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温润低沉的嗓音蓦然响起, 奇异般地抚平安意慌乱的心。
惊喜地抬眼,那人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你这么过来了?”
“我看你这么久都没回去,不放心就过来看看。”环视四下, 他拉起她的手, “一起回去吧, 莫可凡在找你了。”
“嗯。”她用力点头, 扣紧他的手, 从蒋宜宁身侧走过。
“等一下。”蒋宜宁出声叫住他们,一直攥成拳头的手抬起来,盈盈笑着对程方宇道, “这是安小姐的东西,我想程大哥你不会陌生吧!”
松开手, 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牛角扣, 打磨得光润的表面散发出细腻光泽。
安意心里“咯噔”一声, 急急朝程方宇看去,迅速捕捉到他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然后坦然地伸手从蒋宜宁手里接过扣子:“多谢,有心了。”说完,他拉着安意要走。
“程方宇,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扣子是我从哪里找到的?”蒋宜宁似是没有猜到他会是如此平静,终于打破她以往惯例, 首先沉不住气了。
程方宇脚步顿了下, 淡淡道:“在哪找到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已经找到了。”
“难道说, 就算就是我家卧室找到的也不重要。”蒋宜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安意分明感觉手握着她的手蓦地一紧, 而后缓缓松开了些,程方宇的声音一成不变自头顶飘过:“是么?那也谢谢了。”
说完, 大步迈开,拉着安意往里面走。
卢默和蒋宜宁夫妻先后出来,酒席吃的也差不多了,他便跟孟磊告辞。临走之时,卢默朝安意所坐的方向看了眼,安意避开他的目光,扯着莫可凡东拉西扯。
回过头时,只能看到蒋宜宁挽着他两人亲密离开的背影。
从酒店出来,莫可凡奇怪地拉住安意,咬着耳朵问:“刚没发生什么吧?”
“没有。”她笑,企图粉饰太平。
“真的?”莫可凡不大相信,眼角上挑,“你们从洗手间出来,程方宇就感觉一直不对劲。真的没有什么事?”
“真的。”她不知道该如何使莫可凡安定,只得道,“难道你真的想看到我们出事?”
“呸!胡说八道。”莫可凡斜眼瞥她,一副厌弃的样子。
安意跟着笑笑,心里却有些沉,正好程方宇开着车子过来,莫可凡推她一把:“走吧!继续你的甜蜜去。”
坐上车,车子里的气氛异乎寻常地压抑。
安意好几次抬头偷偷瞅他,程方宇目光直视前方,也不说话,嘴唇抿成一条线,面部线条看上去尤为坚毅。
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可安意再笨也知道他这是生气了,蒋宜宁最后那句话说得那么暧昧,再加上那颗扣子,可谓人证物证俱在……
安意脑子里乱糟糟一片,越想越乱。她安慰自己说程方宇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相信蒋宜宁那样浅显的谎话,可是心里还是禁不住担心。尤其是后面程方宇几乎都没跟她说过话了,一直沉默着,两个人偶尔对视,她甚至都不敢去看他眼睛。
“吱”地一声,车子停得很急,安意没有扣安全带,直接往前面栽去。眼看着要磕到驾驶台,一条手臂横越过来,额头重重砸在上面,发出闷闷的声响。
安意抬头,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瞧程方宇。
“没有磕到吧?”他出声,眼底还是关切之情。
“你故意的。”捂着额头她可怜巴巴控诉。
程方宇没有接话,只叹了口气道:“安意,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了?”
“我……”踌躇着,一咬牙,她道,“我是去过卢默家,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程方宇重复着她的话,眉眼一挑,说不出的凌厉,“你以为我想的是什么样?”
“这个……”安意顿时语塞,目光闪烁,刚刚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内心惶恐不安。
“安意。”程方宇声音低沉,“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事情被拆穿你才肯跟我说实话,从一开始就对我说清楚不是更好吗?”
他的语气不重,反是温和的,但就是这样温和的语气让安意没来由觉得一阵心虚气闷,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即逝,快得抓不住。
“你这么多的事都不愿意跟我说,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相互坦诚?难道你以为这样不说瞒着就能瞒一辈子?还是你认为这些事情让我像今天一样去听别人说要好过你亲自跟我坦白来的好?”
“你都知道,是不是?是不是?”她猛地出声,眼睛瞪得大大的。
程方宇怔了下,点头承认:“我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
“难怪了,难怪。”她喃喃出声,脑子里的乱麻揪到一端,便一下子理清了。难怪他在蒋宜宁挑拨的时候那么沉着稳定,难怪他那么笃定地带着自己离开,原来一切的一切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这么沉稳,明白了这一切的安意如释重负,但同时心里被压抑的情绪猛地爆发出来,“既然你一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质问我?”
“我知道是一回事,但你跟不跟我又是一回事。”
他好整以暇的态度让她的愤怒仿佛是打到棉花里,软绵绵一片,没有半点攻击效果。
“好!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那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明显听出你声音不对。本来你说感冒了,我也没多想准备去药店给你买药,结果看到你在路上拦计程车,而且就在卢默住的小区外面。”
他冷静镇定的声音让安意的呼吸也变得平缓,可是攥成拳头的手越来越近。眼底隐然有暴风骤雨侵袭的预兆。
长吸了口气,她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所以从头到尾你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你却在装,装得若无其事,然后等着我傻乎乎地来向你请罪,向你忏悔?”尾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你说要我坦白,可是你呢?你不也没向我坦白。你告诉我有疑问就直接问,这是我们彼此的权利和义务,但你一直冷眼看着我出丑,这样子是不是很好玩?”
“我没想过要看你出丑,只是……”
“只是等着我想你自首是不是?”快速打断他的话,安意知道这个时候的她有些近乎无理取闹,但是她就是无法冷静,“你口口声声说相信我,但你真的就是百分百信任我?”
щщщ тTk дn ℃o “安意,你冷静点好不好!”闭了闭眼,程方宇不意她的反应会这么大,脸上神色也变得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来安抚她。希望两个人能够心平气和地把事情解决。
“你说啊?你倒是回答我啊!难道你从头到尾就没有产生过一丝怀疑?”
她的咄咄紧逼,让程方宇烦躁地把里面穿的针织薄衫扣子扯开,领子向两别敞开,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喘着气,他一闭眼承认:“是,我是怀疑过你。因为卢默和蒋宜宁的新房其实并不在那个小区里面,换句话说他一直都保留着当初预备和你一起的那套房子。但仅仅只是一个念头而已,下一刻就被否决掉了。我相信你,相信你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哈哈!”安意甩着头笑,程方宇那么长的一段话她只听了第一句,后面的完全没有听进去。够了,够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苦笑连连,自己的咄咄逼问又有什么意义,到头来不过是逼着他承认怀疑过自己。这种痛无异于亲手挖了个陷阱看人掉进去,可是到头来掉进去的最痛苦的还是自己。
“安意!”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程方宇拉住她压着她肩膀,沉静的眼眸闪过慌乱,“你别笑了。别笑了。”
“程方宇,我好累!你让我想清楚吧!”她轻轻说着,推开了他转身拉开车门下车。
程方宇还未从她留下的话里回过神,待他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去,安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道口。
钥匙声响,在阳台浇花的陆萍转出来,看到只有安意一人,边问:“怎么就你一个?小程呢?”
“他……他临时有事要处理,下次吧!他让我跟你说抱歉。”撑着墙边换鞋,安意边说,低着头好避开老妈的视线。
陆萍倒也没想太多,听安意这么说,对程方宇是越发满意了:“小程不错,就是太客气了点,工作是重要,这抱歉就不用了。我说意子,你跟人家小程一起,也别太拗了,你那性子,我知道跟你老爸一个德行。”
“知道了妈。”安意恹恹回答,在心里苦笑不已,老妈说的已经都发生了。
“妈!我有点累,先进去躺会,晚点你再叫我起来做饭。”
“意子,没事吧?”陆萍一听她说累,赶紧上前,夸张地拿手去摸她额头。
“妈!”安意哭笑不得,一侧头避开陆萍的手,揉着额角,“没事,就是多喝了点,头有点晕。”
“这孩子,叫你少喝点又不听,人家孩子满月,你凑那么多热闹干什么?”陆萍松了口气,却抓着她不放开始絮絮念叨。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安意笑呵呵说完,两三步回房把门关上,老妈细碎的叨念透过门缝传来。
背靠在门上,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