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想法?”曹彬问。
“有什么想法?”秦越反问。
两人都懒洋洋的在营前坪地上晒着太阳,秋日暖阳,架腿喝茶正巴适。
“向帅已经各州各镇安排人事了,你就没点想法?”
“我有什么想法,回凤州多好,守着银矿,不比这强?”
“就别嘴硬了,凤州才多大的地方,就不想真正的双旌双节,开府建牙?”
“假假的也是留后了,与节度没多大区别吧,再说,我过完年才二十三虚岁,就当节度使,有些逆天了吧,你倒是可以问向帅要个举荐。”
“滚。”
曹彬没好气的一掌甩去,却被秦越给格住了。
然后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的想着各自的心事。
铁战的事过去后,营中一切又安静了起来。
那天铁战风风火火的赶到升仙桥,决斗已结束,路上却是未与全师雄相遇,恰是全师雄早一步被宫中禁卫给直接接进宫里去了。
铁战虽然整个人快气疯了,但理智尚在,在全府就没为难全府女人,听说甲寅差不多赢了却被徐无道长截胡了后,也只是恨恨的抡着武继烈的金背砍刀把左近的一棵大树给砍了,算了泄了气。
只甲寅又出名了,“小去病”的美名与全师雄的“狮雄”之誉双双在益州市井开始传扬。
双方各有拥趸,全师雄乃本土英雄,收获了成年人的满满敬重。
甲寅胜在造型拉风,长槊、焰火兽,加上人又年轻,为他赚来不少年轻人的仰慕。
日子一恢复无聊状态,秦越就又开始拿甲寅打趣,说快纳妾哈,军令马上逾期了。甲寅吃逼不过,说要是子瑜同意了我就纳。
然后就真的写了一封信,正巧向训有奏折要往京中急送,便让信使捎带上了。
虽说逾制,但向训见了甲寅也没脾气,挥挥手当没看见。
这让甲寅再次被人摸头,说虎牙加广捷,也就你头最铁,面子最大。
这位头最铁,面子最大的家伙,当下却腆着脸,蹲在柳树下,几次三番的想向大个子开口,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好怔怔的看着郫江水发呆。
最后还是闷葫芦铁战开了口:“你想说啥?”
甲寅挠挠头道:“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不生气。”
“不论我想出多亡八蛋的主意都不生气?”
“嗯。”
“那我说了,你要急,我就跟你翻脸。”
“……”
“我真说了。”
“嗯。”
甲寅呼气,吸气,如是三番,终于道:“我想去看看全师雄。”
铁战目光盯着地上,看几只蚂蚁从落叶下面钻出来,沿着叶沿一路爬行,又落到枯枝上,向柳树上爬去,良久才“嗯”了一声。
“……你……你不生气?”
“嗯。”
甲寅呼出一口浊气,道:“我就怕你生气,我直肠子,心里怎么想的,就会怎么说的,那天和他大打了一架后,我见他卸了甲孤寂的往回走,我就觉着好心痛,觉着他是个英雄来着,虽然我也恨他,但觉着就是两回事,战场上,谁也不会手下留情对不对。”
铁战从喉咙里轻“嗯”了一声。
“我担心他得了卸甲风,没想到还真得了卸甲风,所以,我想去看看他。”
“……嗯。”
见铁战同意了,甲寅喝哈一声,站起来道:“那我明天真去了。”
“嗯。”
答应了就好,甲寅心头大石落了地,第二天一早,谁也没喊,只带上赤山,去药行买了支老山参,用个匣子装着,便去了长顺巷的全府。
守门的恰是那天为全师雄牵马的全兴,看到他立马惊跳了起来。
甲寅摊摊双手,笑道:“勿慌,听说全将军病了,特来看望。”
“你……你在这等着,某去通……通报……”
足有一刻钟,全兴才出来开门,说阿郎有请。
甲寅跟着全兴进入,见全府不过是个三进的小院而已,陈设普通,一直到了后院,也没见一个大坪,心想全师雄在家的话,平时如何练武。
“甲将军当面,妾身有礼。”
“哦,拜见全夫人,战场相争,那是各为其主,但我心里十分仰敬全将军,听说全将军身体不适,所以冒昧来探望。”
甲寅行过礼,便从赤山手里接过匣子,递给李氏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甲将军客气了,外子不便下床……”
“没事,方便的话我进房看看。”
“那……甲将军请随我来。”
甲寅跟着李氏进了房间,顿时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
只见全师雄已在一位粗手大脚的女人抱扶下靠坐起来,甲寅忙快步过去按着,道:“躺下就好,躺下就好。”
“惭愧,区区风寒,竟然劳甲将军百忙中过来探望,有心了。”
“那天就想提醒你,你甲胄脱太快了,容易得卸甲风。”
甲寅就着床边凳子坐下,郑重道:“人大汗之后,腠里不固,风邪易侵,拘束经络,使筋脉拘急,气血不通,很容易得病,所以我军中都有严令,回营后都得缓步绕校场一圈,进帐后收了汗再卸甲,看你面色,不算太坏,要是不嫌弃,我来帮你推拿一番,我学的滚雷劲乃纯阳劲力,有些效果。”
全师雄怔怔的看着他,涩声问道:“你我交手三次,出槊挥刀何其急也,今日缘何又来看某?”
甲寅挠挠头道:“你杀了我的好兄弟赵彦,廖忠胜营也因你全军覆没,最最重要的是你杀了铁战的师兄顾北雄,那是我与陈头九郎真正的生死之交,当年正是他与陈头一起在高平犁出了一道血路,我们才得以生还,他就如我的亲兄长一般,所以我军上下都恨不得立时杀了你报仇血恨。”
“但是一码归一码,前日我还恨不得一槊刺你于马下,但你转身回城的时候,我……我又觉着你好可怜……啊……我不会讲话,但是真话。”
全师雄嘴角噙起一丝笑容:“甲将军一片赤诚之心,真是难得,那大个子便是铁战吧。”
“嗯,他要是不同意,我也不好意思来。”
“他知道你来?”
“嗯,他在你这,你也没有杀他,人心都是肉长的嘛。”
……
甲寅毫不见外的为全师雄好生推拿了一通,累的满头大汗,李氏遣丫环来请,说置了点心,请甲将军喝杯酒解乏。
甲寅也不客气,就着铜盆洗了手,便去了膳厅,却是一大钵面条,上面铺着满满当当的一层羊肉,香气扑鼻,除此外,是一碟炒豆子,一碟开胃咸菜,一壶老酒,甲寅一闻,正合胃口,当下不客气的大吃了起来。
丫环笑道:“甲将军慢用,果然都是将军,连吃饭也和我们阿郎一样。”
甲寅点点头,只顾自吃。
不一会大半钵面条便下了肚,这才端起酒碗一气灌下大半碗,挟起面条又吃。
却有一个女郎急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人未到,香风先到,见了甲寅先敛福一礼,柔声问道:“见过甲将军,不知那位大个子将军可好?”
甲寅嘴里还含着面条,见这女郎清清秀秀的,婉约可人,脑子里灵光一闪,“啊呀”一声,却是太急了,两络面条从鼻孔里钻了出来,忙又吸了进去,也不顾丑,一抹嘴哈哈大笑道:“我知道铁大个为何会同意我来了。”
……
全真才强忍住了笑意,却又有一股更烈的羞意涌上了头,顿时满脸飞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