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第一次出合虚去玩,受了些伤,我不敢说跟人说,但是那天晚上,大哥带了药来为我包扎,我很好奇从来都不出合虚的大哥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姜小豆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大哥当时跟我说,在我离开合虚后,他就变成鸟钻进太阳里去了,他能看到我在外界的一举一动,自然是知道我受伤的事了!我那时太小了,什么也不懂,只当他在诳我。”
羲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徵羽是你兄长中修为最高的一个,当年他的精魄在太阳里时,不但能知晓天下事,还能最大的释放太阳中的丙火,人间对他又爱又怕。”
“我也是,每当太阳变得火热时,我就知道,必然是大哥的精魄寄在其中。”
羲和满眼慈爱的看着姜小豆,眼底闪过一丝抉择“璨儿,娘只想让你自由自在的活着,本来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的,可你既然问了,娘觉得也该告诉你事实真相了。”
“娘的母族是凤族的旁支羲和氏,羲和氏是低微的一支姓氏,本就不受凤族待见,娘体内的凤族血脉不纯,不是正儿八经的凤族后裔,娘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外祖母,她与外族男子私定终生,所以娘一生下来就没有凤羽,身上没有凤族特有的玄黑绒毛,而是淡淡的灰色,即便是褪了绒毛,身上也只有金羽,始终没有长出七彩凤羽。”
“羲和氏本就是无关紧要的旁支,再加上你外祖母私通外族,阿娘生来残疾,血统不纯,牵连了整个羲和氏都不被凤族所接纳。你外祖母身子不好,一生下阿娘便身逝混沌,羲和氏既是不喜你外祖母,自然也连带着不喜欢阿娘了,阿娘一出生未曾出蛋壳,他们就把蛋扔去了山野之中,本想让山中的野兽吃掉阿娘的,谁知阿娘命大,不但没被野兽吃掉,而且还被阳光给孵化出壳了。”
“凤族旧规,无论是何大罪,都不得虐杀刚出壳的雏凤,娘虽是血统不纯,但依旧拥有凤族一半饿血脉,娘被阳光孵化,也算是顺天命而活,羲和氏的老人将娘带了回去,娘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羲和氏里没有人愿意与娘深交,你外祖母去世时也不曾为阿娘取下名字,身边人也不愿多事,只愿意用姓氏来称呼阿娘。”
“阿娘这么多年都没有名字?”
羲和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不过,羲和氏的人再是很冷漠,可到底养大了阿娘,阿娘觉得以姓为名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后来遇见你爹,阿娘有孕,但一孕万年不曾生产,你爹慌了,四下求医问药,后来一个游医主动登门,说因阿娘不是纯正的凤族血脉,体内火中带寒,再加上生来有疾,这腹中的孩子又是娘胎里带了病,体寒过人,轻易无法出生,而且就算是强行生产,也难以存活。他说要想让孩子平安一生,得需要一个火系的法宝来做宿体。”
姜小豆眉头一挑,瞬间明白过来“他说的宿体就是空中那轮太阳?”
羲和点了点头,低声道“说是宿体,其实也是双宿双生,当年开天辟地时,天地无光无明,一片昏暗,开天大帝亲自炼化了一只眼睛,那眼睛变成一轮冒着熊熊火焰,光芒耀眼的火球,开天大帝把自身修为渡给那轮火球,火球升到空中,发出来万丈光芒,自此人间有了光明,神族称它为朝暾,世人称它为太阳。”
“而太阳中燃烧的火焰被世人称为丙火,是火中之最,三界之内没有能与之相媲的神火。”
“开天大帝也知道,他的那五成修为早晚会消磨殆尽,朝暾没了灵力会失去光辉,慢慢的从半空中坠落,天地会再次陷入混沌之中。所以他需要一个精通火系的人在他身后继续为朝暾输送灵力,以保朝暾运转有时,人间再也不被混沌淹没。”
“凤凰一族本就是浴火重生的神鸟,是天底下最精通火系的种族,只可惜阿娘不是纯正的凤凰血脉,火系远远不及族中之人,所以才会体内带有寒气,连累你大哥无法降生,你爹在尘世找了许久,后来才知道这丙火原先是火中之祖,若是用丙火来做寄是最好不过的了。天下地下所有火系的宝贝,没有一个能跟丙火相比。所以我们决定要用它来护你大哥的性命。”
“只不过,当时开天大帝身患重病,神族大权几乎全部落在了那些长老们的手里,你爹因曾经得罪了长老,所以他多次想要求见开天大帝,都被那些长老拦了下来,正当我与你爹着急之时,天都正巧发生了内战,听说是一位大将趁着开天大帝重病,带兵攻打了天都。”
“天都长老情急之下来神农借兵,你爹为了能够见到开天大帝,不但答应借兵,还亲自顶盔掼甲上了战场,拼死守护天都最后一道防线,将那叛军打入天牢。长老们看在他立下战功的份上,终于松口,让你爹去见了开天大帝。”
“你爹求见了开天大帝后,两方做了交易,我们世代守护朝暾,保护人间光明,而他写下密令,允许我们用朝暾来做寄托保护后代生存。我们定时为朝暾渡灵力,而在渡灵力之时,朝暾中的丙火会除去你兄长体内的寒气,从而得以生存。”
“也就是说,阿娘和哥哥们与那太阳是各取所需,双宿双生?”
“是!娘第一次把精魄寄在朝暾之中为它输送灵力时,便顺带吸噬了朝暾散发的丙火,精魄回归,丙火自然也一同入体,寒气遇火即消,当晚你大哥便顺利出生,阿娘用体内残留的丙火孵它,十天之内他就出壳了,自他懂事知道这件事后,一直都很勤奋修炼,他是为朝暾输送灵力最多的,也是你兄长之中修为最好的。”
姜小豆终于明白过来“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是您和几个哥哥轮流为朝暾输送灵力是吗?”
“是,不过,自从九哥长大后,阿娘就再也没去过,左右都是他们兄弟几个商量着去,阿娘体内寒气不多,就是没有丙火也不会有生命危险,顶多就是身子不好,但你哥哥们可就不一样,他们娘胎里带了病,得需丙火护体才能活下去。”
“可................”
姜小豆转眸看了看窗外一抹萧冷的月光,问道“可如今八哥也不在了,太阳没了灵力支撑,自然不会再有丙火,也不能可能再升起来了。阿娘,知道当年交易的有哪些人,我们这算不算是违约?”
“当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四个人,不过阿娘想他们应该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姜小豆一脸不解,羲和点了点她的鼻尖,对她笑道“放心吧!明天的太阳会再次升起,咱们不会违约,也没人回来找咱们的麻烦的!”
“可是.....................”
可是长右亲眼看着,那轮太阳向西边滑落,这就说明,那轮太阳失去了丙火,而且日坠西山,没了任何踪迹.............
“放心,没事!璨儿,你在这好好陪着你八哥,阿娘去看看你爹,他今儿一天什么也没吃,娘去给他送些东西。”
看着阿娘离去的背影,姜小豆心中突然腾起一丝恐慌,总觉得阿娘今天有些不对劲。
“阿娘.........”
当羲和即将踏出门槛之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呼,她回眸看去,当看到满脸不安的姜小豆时,对姜小豆慈爱一笑,柔声安慰“不怕不怕!娘一会就回来。”
姜小豆点了点头,她没有发现,当自己转眸的那一瞬间,羲和唇畔的慈爱笑意瞬间变得有些苦涩,羲和凝眸看着那个失散多年才刚刚回来的女儿,满眼皆是不舍。
“呼!”
整个焚烧八哥生前遗物的姜小豆突然手中一顿,轻咦一声“这个.........不是我的东西吗?”
她刚刚拿到手中的是一件罗裳裙,女子的衣衫,裙子上绣着绚丽的团花,这裙衫她可一点都不陌生,是当年七哥特意找白术为她定做的,当初在合虚迎初雪时她穿过一次,只可惜,被战时的鲜血所污,后来她从甘源逃离,去了人世几十年音讯全无,而且她记得,当年大战时,八哥因准备酒水,未能按时去赴宴,从来就没有见过她穿这身罗裳,为何这里偏偏就有这件罗裙呢?
“鲛人锦?!”
原来不单单款式花样像,就连底料竟然都是一模一样,她抚摸着衣裙上的绣花,恍惚之间,她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天,回到了七哥送她衣裙的那一天........................
“这什么衣服,怎么这么紧,一点也不舒服!”
这么多年她野惯了,头一次穿这么紧身的罗裙,害的她连大步都不敢跨,更别提撒丫子四处跑了,她只能小心翼翼的走着,晃晃悠悠走一步,晃晃悠悠走一步,那速度缓慢至极。
“这不是璨儿吗?”
一声惊呼传来,她艰难的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华衣女子站在她身后,那女子容貌娇丽,头戴七彩凤冠,身穿金光闪烁的五色祥云裙,眉间贵气依旧,眸中闪烁丝丝慈爱。
那服饰华丽,仪态端庄优雅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亲姨母。
她这位姨母与阿娘不同,生来一身傲骨,贵气逼人,一举一动皆是高雅从容,庄重大方,这份通天的气势比阿娘这个正儿八经的合虚王后还要强上几分。
“璨儿今天好漂亮呀!”
“姨母................”
她向来很怕这个姨母,面对她心里总会生出一丝无名的恐慌来,而且姨母对她越是慈爱,她越是想逃离,姨母虽是爱笑,但身上总会有一丝让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感,不像阿娘那样亲切,相处之时,姨母也总是高高在上,从未真正的正眼瞧过谁。
“就要开宴了,姨母这是要赴宴吗?”
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姨母从来不喜欢热闹,这么多年,合虚的宴会统共就参加过一两次,今儿怎么这么有兴致要来赴宴了?
“合虚大宴我自然是想参加,但是你也知道,你姮妹妹还小,离不开我,我实在是不得空赴宴。”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姨夫,只晓得这位姨母出门云游过一段时间,回来后不过千年便生下一颗金光闪闪的凤凰蛋,那蛋很漂亮,像个小太阳似得,金灿灿的光芒把半个合虚都给照亮了。
半个月后,凤凰蛋孵化,蛋壳中躺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娃,姨母很开心,取名姮娥。
明明姮娥小她很多岁,但却生来比她稳重,小小的年纪跟姨母一样,举止端庄稳重,一言一行有礼有节,跟这位姮妹妹站在一起,她就格外的凸出,丝毫没有王姬的样子,反倒像是姮妹妹身边的野丫头。
姨母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拿来了一壶酒,对她道“我知道你们兄弟极爱饮酒,特意带了一壶好酒,虽是远不如你八哥酿的好,但这酒是从人间寻来的,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人间来的?!”
人间的酒酒劲不高,但最是甘甜,是她最为喜爱的。
“知道你们喜欢,所以我趁着你姮妹妹睡着的空子来送酒,送了酒后还得赶回去,你姮妹妹胆小,万一醒了见不到我,怕是又要哭闹一场。”
“好!”
她跟姨母一路同行,即将走道宴会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她们转眸看去,只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常羲殿下,姮娥姑娘醒了,见您不在寝屋里,她说您不守承诺,眼下正哭闹着呢!衣衫鞋袜全都不肯穿,姑娘身底本就薄弱,可别冻出来什么病来!”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我还没能送酒过去呢!”
见姨母为难,她自告奋勇道“姨母,我送去吧!您还是去看看姮妹妹吧!她身子弱,可别受了寒气!”
“这......好吧!”
姨母把酒壶递到她手中,满脸慈爱的对她道“这壶酒是你最爱的果子酒,你先别跟你爹娘和哥哥们说,先倒给她们尝尝,看看她们能不能猜出来这是什么酒!最好能寻个彩头,若是猜错了,那彩头可就归你了!”
“好!”
她抱着酒壶欢欢喜喜的去赴宴,过于欢喜的她没有发现在她转身离开时,姨母的满脸慈爱瞬间消散,剩下的只有摄骨冷笑和一抹让人心惊胆战的阴狠。
刚开宴没多久,她等不及缺席的八哥赶来,忙不迭的拿出姨母给她的酒壶,亲自给阿爹阿娘,还有八位哥哥一人倒了一杯,让他们去猜这是什么酒,猜对了便再喝一杯,错了,这酒就全是她的。
她没有想到喝了酒后,她的兄长会满脸痛苦的倒在地上,也没有想到她的姨母会带人突袭宴会,刀剑相见,狼烟燃起之时,跌倒在血泊中的她恍惚看见,她看见姨母拉着比她小几岁的姮娥,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过来,她带着她的女儿稳稳当当的坐在了阿爹阿娘的位子上,满脸冷然的看着座下纷乱战火,这场血腥杀戮在她眼中好似儿戏一样,她看的津津有味,一点也不顾及这座下受苦受难的是与她相处了多年的亲人。
“是我的错..........”
她原先有九个兄长,是世间最幸福的人,可就因为这一场内战,合虚大乱,爹娘旧疾未愈又添新伤,而她一连失去八个至亲,她没脸面对合虚,一处走几十年不曾回来,这些年合虚能依靠的只能是八哥。
而现在,八哥也没有了,合虚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
姜小豆恋恋不舍的看着怀中那绣着团花的鲛人锦,轻声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没有轻信姨母............”
泪水无声划过脸暇,姜小豆看着那个躺在冰棺中一动不动的八哥,悲从心起,忍不住痛哭起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响姜小豆瞬间止住哭声,袖子在脸上一抹,快速擦去泪痕,不等她转眸,一道黑影已然笼在她的身上。
一抹蓝衫映在晶莹剔透的冰棺上,姜小豆心中一紧,迟迟不敢回头。
“小豆...........”
那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脚步声渐进,那人停在她身后,姜小豆放下怀中的团花罗裳,慢悠悠转过眸去,无奈的强笑道“好久不见,阿桑。”
许久不见,阿桑清瘦了许多,眸中也没了旧日的纯净光亮,一眼望去皆是疲惫苍老,好似一个历经了生死,对世间再无倦意的耄耋老人,哪怕现在就是拿剑刺他,他也不见得会躲一下。
“好久不见!”
阿桑越过姜小豆盘腿坐在了火盆旁,他手中拎着一个竹篮,篮子中装的是一沓纸钱,他把纸钱一把一把的放在火盆中,每放一次,盆中的火焰便是旺盛一次。
“纸钱通路,这个是人族的说法。”
人族的习俗,若是同族人死去,他们便会给那死去之人烧去纸钱元宝,希望死去之人拿着纸钱元宝去幽都时,能跟幽都的鬼差打好关系,来生投个好胎。
“你这个幽都储君应当知道,天地六族唯有人族有轮回转世,其他的,没了就是没了。”
蓝衣微微一滞,摇曳的火光下阿桑脸色一白,低垂的目光中快速闪过一丝隐晦。
“我不是”
“以后会是,五方鬼帝向幽都宣战,是你亲自挂的免战牌,他们都叫你储君,说是茩荼娘娘很喜欢你,想在不久之后把幽都之主的位置禅位与你。”
阿桑顿了顿,问道“你恨我?”
“长右因你告密受伤,生死未卜时我恨过,后来七哥再次身死,我也恨过,再后来就不恨了。”
“为什么?”
姜小豆把手边的诗词竹谱放到了火盆中,炙热的火光在她眸中微微摇曳“本就是我错了,反倒是你该恨我才是,我砍了你的胳膊,还对你恶言相向。”
姜小豆问道“你再次见我,心里可有一丝厌恶?”
阿桑摇了摇头,轻声道“当初我回到幽都,每天都很不开心,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做一件错事,我去问了茩荼娘娘,她问我,若是你被歹人误杀,我会怎么做,我跟她说,我会杀了那人,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去救治你。娘娘又问我,若是你药石无灵,身逝混沌又当如何?”
阿桑顿了顿道“虽然很不真切,但那一刻我大约明白你当时的感受了,你的对错,正义虽然与我不同,但却没有无故滥杀,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让你的哥哥回到你身边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无故滥杀的?”
“娘娘说的,她说幽都从来没有收到关于你的状纸,五方鬼帝那里也一样,想必那些被你杀了的,定是早年欠下你人情债,心甘情愿把魂魄交于你的。”
姜小豆抿嘴一笑,拿木棍挑了挑盆中的火苗,轻声问道“若是茩荼与你说我是恶人,你是不是就会认定我是恶人,不愿再来见我了?”
阿桑一本正经的摇头道“娘娘说你不是坏人。”
“我是说,如果,娘娘说我是坏人,我是个杀人不眨眼,十恶不赦的坏人,阿桑,你是不是就不会再相信我了?”
阿桑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手中那雪白的纸钱慢慢的放入火盆中,姜小豆扬起一抹轻笑,眸中微微闪过一丝嘲讽。
“我想我终于明白你当初为什么非要留在我身边了。”
姜小豆抬眸看向他,眸中一片了然“你见我救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好人,便把天底下最美好的幻想安插在我身上。但你没想到,我跟你不一样,我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好人,而是有缺点的一个普通人。”
“我会救人,会杀人,能施恩,但也贪财,我好色,霸道,不讲理,爱坑蒙拐骗,这就是我,一个无赖混混。但你不一样,你的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容不得半点混杂,你喜欢我好,却接受不了我的不好,你自以为是的了解我,其实,不过是把你眼中那个完美无瑕的幻影强插在我身上而已。”
在阿桑充满疑惑的目光中,姜小豆释然一笑,对他道“还记得当初你在兰家酒肆与我说过的话吗?”
“我只知道我想呆在你身边,一定要呆在你身边,你笑的时候我也想笑,你难受时我也难受,看不见你时我会不安,你赶我走时我会不舒服,每次你不理我,我像是掉进冰窖一样,冷的牙齿都在打颤。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如果是,那我就是喜欢上你了!”
“这颗木心自那人给我后,一直都很正常,但最近.......最近有些奇怪,有时会痒,有时会疼,还有的时候又闷又沉,难受的喘不过气来,我想大约是时间久了。这颗心坏掉了,也可能是因为它坏掉了,我才会生病的吧!”
“其实我当初骗了你!”
姜小豆看着那双失去了光亮的眼瞳,对他道“你没有生病,你是喜欢上了我,准确来说,阿桑你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你眼中的我。”
“我........我不明白.............”
“大智的尽头便是愚,现在不明白没关系,早晚你都会懂的。你只需要知道,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也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坏,我就是一个普通人,生气了会发火,开心会笑,而且”
姜小豆看了看他身上有些陈旧的蓝衣,对他笑道“而且你没有欠我什么,反倒是我有愧与你,原本一开始我没打算救你,我见你中了毒,命悬一线,本想拿你炼丹的,是肥肥死撑着不让,也多亏了它,你才能活下来。”
阿桑顿了顿,突然开口道“你.........你是为了赶我走,才说了这些话的?”
“全是真的,阿桑你根本就不了解你自己,更别提了解我了。”
姜小豆看了看他的心窝,对他道“若不是你说过自己有颗木心,我都险些以为,你这个人就是根木头,一根不通世事,不晓七情六欲的木头。”
“我呢砍了你一截胳膊,对你也很不厚道,但因你告密,伤了我的徒弟,咱们算是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以后幽都合虚以礼相待,两国之间和睦相处。”
阿桑这才反应过来,忙道“不不不.......我不是为了幽都而来!”
姜小豆向来与五方鬼帝交好,而且又是合虚王姬,难道阿桑不是因为害怕合虚会派兵支持五方鬼帝特意赶来的吗?
“我不是为了幽都而来!是肥肥,肥肥突然去了幽都,我见它满身是血,以为你出了事,就匆匆赶来了...........”
当知道她是合虚王姬时,他心中却是震惊不已,后来见她无恙,本想悄悄离开的,只是当她的哭声一声声传来的时候,他心中骤然一痛,再也没有力气转身离开了。
“肥肥找你来的?!”
是了,阿爹确实早早的解除了禺谷的封印,她原本以为肥肥会在禺谷静修养伤的,没想到它会跑去幽都。
“那你这身蓝衣,也是刻意穿上,佯装成七哥来安慰我的?”
阿桑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他摩擦着有些陈旧的袖子,低声道“我一直都没换下来............”
“为什么?”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阿桑知道自己是七哥的替身时,那满眼绝望有多让人难过,她以为他早就换下了这件让他痛苦至极的蓝衣,可为何迟迟不肯换去呢?
“换了这个我就没衣服穿了。”
姜小豆猛然一愣,过了好久才开口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我让宫娥给你取来。”
阿桑想了又想,说道“那就蓝色吧.............”
其实他对衣服真的没什么要求,只是因姜小豆说他穿蓝衫格外好看,所以才会对蓝衣有了一丝留意。
“你..........”
姜小豆无奈一叹,轻声道“若是你愿意穿,就别换了。”
阿桑心里莫名的欢喜起来,他问道“你让我继续穿蓝衣,是不是代表不再赶我走了?”
“不赶你走不是因为一件衣裳!”
姜小豆无奈笑道“我不会再赶你走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只不过不能再随心所欲的闯荡尘世敛财了。”
“为什么?”
“你当幽都是儿戏之地,说进就进说出就出,全天下都知道幽都有个蓝衣的储君,这次五方鬼帝蓄意合并鬼族,一定不会轻言放弃,幽都的担子你多少得担着。
“我明白,茩荼娘娘与我有恩,我不能这个时候抽身离开,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会再次找你,到时候,我们一起”
“殿下!”
一声轻呼从门外传来,姜小豆转眸看去,只见是个怯生生的宫娥,那宫娥怀里好似还抱了东西,在姜小豆的示意下,她慢慢的走入殿内,把怀里的包裹轻轻的放在姜小豆面前。
“八殿下身逝,我家姑娘悲痛过度昏厥过去,方才苏醒过来,得知王姬正在清点八殿下的随身物品,便差奴婢过来,把她从八殿下那里得来的所有东西一同带来。”
姜小豆仔细看了看她,的确觉得眼熟不错,但就是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你是?”
宫娥垂眸道“回殿下, 奴婢是玉寒宫的人。”
姜小豆终于想起为何如此眼熟了,她哦了一声,说道“我记得你,你是姮娥妹妹的近身,姮娥妹妹现下如何?”
“女医说我家姑娘本就身子赢弱,此次又是悲从心起,仅此一事,更是大伤元气,女医让她卧床静养,近几日怕是不能出门见人了。”
“那你好好照顾她,别让玉寒宫缺了东西,若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来找我就是!”
“多谢殿下!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姜小豆伸手去打开那包裹,便打开便说道“这玉寒宫的姮娥是我姨母的亲生女儿,我姨母是正儿八经的凤族血脉,虽然不知道我姨夫是谁,但听说好似也是凤族嫡系的公子哥。姮娥是纯正的凤族血统,当初一出生时便有霞光护体,而且刚出蛋壳便有凤羽,她与我不同,生来便有贵气,跟一位真正的王姬一样,不像我没规没矩的,只会闯祸。”
“后来姨母去世,阿娘便把她接到身边养育,阿娘很是喜欢她,纵使当初姨母挑起内战,害的合虚大乱,阿娘和爹也未曾将这谋反之罪牵连到她身上,她虽是在合虚没有身份,但阿爹阿娘一直将她当做王姬一样带着,吃穿用度比我还好,有时我都怀疑,姮娥会不会是合虚国真正的王姬,而我是不是个冒牌货。”
“姮娥本就性子稳重,又常常跟在阿娘身边,爹爹与娘商量国事时从来也不避着她,又失她还能出一些好主意,爹爹见她做事沉稳,遇事不乱,常与她商讨这合虚的国事,大有一种会把合虚国交于她手中的感觉。。”
“你不是有哥哥的吗?”
天下六族大多都会传位于自儿的亲生孩子,有儿传儿,无儿传女,姮娥的娘曾经谋反过,姮娥再是年幼怕也是记事了,把位子传给她怕是有些不妥。
“我们合虚不论长幼亲疏,只看能力,若她有治国的能力,阿爹会把合虚禅让与她的。对了!跟你说件趣事,阿娘常常夸姮娥温柔贤淑,曾有意想要姮娥嫁与八哥做妻的,但是八哥不愿,说是自己心有所属,虽然这件事姮娥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并没有推辞过,可见她是愿意的。”
“这件事虽然不了了之,但合虚国上下依旧将她当成未来的皇子妃来看待,这宫中的宫娥也是,明里叫她一声姑娘,暗里都在议论她最后会不会嫁给八哥,毕竟阿爹阿娘这样喜欢他,八哥虽是拒绝过,但这么多年,一直都待在禺谷,除了叶青,我和姮娥,再也没有正眼瞧过哪个女子,更别提心有所属了,我估摸着八哥当初拒绝是不好意思,其实心里还挺中意姮娥的,不然也不会常守在禺谷,跟等什么人似得!”
怕阿桑听不懂,姜小豆解释道“禺谷在合虚国正东,姮娥的玉寒宫在西边,而且地势偏高,他们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便正好能看见对方,而且八哥待姮娥极好,若是..........”
姜小豆顿了顿,低沉着声音道“若是八哥还活着,在以后的某一天,姮娥说不定会真的成为我嫂子。”
包裹里放着一支竹萧几本手绘的古曲谱子,还有两三本八哥平日最爱翻看的诗集。
姜小豆拿起那竹箫,眸中满是怀念“这萧是八哥亲手做的,原先是做给我的,我野惯了,哪里会静下心来去学萧,正巧姮娥看见了,她很是喜欢,八哥便送给了她,还给了她萧谱,让她好好练习。”
姜小豆凝眸看着那依旧崭新的竹箫,恋恋不舍的将其放入通红的火盆里,烈火瞬间缠在竹箫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吞噬声。
阿桑想帮姜小豆的忙,主动拿过包裹里的萧谱放入盆中,萧谱陈旧有些松散,阿桑怕萧谱被风吹散,只得将那几本书紧紧的捏在手心里,一本一本的放在火盆中。
“嗯?”
阿桑突然轻咦一声,把一本即将放入火盆中的萧谱又拿了回来,他翻了几页,从萧谱的夹层中拿出了一块手帕。
“小豆,这个”
他手中拿着的是一块淡黄色的手帕,帕子一角绣了云中勾月和一朵小小的桂花,女红了得,一针一线栩栩如生。
姜小豆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姮娥的帕子,想来是翻看萧谱时随手夹在书里放了拿了。”
阿桑凝眸看着那块手帕,目光幽然深邃,好似在想些什么,他指着那帕子上的绣花,问道“这花样是你们合虚近来流行的,还是姮娥姑娘独有的?”
“当然是她独有的了,这是她亲手绣的,上面的金线还是我拿金子融了,送给她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阿桑顿了顿道“小豆,这位姮娥姑娘,我可曾见过?”
“当然见过了,那天在崦嵫山,咱们遇见了一位被人面鸮追杀的姑娘,那姑娘就是............”
话未说完便没了声音,姜小豆沉思片刻,突然走到冰棺旁,将冰棺里那支放在八哥身边的血箭拿了起来。
“小豆,那里有人。”
“这么远!怎么可能!”
“他拿出了一支箭搭在弓上,箭身上刻了一个羿字.........”
“他来了!”
“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姑...姑娘客气了,我不是什么少侠,我只是个制箭的学徒,您直接叫我夷羿就行。”
“原是夷羿箭师,小女子有礼了!哦!小女子名唤姮娥再次谢过箭师的救命之恩!”
“小豆,你在看什么?”
“我记得当初姮娥在崦嵫山遇险,有一位少年救了她,而且,那少年就是位箭师。”
八哥遇险,搜遍整个合虚国都找不到刺客,也许不是合虚国的将士无能,而是这暗中射箭之人根本不在合虚....................
“我现在还记得那位箭师,他远在千里之外,一箭射杀了人面鸮,而且,他的箭上刻了一个小小的羿字。”
阿桑走到她身边,将那之血箭微微一转,他那袖子擦了擦上面的血渍,一个模糊不清的羿字慢慢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