他果真找到这座天阁楼,偏就遇上小千儿送回香炉来。
现在一—
现在单不同那上宽下窄的三角面上在痉挛,因为他实在恨透了面前这个小子,却又见圆桌那面的小千儿那微翘的双唇还抿着,两边口角现出一副嘲弄的傲笑。
咬咬牙,单不同道:
“小王八蛋,别尽派单大爷的不是,贬低他人就不一定表示自己的高尚人格,你他娘的三更半夜摸到这天阁楼上来绝非扮演那英雄救美的英雄豪杰,不定准是那偷鸡摸狗的偷字辈人物,说吧,你小子究竟想怎样。”
小千儿抚掌一笑,道:
“单老兄,你终于上道了,俗话说得好,强梁不如商量,你说是吧?”
单不同死死的盯视着圆桌那面的小千儿,冷然道:
“说吧,你想怎样。”
小千儿道:
“其实我并未有什么过份的奢望,只是想……嗯……”边遥遥望向大床上平躺的女子,且伸出舌头抿抿嘴,又道:“见一面分一半,如此而已!”
单不同沉声骂道:
“放你娘的屁,那是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如何个平分法子,恁般美的一副,你小子要活生生的一分为二,你这狗样的小杂种!”
嘻嘻一声笑,小千儿道:
“误会,误会,那么美的一个绝代佳人,我怎会舍得动她身上一根毛发呢!你老单真的误会了。”
单不同钢牙挫的“咯咯”响,道:
“那要如何分法?”
小千儿道:
“简单之至,你吃肉容我啃啃骨头如何?”边涎着小脸露出满口闪闪发光的牙齿笑着,小千儿踏脚望向大床,又道:“你吃稠我喝汤,如此而已。”
“浪蝶”单不同突的耸肩嘿嘿一阵笑,道:
“小王八蛋,你今年多大了?”
小千儿道:
“你就别管了。”
单不同以尖刀点着小千儿,冷冷道:
“看年纪小不会有十四,胎毛既未脱尽,乳牙尚在口中,你小子就喜欢上这一套了?”
小千儿道:
“姓单的,这你就不懂了,我小千儿只是动眼不动手,一旁只是看上且眼,顶多只会伸手抚摸几下子而已,当然尚不够格动那真刀真枪。”
单不同突又哈哈一笑,缓缓收起尖刀,道:
“说来争去的,你小的竟还是个小色狼呀!”
小千儿笑笑,道:
“彼此,彼此!”
单不同伸手一指阁楼外,轻松的道:
“猴崽子,若论我们这一行,你该是孙子辈了,现在,现在你且去到楼下候着,单大爷只一完事,准叫你上来看个够,摸个过瘾如何?”
小千儿忙接着道:
“我小千儿要欣赏的是完壁无瑕的美女,若是残花败柳,只怕我还不屑一顾呢。”
单不同大怒,骂道:
“我啃你六舅头的,你小子什么东西,竟然要单大爷喝你的刷锅水,若非今晚单大爷兴致好,才和你费了如许唇舌,其实你小子如何能抗过我的三刀劈。”
小干儿抗声道:
“谁说让你喝我的刷锅水,我又不像你一般的动真家伙,有的也只是摸她那么几下子,对你又有什么损失的?”他一顿,又道:“认真算起来,你吃肉我连骨头也未啃到,只不过是伸着鼻子闻那么三两下子罢了。”
厉叱一声,单不同哈哈道:
“住你妈的鸟嘴,小王八蛋,你可真是混帐到家了,你真的以为你活蹦乱跳活脱猴儿崽子单大爷就拿你没辙,呸!你只一旦被单大爷兜上圈牢,单大爷若不活剥了你,就不是他娘的人生父母养的。”
小千儿一笑,道:
“小千儿刚才说过,你姓单的是个狠角色,只不过你可得弄弄清楚,你要想在这天阁楼上泄七情纵六欲的来他个欲仙欲死,你最好答应小千儿的要求,竖横我只是稍加美体欣赏而已,时间上也许不过半盏茶而已,完了我拍屁股走人,你愿意折腾个天昏地暗,谁也不会过问你了。”
“浪蝶”单不同稍作思忖,一狠心又跺脚,边又指着床上的美体,道:
“好,今晚单大爷认栽,便宜由你这小王八蛋占,不过话可得说在前面,你小子准看不准摸,老小子这就在外面给你一袋烟,完事你就滚得远远的。”
小千儿一拍胸脯,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单前辈,你是两个山子叠一起,出去吧!”
单不同忿怒的沉哼一声:
“狗东西,你可真不是玩意儿!”缓缓的,单不同去向阁楼下面去了。
小千儿缓步走向床前,早见那女子双目连闪,嘴巴抖颤不已,似是愤怒已极,只是开不了口。
小千儿以手放在口边:
“别叫,你今遇上我小千儿算是走运呢!”边伸手床里,撩起那张大棉被。
于是,小千儿怔住了。
怔住的原因是那张大棉被下面竟然还有一个人。
那是个已经死过去的女人。
棉被里的人尚有气,她白发皤皤,一脸的皱纹,也许她着实心有不甘的受制于人而露出那副愁眉苦脸相。
小千只“喷喷”两声,道:
“姓单的怎会喜欢跟老太婆在一边呢?”大棉被又把老太婆盖上,小千儿望着美目转动不已的大床上姑娘,又低声道:“姑娘,冤有头债有主,姓单的折腾你我心里清楚,你是恨他入骨十分,所以我没有替你代劳。”边自怀中取出一把尖刀往那姑娘手中一塞,又道:“拿着,我这里解开你穴道,怎么个做法,那可是你的事了。”
小千儿伸手托起那姑娘香肩,疾伸右掌拍在姑娘风门百劳二穴上,便又把姑娘平放在床上。
那姑娘正欲开口,小千儿已穿窗而过,半空中他悄声道:
“我尊敬的色字辈前辈,累你久等了。”
天阁楼下面守候的“浪蝶”单不同闻声一怔,心中暗骂,便宜你这小猴崽子,便收起尖刀缓缓往阁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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