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给我滚回来!”破门而出的身影,个子与体型人类相差无几,浑身都是被严重烧伤的焦黑,看不出一点好肉,体型被烧得只剩骨架般佝偻,唯有一双眼球呈混浊的白色。
怎么看都是一具焦尸,可“它”的动作却仿佛从未受过影响,异常灵活,步伐矫健地在走廊上奔跑。
那就是小康楼内的核心鬼怪。
岑冬生并无畏惧,他已经做好与对方正面冲突的打算。
但这具焦尸恶灵没有看向离得更近的他,而是径直朝著走廊的另一头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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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嗷——”
恶灵发出了不似人的凄厉吼叫,身上碳化的尸骸还在不断剥落,在水泥地面上留下一串焦黑的脚印。
它的体肤之下,有流动的火光四溅喷射,仿佛一座正在移动、即将喷发的火山。
在即将抵达长廊尽头的时候,焦尸恶灵体内的熊熊烈火像是终于挣脱了束缚,猛烈的火舌吐露出来,朝著角落里的阴影舔舐而去。
一个人影自阴影中脱身,翻身跳出了栏杆。
当被焦尸盯上的目标——那个名为孔银莲的女性咒禁师在慌张之下发出呵斥声后,岑冬生很快就理解了其中原因。
“于文涛!你果然死了……!东西在你身上吧?……可恶,已经没有理智了……死了还在作祟,真是个混帐!”
甲虫和飞天蜈蚣同时出现,试图缠住焦尸的动作。
尸体表面迸发出炽热的炎流,两条“蛊虫”被喷了个正著,身影轮廓顿时虚幻起来。
趁此机会,孔银莲翻身跳到了第二层,再度隐匿在阴影之中。
焦尸恶灵茫然四顾,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了目标,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岑冬生身上。
……原来如此。
看来“它”生前是孔银莲认识的人,也就是那个让小康楼鬼屋化的罪魁祸首,神秘失踪的于文涛。
这焦尸的模样一般人还真认不出来,就算是他曾经的同伴,估计也是根据它操纵火焰的能力猜出来的……
看来于文涛是真的死了,连带著他身上携带的禁物一起,成为了鬼屋的核心。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别的路过的咒禁师杀了他吗?不,也说不定是死在普通人手里,或者死于意外……”
岑冬生正思考间,焦尸恶灵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它的步伐踉跄,奔跑起来宛如野兽,行动却异常快速。
“啊啊啊……”
近在咫尺的焦尸嘴巴张大,发出瘆人的痛苦吼声,浑身散发著烧焦的气味。
岑冬生眼尖地发现,恶灵的焦黑色表皮底下竟有粉色的新肉如抽芽般生长,同时又有碳化的躯壳不断簌簌抖落,冒出的火苗呲呲作响……它身上的肉体组织,在不断新生和不断被高温烧焦之间循环,难以想象承受了多少痛苦。
“……!”
岑冬生一扭头,躲过了恶灵口中喷吐的烈火,同时敏捷地抓住了它的一只手。
“喝!”
真炁鼓胀,手掌发劲!
他轻而易举地将焦尸的一只手臂扭断,随后更是抬起一脚重重踹在它的身上,手脚再度同时发力,借助著两股相向的巨力拉扯——
“轰!”
岑冬生将焦尸的一条手臂直接拽了下来。
从对方臂膀伤口处迸发出的不是淋漓的血,而是混杂著炭灰的火焰。
被撕扯掉一条胳膊的焦尸身体摇晃了两下,化身鬼怪的它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毫不犹豫地朝他再度扑来。
岑冬生将开始凭空燃烧的焦黑手臂扔到一旁,同时往后急退。
他一边躲开恶灵的袭击,一边检查自己的手掌。
岑冬生看到自己的掌心——拽过恶灵手臂的地方,同样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碳化的皮肤底下是鲜红色的肌肉,传来被烧灼的痛苦。
某种残留的负面能量正在静静燃烧。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右脚的鞋子已经烧没了,有股橡胶被高温加热时散发的臭味。
果然……虽说他只是往对方身上踹了一脚,但哪怕只是触碰了一瞬间,这股力量就已经蔓延到身上了。
如果是普通人胆敢触碰焦尸恶灵的身躯,恐怕会在当下熊熊燃烧起来,承受与恶灵对等的浑身烧焦的痛苦;身为咒禁师的他则是能用真炁化解……
但需要时间。
如果说禁师们的力量来源于“咒禁”,那么鬼怪的力量就是赤裸裸的“诅咒”,性质无比邪恶,天然站在生灵的对立面。
岑冬生稍稍握了一下手掌,又松开。
他与这个级别的鬼怪交战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有著充分经验。
除非是拥有某种侦测能力,禁师与禁师、鬼怪与鬼怪之间的战斗,都不存在“看一眼就知道强弱等级”的通用规则,往往需要个人经验和知识储备来做出判断。
比如,能在鬼屋内部使用“空间操作”的鬼怪,就是甲等;又比如,通过“真炁化解诅咒”消耗的时间长短,可以大概判断出一个鬼怪的等级。
所以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明白:眼前这头焦尸恶灵是乙等,即“厉鬼”,不具备屋主等级的空间操作;
特殊之处在于,对方是“由咒禁师死后转化而来的鬼怪”,这种类型的家伙往往会继承部分生前的力量,身上的诅咒则大概率是某种咒禁的变体,的确要比普通人死后的鬼魂更棘手。
而岑冬生呢?他虽然身怀虎魔之力,但唯有完全掌握三重异能的人,才有资格自称甲等咒禁师。
所以,尚未觉醒任何异能的他,实力阶位按后世定义同样是只能算乙等,只是在近身战上有著压倒性的优势,因此一接战就能轻易压制理论上同等级的邓荣。
……若是能找到机会,与这头厉鬼近身缠斗,似乎勉强还在应付范围内。
得打过才知道。
岑冬生再度一脚踹开扑来的焦尸恶灵,身手矫健地跳出楼房。
既然这家伙最开始就往孔银莲的方向去,这点完全可以利用,他可不会傻乎乎地替人当个马前卒。
*
就这样,二人一鬼,在小康楼的回字形楼道里玩起了捉迷藏。
焦尸一路狂奔,他跟在焦尸后面,等著它找到孔银莲;而一旦孔银莲被迫现身,他就会放开手脚,连人带鬼一起暴揍。
由于这头鬼怪是缺乏理智的类型,只是遵循本能在追逐活人;孔银莲又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憋屈地到处躲藏,所以岑冬生很快就利用这种策略占了上风。
最后一次短兵接触,焦尸恶灵吞掉了那条蜈蚣,孔银莲顿时面色惨白,显然受了不小的内伤,花费了一段时间的功夫才再度藏身;而焦尸本人则是又被他拔萝卜似地拽掉了一条胳膊。
现如今,没有手臂的焦尸奔跑在前面,岑冬生迈著不紧不慢的步伐,跟在它后面。
如此看来,于文涛、邓荣的实力大致都在乙等,孔银莲不清楚,但她明显是那种不擅长正面战斗的类型。
应该说,这个民间组合在实力上还算看得过去,即使放在未来,岑冬生所在的基本祓除小组就这个水平——再往上就是有甲等咒禁师带队,有能力独立攻克鬼屋的精英小组了。
但一眼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缺乏基础的信任,只是一群有著共同利益的人勉强凑在了一起,也随时有可能因利益与同伴翻脸。
这样的小队,成员彼此间不拖后腿就算很好的了,根本不用去想配合的事。岑冬生对这种合作关系深恶痛绝,他之所以对伙伴关系如此渴求,就是因为不想和鬼怪战斗的时候,还要警惕来自背后的刀。
所以,他现在很庆幸自己能和知真姐先培养起了感情……他心中隐隐有所领悟,觉得这份情感本身,可能比能力还要重要。
正思考间,前方的焦尸突然停下脚步。
它茫然四顾,不再往前,而是吐出一口焦烟。
见此情境,岑冬生立刻在心中提高警惕,严阵以待。
别看这头鬼怪被他轻松扯掉两条胳膊,那是因为还没到双方动真格的时候,他觉得“勉强能应付”,是真的有些勉强。
鬼怪不是人,没有血肉之躯,也就舍弃了最大的弱点,根本不是断手断脚打到重伤就能解决的,必须要用真炁彻底消减至虚无才行。
此外,鬼屋内是阴炁聚集之地,鬼怪所能调动的能量规模也往往超过禁师;这六天下来,他稳扎稳打炼化这片空间内的阴炁,也是为了能最大程度削弱它的能力。
但他看得出来,鬼怪真正的力量源头,尚且隐藏在那具焦炭般的尸体内……
“轰!”
站在走廊上的焦尸突然整个燃烧起来,就像一团火炬,熊熊火光照亮了整片无光的黑暗。
炽热的火焰还在蔓延,原本冰冷的建筑楼房,就像一动火灾中摇摇欲坠的房屋,被映上了红彤彤的光亮。
它发现自己找不到孔银莲的下落,于是干脆解放了体内的诅咒之力,燃烧的焰光一跃七、八米高,伴随著黑烟滚滚,仿佛要将整座小康楼点燃。
膨胀的火焰像一条炽热的蛇,迅速扩张体型;这条巨大的火蛇在楼道内快速蜿蜒爬过,从三楼走道、楼梯再到二楼,点亮了一扇扇周围房间的窗户。
阴影无所遁形,想方设法躲藏起来的孔银莲,最终还是被骤然扩张的火焰、烟雾与高温逼了出来。
孔银莲从二楼滚了下来,坠入天井区域。
岑冬生则是及时跳上了更高处躲开扑面而来的火光浪潮,居高临下地俯瞰。即便如此,他身上的衣物仍被点燃,手脚脸上都有焦痕蔓延,只能加快体内真炁流转来抵消。
他看到焦尸的身影自庞大的火光中走出,它的双手已经复原了,完好无损。
狼狈坐在地上的孔银莲面露绝望。
她知道自己不是这头鬼怪的对手,她只是没想到,曾与鬼怪生前是熟人的关系,居然成了自己的索命符。
硬要说两人间有何仇恨,她自认是没有的,虽然关系算不上亲近,但也没发生过背叛互害。
纯粹是因为这头鬼怪属于失去理智的类型,生前残留的些许记忆,反而让过去的伙伴成为它追逐的目标。
一般来说,鬼怪的本能会驱使它们捕猎那些有著强烈生命气息的禁师,再然后是血气旺盛的普通成年人、小孩和老人……存在一个优先级关系,而生前残留的记忆又会影响这一顺序。
她有著藏身的障眼法,本来不太可能在第一时间被盯上。这回只能说是倒霉透顶。
燃烧的火光照亮了女人愈发惨白的脸庞。
……
三楼处,岑冬生看著这狗咬狗的一幕,忍不住微微一笑。
但他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蹲在栏杆上,摆出了随时可以跃下的姿势,通过深呼吸调整自己体内的力量,蓄势待发。
焦尸已经抵达一楼,燃烧的火光已经逼近临时营地。安知真还在那里,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还好,按照鬼怪行动的优先级,它在杀完同伴之后肯定会盯上自己,包括知真姐在内的住户们则要排在最后。
他会在焦尸杀死孔银莲之后,抓准时机立刻动手。
只要最后能战胜它,这个漫长夜晚就该落下帷幕了……
“等等。”
岑冬生突然发现,焦尸恶灵的行动轨迹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改变。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它似乎找到了更值得捕猎的对象,在即将扑到女咒禁师跟前时,突然转过身,同时仰天发出咆哮。
“吼——”
恶灵第一次展现出如人类般的情感,大踏步朝著目标奔跑,周身火焰,愈发炽烈……
*
“大家,快从营地里出来!”
当焦尸恶灵解放诅咒,原本掩藏在黑夜中的小康楼被点燃后,安知真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立刻意识到:
这是禁师与鬼怪之间的战斗,而且已经进入最焦灼的阶段!
为了避免普通人受到波及,她立刻叫起了营地里的所有人,及时让住户们集体撤出营地,朝著门的方向后退。
火光茫茫如田野,在楼房间肆意蔓延。
众人望著这场激烈的战斗默不作声,孩子蜷缩在父母怀中,情侣们手拉著手,丈夫妻子彼此依靠,老人颤颤巍巍地坐下。
每个人都心怀强烈的不安、茫然与恐惧,仿佛面对即将到来的末日。
谁能活下来,将决定他们的命运;但无论是谁输谁赢,他们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等待著这场战斗结束……
安知真站在人群最前方。
她望著宛如篝火般的炽烈光亮,双手下意识交缠在了一起。
她低下头,双手放在胸前,用微弱到听不清楚的喃喃自语,低声祈祷著:
“冬生,希望你没事……请一定要赢……”
突然,她听见背后人们正在惊慌失措地大喊:“快逃!”“安医生,小心!”;
她感受到一股灼热的高温扑面而来。
安知真下意识抬起头,瞪大了双眼。
……
夜色之下,熊熊烈火照耀天穹,横跨小康楼东西两侧,如同一堵高墙,从这头烧到另一头。
一颗被烧焦到看不清面目的漆黑头颅,从这片火光中钻出,与她漠然对视。
这具恐怖的焦尸张大嘴巴,一簇簇火苗从眼睛、嘴巴和耳朵中冒出。
她根本来不及躲避,实际上,也无可躲之处……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一个身影自火光中冒出。
一只大手从后方牢牢抓住烧焦的脑袋,将它猛地按了回去。
“给我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