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又重重地磕了两个头,说道:“奴才心中不安,求主子给奴才安排点差事吧!”
长公主道:“无他,本宫只是要你在宫里在皇上面前千万保住皇贵妃母子周全。”
高成道:“奴才遵旨,请主子放心,有奴才在一日,皇贵妃娘娘、六阿哥和六公主的日子必定是稳稳当当的!”
长公主道:“高成,年纪不饶人,皇上贵为天子,难免心气高又要强,不肯服老的。你平日在宫里要好生规劝着,莫要伤神动气,一切以江山社稷和龙体安康为重。”
高成道:“主子放心,奴才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了,最了解皇上的心性。连日里虽然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是皇上心里都有数着呢。”
长公主道:“那就好。本宫先回府了,明天就把人给你送过来。”
高成道:“回主子的话,奴才平日里都在宫里当差,苑若一个人在宅子里难免寂寞。不如还是请主子白天留她在身边伺候吧,替主子把丫头们调教好了,奴才在宫里当差的时候也省得惦记了。”
长公主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到,那就这么办吧。”
高成道:“奴才伺候主子起驾。”
说罢恭恭敬敬地低着头,伸出半个袖子遮着的胳膊。
长公主轻扶着高成的纹袖,起了身。
是年年底,惇郡王爱新觉罗绵恺因查办、革职、削爵、丧子等一系列的打击,气郁难解,一病不起,最终与世长辞,死于位于京城的府邸之中。
皇上为表悲痛之意,追封其为亲王。
惇郡王的爵位则由奕誴承袭。
道光十九年年初,晚清名臣林则徐抵达广州,经道光帝首肯,在当地就地销毁收缴而来的所有烟土,进行了历史上著名的“虎门销烟”。
九月,英舰在虎门外穿鼻洋挑衅,水师提督关天培率部迎击,与英国人展开激战。
早前远在蜀中叛乱即将被清剿完毕之时,太后意欲夺取平叛的功劳,再三恳请皇上派她亲生的幼子绵忻以代圣上出征为名亲赴蜀地。
此时东南沿海遭受敌犯,朝臣纷纷上表启奏瑞亲王绵忻责无旁贷,必须再次代圣上出征,提振士气。
一日,皇上刚下了朝,对群臣启奏由瑞亲王绵忻代皇上出征之事未置可否,径直到了上书房。
四阿哥和六阿哥以及两位师傅纷纷跪下,恭请皇上圣安。
皇上道:“免礼,平身吧。”
说罢向两位师傅道:“今日阿哥们都学了什么?”
杜受田道:“启禀皇上,四阿哥听闻有人侵袭我大清海防,今日无暇顾及课业,只是一直吵着要去面圣。”
翁心存道:“六阿哥也是如此。”
皇上道:“詝儿、訢儿都想见朕?那我们父子三人可谓是心意相通了。朕如今已然来了,有什么话就说吧。詝儿,你先说。”
四阿哥道:“儿臣虽然身为皇子,却一直不能为皇阿玛分忧,于心不安。如今东南沿海有海战,孩儿岂能坐视不理?孩儿求皇阿玛让孩儿以皇子的身份代皇阿玛出征。”
六阿哥道:“四哥是嫡长子,身份尊贵,不容有失。孩儿乃是庶出,更应该替皇阿玛出征。”
四阿哥道:“六弟,你还小,更是静娘娘的心头肉,若有闪失岂不让静娘娘伤心?皇阿玛所有儿子里,我年纪最长,理应由我代皇阿玛出征。圣祖康熙爷讨伐葛尔丹时便是令其兄长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分兵两路围剿叛匪。”
六阿哥道:“四哥,你身份贵重,若是有什么闪失,必会陷额娘于不义之境地。世人会说她偏帮亲子,而让继子冲锋陷阵,上阵杀敌。再者说,太子留朝听政,而其余皇子披挂上阵的惯例古已有之。”
皇上笑道:“原来你们都想去战场。”
四阿哥、六阿哥跪下道:“愿为皇阿玛分忧!”
皇上道:“皇贵妃和两位师傅辛苦了,替朕教出两个这么出色的儿子。可是此次英国人进犯海防可是水战,你们的水性如何?”
六阿哥道:“四哥尚有腿疾,不便入水,也受不住船上的颠簸。而孩儿最善水性,请皇阿玛恩准孩儿所请。”
四阿哥道:“皇阿玛,孩儿的腿虽然有旧患,但是经由齐太医细心调理已然痊愈,上山下海都如履平地。”..
皇上道:“你们年纪尚幼,今后有的是上阵杀敌的机会,不用急在这一时。虽说我大清也有皇子替父出征的先例,可是也从未有过让未成年的皇子奔赴战场的事情啊。皇子身担江山社稷,关乎国祚万年的大计,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以身犯险。为今之计,你们的皇四叔瑞亲王可以说是不二的人选。”
六阿哥道:“那皇阿玛为何仍在犹豫?迟迟未见下旨?”
四阿哥道:“六弟,怎么能这么跟皇阿玛说话?快给皇阿玛叩头请罪。”
六阿哥叩了一个响头,说道:“孩儿失言了,请皇阿玛恕罪。”
皇上道:“见你们如此兄友弟恭,朕心甚慰。可是你们皇祖母刚刚失去了你们皇三叔,若是皇四叔也出了意外,朕恐怕会背上不孝的罪名。”
六阿哥道:“皇阿玛,孩儿觉得皇四叔首先是大清的子民,皇阿玛的臣子,其次才是皇祖母的儿子,皇阿玛的骨肉兄弟。国家有难,无论为臣还是为民都应该责无旁贷,更何况是亲王之尊?那更应该身先士卒来报效皇恩。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富贵闲人,缺的是裕亲王那样的贤王。”
皇上道:“不错,当年世祖顺治爷在世时曾经问过几位阿哥有什么志向。裕亲王直言愿做贤王,而他的一生也并未食言,为大清社稷鞠躬尽瘁。圣祖康熙爷也直言不讳地说愿向皇阿玛那样成为有德明君,终其一生都在践行诺言,最终开创盛世辉煌。詝儿,这件事你怎么看?”
四阿哥道:“孩儿觉得为君为父是世上极难之事,既要扛下江山社稷,又要顾及骨肉亲情,因此从心眼里佩服皇阿玛。若是孩儿,万万难以周全平衡。”
皇上道:“那你认为皇阿玛应不应该派你皇四叔出征?”
四阿哥道:“皇三叔已经不幸辞世,皇祖母更为此一病不起。战场上枪炮无眼,难保皇四叔一定会平安归来。若是皇祖母为此更添病痛,外面的清议的确会对皇阿玛不利。不如还是让孩儿代皇四叔去吧。”
皇上点了点头,说道:“詝儿仁慈。”
六阿哥道:“皇四叔战功赫赫,更有不少实战经验,在军中也有威望,而四哥虽然弓马娴熟,毕竟未经历练。皇阿玛,若四哥出征恐怕会动摇国本。若皇阿玛怕人说闲话,不如恩准孩儿去四叔同去。”
皇上对两位师傅道:“两位皇子都是忠孝仁义之辈,有师傅们教导之功。”
杜受田与翁心存说道:“阿哥们天资颖悟,臣等不敢居功。”
皇上又对两位阿哥道:“朝政之事朕自会决断,你们二人要安心跟着师傅们学本事,将来才能为君为臣,拱卫我大清的江山。”
四阿哥与六阿哥道:“多谢皇阿玛教诲,孩儿记下来了。”
皇上点了点头,离开了上书房。
是日晚些时候,皇上颁布圣谕,派遣瑞亲王绵忻为钦差大臣,巡视海防。并且特旨只准岸上督战,不许下海迎敌。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回 仕途赫奕常思权势风味 世事繁华却念林泉光景
身向云山那畔行。北风吹断马嘶声。深秋远塞若为情。
一抹晚烟荒戍垒,半竿斜日旧关城。古今幽恨几时平。
转眼又到深秋。
一日,永和宫中。
齐楚按时来为皇贵妃请平安脉。
锦瑟带着侍候的宫女太监出门候着了,唯有雨落随侍在旁。
齐楚道:“娘娘一切平安。只是眼看着快要入冬了,不久便又要落雪,娘娘尽量要保持心情平稳,小心切勿勾动眼睛的旧疾。”
青郁道:“辛苦齐太医了。有空再让风眠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齐楚道:“她平日在府里也惦记着娘娘。按娘娘的吩咐,她抽空便去和硕长公主府里陪温夫人倾谈。小公子一切安好,请娘娘放心。”
青郁道:“那也是个苦命的人。只是她虽然多情,心里还拿捏得住分寸,真是不易啊!要知道一死百了是最容易的事,难的是逼自己活下来承担一切。若是没有温夫人,长公主和景行老的老、小的小,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齐楚道:“娘娘所虑甚是。温夫人此举令人钦佩。”
青郁拿着一方丝帕往小方桌上轻轻拂了一下,眼睫低垂,轻声说道:“听说瑞亲王已到了东南沿海。皇上不许他下海迎敌,乃是顾及兄弟情分,也是碍于太后的嘱托。这是皇上的仁慈博爱之处,可有些事咱们却应该替皇上做了。”
齐楚道:“娘娘放心,萧逸致早年在蜀中医士中医术拔群,颇受重用,如今已被调去了广东。萧逸致与萧夫人雪霏一直感念娘娘再生再造的恩德,想着报答娘娘呢。”..
青郁道:“那你便把孝全皇后生前用过的方子交给他吧。”
齐楚道:“孝全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青郁道:“此事本宫细细思虑过,皇上也曾与本宫提起,孝全皇后临死之时容颜憔悴之状与当年孝淑睿皇太后临死前如出一辙,只怕都是当今太后下的毒手。问题一定出在孝全皇后的药方上。”
齐楚道:“可是孝全皇后所用之药经微臣一一验看过,并无毒性啊。”
青郁道:“当初孝淑睿皇太后也是如此死得不明不白,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看不出端倪。可是孝淑睿皇太后去世后不久,当时的太上皇乾隆爷和当今太后不约而同地屡次三番提拔施依山,直至太医院的院判。这众人都验看不出的方子一定出自施依山之手。”
齐楚道:“施太医?若真如娘娘所言,也并非全无可能。施太医的确有这样的本事,他的医术若干年来太医院之中无人能及。”
青郁点点头道:“况且施依山几年前已经死在了锦官城,必是太后派人灭的口。而孝全皇后死在施依山被灭口几年之后。所以这件事已是死无对证,无法坐实太后的罪状。但是即便如此,本宫何尝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呢?孝全皇后用过的药并不是样样出自你手,但是时隔多年,你可还能记得?”
齐楚道:“微臣记得。而且经娘娘这样说来,微臣想得到应该是哪一个方子。”
青郁道:“那就好。便让瑞亲王按方服用吧。只是这个方子想必是下的慢功夫,积年累月才能见功效。让萧逸致嘱咐瑞亲王多多服用,原本一天一副便加量到一天三副。只要能拖上一年半载即可。不过务必要留着他的命回宫见太后最后一面。”
齐楚道:“可是如此做来,会不会连累萧逸致被查处?”
青郁笑道:“不会。既然本宫有心放那一对鸳鸯一条活路,又怎么会亲手断送?萧太医开的是孝全皇后用过的旧方子,即便皇上查问起来也不会有事。一来,太医院众人都看不出端倪;二来太后也不会笨到去皇上面前告发,那岂不是坐实了她暗害孝全皇后之事?三来萧逸致远在军中,又不在太医院,太后日后想要寻仇也是鞭长莫及;四来此事过后便安排萧逸致辞去医士之职,与雪霏继续做一对闲云野鹤吧。”
齐楚道:“娘娘思虑周全,微臣万不能及。”
青郁道:“本宫知道,你素有善心,对萧太医和雪霏也是心怀悲悯。本宫不仅为风眠、曦儿感到庆幸,太医院更是正应该由你这样的人统领。”
齐楚道:“微臣出身贫寒,又无任何根基。能得到如今的重用,多亏娘娘不断指点提携,微臣永生永世感念娘娘的恩德。”
雨落按耐不住,在一旁插话道:“娘娘,为何一定要留着瑞亲王的性命回宫见太后一面?若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太后岂不是更伤心?”
青郁冷笑道:“不,本宫要让太后眼睁睁地看着最宠爱的幼子死在自己的面前,却无能为力。这与听闻噩耗对太后的打击不可同日而语。想来她知道瑞亲王患病便会心急如焚地接他回京,以为经太医细心诊治就会痊愈,可是当她知道瑞亲王所用的乃是孝全皇后的旧方子,她方才能够心如死灰。纵观她的一生,机关算尽地去追求权力,追求名位,到头来却连亲生子的性命都难以保全,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太后来说一定是最大的打击。”
雨落道:“娘娘好高明。如此一来,即便是太后忘了孝全皇后的旧方子是什么,她身边的秦太医也一定记得。”
青郁道:“不止是秦太医,代她去蜀中逼死施太医的人也会提醒她。听说瑞亲王到了前线,对军务指手画脚,添了不少的乱子。若他病倒,林则徐大人只怕更有胜算。”
齐楚道:“娘娘圣明。只不过皇上爱惜幼弟,各种封赏怕是少不了。”
青郁道:“哀荣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事情,不过是活着的人求个心安罢了。想当年荣儿被太后和孝慎皇后联手害死,连累了她腹中的孩子未能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道就没了。即便是皇上追封了荣儿为贵妃又如何?这世上再没有杨荣儿这个人了,本宫只能在睡梦中默默流泪思念着她,却再也见不到她的音容笑貌,也见不到她唤本宫一声姐姐了。”
齐楚心知皇贵妃虽然口中说的是已故的荣贵妃,心中最为惦记怀念的却是同样死于太后之手的温宪,因此默默不语,不知能够说些什么来宽慰皇贵妃。
雨落则在一旁说道:“娘娘这是怎么了?近来总想起这些故人?”
青郁苦笑着说道:“算起来本宫入宫已是十年有余,这十几载的岁月匆匆而过,眼看着韶华将尽,流年消残,也不免伤春悲秋一回罢了。”
齐楚道:“老圃寒香别有秋,时气总是会影响心情。娘娘,逝者已矣,可是几位阿哥、几位公主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娘娘多与他们在一处,这心情便会不一样了。”
雨落道:“正是呢。奴婢日日看着阿哥和公主们越来越长进,心里不由地高兴呢。”
青郁道:“你们说的是。多亏本宫还有这些孩子们。齐太医,本宫想托风眠给温夫人带个话,改日带景行入宫让本宫看看吧。”
齐楚道:“早前已与温夫人说过多次,只是温夫人自觉出身低微,不敢入宫。”
青郁道:“你便让风眠陪她一同进永和宫来吧,正好本宫也甚是想念风眠与曦儿。”
齐楚道:“微臣遵旨,请娘娘放心,微臣这就回去交待。”
青郁道:“有劳齐太医。”
齐楚道:“那微臣这就告退了。”
青郁点了点头。
齐楚退出永和宫,快步往宫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