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正与廖立议论军国大事,黄皓近来禀告说李严已经在安道全的治疗下苏醒了。刘禅大喜连忙带了廖立去探望,进入李严病房,安道全和李丰迎出,安道全嘱咐道:“李大人刚刚恢复神智,陛下万不可让他过于激动。”刘禅点头。进入房间快步上前按住挣扎要起来迎驾的李严,轻声安慰了几句,李严含泪点头。
刘禅出来,到了别室坐了,李丰连连叩首,感谢圣上遣安道全救了自己父亲。刘禅想起李严已经三四年没见,如今竟是奄奄一息的模样,叹口气让李丰起来。问道:“昔年之事朕还有些奇怪的地方,你父亲何等能干,又政务精通,即便是丞相第五次北伐时接济不上粮饷,蜀道艰难也是情有可原。他作为先帝托孤老臣,朕和丞相都不会重罚。但他却欺骗丞相说东吴有袭击永安之势,又对朕奏称粮草齐备,不知丞相因何退军。以致第五次北伐功亏一篑,自己也身败名裂。这确是何故?”李丰回道:“陛下圣明,当年父亲任永安太守,专门负责接应汉中粮道和防范东吴两项重任,直到丞相三出祁山都做的不错,正值丞相四出祁山之时,父亲因为国事忙碌,身边实在无人,不得已用了都尉苟安去汉中送粮,不想那苟安平日在府中看着甚是称职,一到外任,原形毕露。这厮好酒懒惰,于路怠慢,到了前线送粮竟违限十日。 诸葛丞相大怒,本欲斩之,听杨仪说情,又看在家父面上改成杖责。不料这厮被责,心中怀恨,连夜引亲随五六骑,径奔魏寨投降。司马懿命他回成都布散流言,说丞相有怨上之意,早晚欲称为帝。导致陛下召回丞相,第五次北伐功亏一篑。却不知这厮并未直接回魏国,竟又回到永安交差,只说回程被暴雨冲毁栈道,所以耽误日期。家父未曾深查,先让他下去休息。不想这厮又勾结在永安的魏国内应,一把火烧了永安粮库,然后连夜逃回魏国。后来家父接到朝廷通知,再想抓捕苟安已经来不及了。悔之无及;家父想任人失察,乃至苟安送粮迟误,欺君背国,污蔑丞相,烧毁粮库,导致第五次北伐粮食无法接济,用错了一个小人竟然葬送两次北伐;家父实在怕朝廷追查,一错再错,办了这平生大蠢事。后来丞相知道了全部真相,想是怕激怒陛下杀了家父,便未提苟安在永安纵火之事。“
刘禅叹道:”李严文武双全,是先帝托孤之臣,用错了一个人,就导致如此大错;那次的事朕何尝没有责任,那么拙劣的谣言,朕竟不能分辨是非,召回丞相,导致北伐失利。听说丞相去世你父悲痛欲绝,想必他有补过之心,而你被丞相提拔后,可谓尽忠尽职,竟亲自率队去前线送粮,从未误期,也算替父赎过,这几日朕不能停留了,你留下好好照顾你父亲,告诉他好好将养,朕从汉中回来还有要事相托。”李丰叩首谢恩。
刘禅和廖立又回到居室,把自己的一些新想法告诉了廖立,探讨到了深夜才散。
次日晨,刘禅下旨,命向宠带石秀,时迁回成都执行密旨。向宠担忧刘禅安全,刘禅笑道:“向将军不必担心,再往前就是葭萌关,出关后就是军道,我蜀中哨站巡骑甚多,多年来从无盗贼,何况朕身边军队保护,又多了廖立和汤隆随行,万事放心。朕交给你的是大事,决不能延误。”向宠只得带二人去了。刘禅又命戴宗带密旨通知汉中姜维接应,戴宗也遵命去了。最后留下李丰,安道全在梓潼照顾李严;又给尹默留下书信交代,尹默连连点头。
于是魏昌为前锋,廖立和魏荣在中军为随军参赞,跟着刘禅,汤隆押尾。队伍出了梓潼城东门,向汉中而去,一路上果然顺利,两日便到了葭萌关,守将赵统赵广带兵出迎。二人都是赵云的儿子。也是刘禅儿时玩伴,两人见了刘禅下拜,刘禅忙扶起两人,想起了昔日赵老将军,刘禅不由抱住二人肩头痛哭,赵统、赵广也忍不住哭了。良久君臣三人才一起入关。原来赵云病死后,长子赵统,官至虎贲中郎,督行领军。次子赵广,为牙门将。两个孩子自小体弱,赵云认为他们不宜习武,对他们指点不多,反而让他们多多读书。所以诸葛亮也不带二人去前线,命他们把手号称蜀国咽喉的葭萌关。刘禅进入西门,见葭萌关果然险峻,关中还有百余户百姓,都是军属。驻关士兵守纪严明,巡视,防务井井有条。十分满意。命车驾在此休息一日。魏昌、汤隆安排御林军驻地。自己还不觉得劳累,便说要看看四周风景,于是赵统、赵广、廖立、魏荣、黄皓陪伴四处溜达。一边和赵统赵广说些儿时闲话叙旧,一面观看风景。须知刘禅自从称帝只管在深宫玩乐,有时让黄皓带着去成都附近景致好的地方游玩,还从未见过蜀国真正山川。这一趟不由心中大畅。登上高处,才看出葭萌关被群山拥簇,位置险要。对众人道:“人说剑阁是蜀中门户,葭萌关便是蜀中咽喉,此喻精辟!若是这两处丢失了,后面梓潼成都真是一马平川,除了绵竹要塞能抵挡一阵,再无险要了。”众人皆点头,赵统叹道:“昔日丞相出兵北伐,每次经过这里都会叮嘱,虽然魏军攻不到此处,防御决不可疏忽,关隘必修修了再修。”刘禅也心中感慨。
又往前走,竟发现一处山泉,清澈可爱,刘禅用手接了喝了一口,忽然问廖立:“听说一次北伐时,丞相命马谡镇守街亭,扎营当道,马谡到了街亭,却相中附近一座高山,欲在山上扎营,不听副将王平的劝阻,将人马驻扎在山上,居高临下,以一当十。司马懿带兵来攻时,将马谡困在山上,断其水道,并放火烧山,马谡才发现关外的山与蜀中不同,并无山泉,结果守军不战自乱,因此丢失了街亭。可有此事?”廖立道:“却有,那时臣虽然戴罪发配,丞相每次北伐结束,都命人把战报送到臣这里,因此臣知道此事。”刘禅问:“先生可见过马谡,他到底是有才还是徒有虚名?”廖立道:“我见过幼长几次,他做个参军确实很合适,先后给丞相献计,攻心南蛮,离间司马都收到奇效,否则丞相怎么会把街亭重地让他把守。但幼长擅长帷幄献策,并无前线临敌的经验,虽是人才,丞相用错了人。”刘禅点头,又问道:“先生的意思时文士不适合统兵?”廖立又摇头道:“也不全是,孔明丞相,东吴陆逊,曹魏司马都是文职,然用兵神鬼莫测。此事还得怨那马谡,被委以重任后过于自信膨胀,副将王平苦苦劝说,他竟不听。但凡虚心一些,听人之劝,怎至于闹出渴死全军的笑话?若是丞相当时派臣去据守街亭,管教那司马……”说到这发觉自己又得意过头,不由闹了个大红脸说不下去了。刘禅不由笑了。
众人又绕到东关,刘禅见成为一片小平地,忽然想起,问赵统道:“昔日张三叔大战马孟起可是这里?”赵统道正是。刘禅不胜感叹。
刘禅和众人都乏了,回官衙睡了一下午,用罢晚膳,刘禅召廖立,魏荣来官衙内室,说道:“今日朕想起先帝五虎大将,如今都已经亡故了。先帝在世与关张赵都是兄弟相称,朕自幼便和关张赵的孩子们一起读书习武,一起玩耍长大;后来关将军,张将军的儿子关兴、张苞可谓不减其父之勇,北伐先后为国尽忠;赵老将军的后代你们见到了,虽然是忠勇之士,但其武勇不如其父多也;黄老将军无后;马超将军的后代武艺也甚是平庸。朕的才智又哪能和先帝相比?人说虎父无犬子,朕看真的未必,如今是二代,再往后怕是更加不堪了。所谓蜀中人才不济,真是未来大患。”
廖立道:“陛下之言是也,想先帝那代人都是征战四方,百战余生,到了后代,安享富贵长大,怎能比得上父辈?再即便从小家教严格,人与人资质禀赋不同,也未必能及的上前辈之人、不仅我朝如此,即便曹魏的曹丕,怕只是曹操的六七分才华,至于现在的曹睿,连二三分都不到了。”说到此又赶紧道:“臣说的是实情,绝无诽谤陛下之意,望陛下明察。”刘禅笑道:“还用明察,朕再不改过,怕后世都会骂朕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了。你们说的是掏心置腹的忠言,朕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于是又转向魏荣道:“孟子有篇生于安乐,死于忧患说,你可背得下来?”魏荣道:“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刘禅抚掌赞叹:“这才不亏魏延将军之后!好一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瞒二位爱卿,朕离开梓潼时让尹太守做一件事,准备成立学部!朕要让蜀中的孩子都有学校授课,将来长大都要参加学部考试才能做官。这样国家才能避免越来越腐朽没落的命运。两位爱卿看如何?”
魏荣称赞道:“陛下如此选材才是创举。给了多少贫寒之士进步之机,非但如此,还排斥了那些坐享其成的贵族子弟,无形中便为国家节约大量财物。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廖立淡淡一笑:“有百利而无一害?不见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