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奏, 竟然直接是贺奏,朝堂上的官员神色不一,厚厚的奏折打开, 数以千计的人名层层展现。陈笒面不改色, 目光直视上面坐着的人。陈煜分明看见了那双眼中的得色和轻视, 另一边, 本来被陈煜寄予希望的任明泽好似事不关己一般, 眸色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国公脸上青白交加,等奏折完全打开, 他对着朝中的人使个眼色,被盯到的人犹豫了一下, 正准备上前, 就被一个通传的声音打断。
前面通告的声音响起, “忠信候爷朝前请叩!”宫中,只有皇室可以讲驾到, 请叩,是一般王公到来的时候宣驾用的。此时来朝会已经是迟了,所以,忠信候便用请安的名义入朝。但是无论如何,忠信候出现, 就已经足够。
陈煜脸色一变, 他竟然不知道, 而之前和他有过协议的郑国公则死死的盯着忠信候, 陈煜一阵心凉, 忠信候上前“老臣来迟了,恭祝我皇江山有继!”一句话, 郑国公只觉得眼前一黑,完了,诚王竟然无意于大位,是了,昨日在城门前,两人不就友好异常吗,何况,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太子殿下,接旨吧。”周成吉一句话,将事情落实。陈煜手指发白,看着朝下。希望着能有一个人将局势挽回。任明泽上前拱手行礼,陈煜面色一喜,就见任明泽单膝下跪“参见太子殿下,恭贺父皇,江山有继。”
任明泽仿佛点醒了朝内的众人,众人齐齐下跪,口称恭贺。郑国公环视周围,缓缓跪下。
陈笒从周成吉手中接过圣旨,转身“诸位请起,日后明德还要仰望诸位多多协助,共保我汉邦江山,千秋万代。”说罢,上前扶起忠信候“侯爷辛苦。”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一边的任明泽,但是任明泽也没有什么表现,只是自然起身,神色平静。陈笒倒是对他,愈加的忌惮了几分。
此时,陈诚戎装上殿,大大咧咧的走到武将的一边,“倒是我来晚了。参见太子殿下。”陈诚腰间悬挂了几个腰牌明晃晃的显示着血迹和腰牌主人的身份,京都护卫营的几个参将,显然已经被人替换了。
郑国公看着那几个腰牌,牙齿几乎咬碎,扭头看向躲闪着自己的几个手下,终于神色黯然。
国君立储,张贴皇榜于八个宫门外,四下张望的百姓看见皇榜上的字样,纷纷叫好。有些不知道皇四子陈笒是何许人也的表示疑惑,然后被告知,就是燕王啊!
是燕王啊,是那个平了突厥匈奴,查出江南贪官的燕王,是十八岁弃笔从戎,给新朝立下汗马功劳的燕王,是文有三元及第傍身,武有怀化将军之位的燕王。
一时间,京中的老少众口纷纭,但是无一不是称赞皇上这个决定的英明。顾云悰坐在清源茶楼,手中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并没有坐在二楼的包间,而是在大厅处。从朝会散,皇榜张贴开始,茶楼里的消息就好像是在等着揭榜的士子一般一拨接着一拨,朝会上的事也很快有人传出,尽管有些和事实相差甚远,但是天子脚下,也少有对之前的三王之争一无所知的人。甚至现在还有人以为,是诚王和宣王鹬蚌相争,让燕王这个渔翁得利。只不过这么说的人很快就被驳斥,燕王分明是皇上早就看好的继位人选一说也成了一派。
“你倒是清闲。”下了朝会,季伟胜心中轻松,走到清源茶楼,正看见顾云悰。上前落座,刚说了一句。就听见厅内有人传“又有皇榜了!皇上平反文渊庄!”此时,第二张皇榜也贴了出来,皇上承认两年前冤枉了文渊庄,为文渊庄平反。
季伟胜一愣,看向顾云悰,“这,”顾云悰微笑,食指放在唇上,轻轻动作,示意噤声。他选择享受这一刻,文渊庄,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文渊庄平反,庄主可有打算?”季伟胜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文渊庄是真是假他再清楚不过,此时竟然平反。若是被有心人抓住,陈笒那个还没热乎的太子之位,可就要被添上一把热柴了。
“季中书,你觉得,我要是庄主,还需要平反吗?”顾云悰转着手中的茶杯,眼睛看着大厅中的人群,文渊庄的旧案又被人翻了出来,而自己这个罪臣之子,也快要被翻出来了吧?
季伟胜面色凝重,此时,无论如何也不是好时机,不管是什么动作,都要等到陈笒将这个位置坐稳之后。片刻,季伟胜拿定主意,举起茶杯“那老夫以茶代酒,祝你二人,携手共舟。”终究,也没说出携手白头一句。
“多谢季叔叔了。”顾云悰知道这件事不会被陈笒这边的人轻易接受,但是,这些人只要依旧信任陈笒,就必须有接受的一天。
皇宫,陈笒看着神色自然的任明泽“不知宣王有何贵干?”
任明泽微笑,从腰间抽出一把玉骨扇子,轻摇两下“自我回京,还没有和四弟好好说上一回话,如今四弟成了太子,定然更加不得空,故而愚兄便在这半路,截个人。”
口称太子,却丝毫不见当时朝会上的恭敬,陈笒冷笑,果然,这任明泽不会轻易放弃。“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你我既然是兄弟,就不应有所顾忌才是。”放马过来,但看鹿死谁手!
“我倒是没有别的事,就是想提醒一下四弟,注意一下父皇母后的身体,要是你刚当上太子,父皇母后便相继离世,不知外人,会怎么看。”任明泽眼角带笑,言语间却尽是威胁。陈笒朗声一笑,“如此,倒是多谢二哥了。”眼神轻扫,陈笒凑近任明泽,“我本就没打算留他们太久,既然二哥要替弟弟我动手,我定不会辜负二哥一番好意。”
任明泽轻摇折扇,无声而笑“既如此,祝太子殿下好运了。”
“借你吉言。”两人错身而过,任明泽回宫,陈笒则是出宫。宫门外,陈笒看见门口熟悉的守卫,脚步一顿“他在哪?”
齐思明垂眸,低声回禀“清源楼。”知道了位置,陈笒不做停顿,迈步出宫。路上,陈笒看见拿着皇榜的人匆忙而过,嘴角轻笑,又有谁知道,这第二张皇榜,是出自他这个刚上任的太子之手呢。
燕王府,陈笒换上便服,“郑伯,今日有什么访客,就让惠妃接见吧。”郑管家一顿,这明显不妥啊,随后就听陈笒补充道“让轩儿回来,陪着他祖母。记住,别让她说话。”这个她指的是谁,郑管家心知肚明。“是。”
从侧门出府,陈笒已经看见了自家正门方向渐渐行近的马车,勾起一抹冷笑,闪身离开。
清源楼的大厅,依旧是人声鼎沸,这罕见的喧闹给了在二楼雅阁上面的人更多的情报,也有了更多的顾忌。
陈笒站在门口轻扫一眼,准备接客的小二倒吸一口凉气,还未呼喊,一块五两重的银子就砸到了手里,陈笒挥手示意小二离开,自己则向着那个醒目的方向前去。
“季叔叔好雅兴啊。”陈笒走到顾云悰身后,看看正在品茶的季伟胜,嘴角带笑。顾云悰转身,“替你叫了铁观音,只是时节未到,这味道也不太纯正。”陈笒落座,“云悰这品茶的道行,可是让季叔叔给带出来的。”说罢拿起茶杯轻抿,赞赏道,“已经算上品了,清源楼毕竟是京中第一不是吗。”
注意到自己周围的座位都有些安静,陈笒轻轻放下茶杯,眼睛转了一圈,周围恢复鼎沸,却再也不提这燕王和燕王君是如何如何。
季伟胜面露微笑,心中百转千回也不知如何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眼前这个孩子已经从照拂变成了服从,有些话却是再也不能说了。陈笒点点桌面“季叔叔上次和我说,想要找岑中兴岑大人借一本史书时鉴,过一会儿岑大人就会到我府上,季叔叔可还需要?”
“自然,那可是本孤本啊,除了岑大人那里,什么地方也找不到。”季伟胜顺着陈笒的话题转移,“我已经和管家说好,季叔叔自去便是。”
陈笒嘴角带着笑,一副温润的形象,季伟胜知道陈笒有事和顾云悰说,便也不做停留,起身离开。
看见周围人的眼光,顾云悰坦然而笑,“心情如何?”以茶代酒,顾云悰和陈笒相敬。陈笒微微扬唇“意料之中,却喜出望外。”眼睛却是盯着顾云悰,他自然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
“我……”顾云悰正待说话,突然眼神一眯,闪身的同时就见一柄飞镖被陈笒夹在手指之中,两人并不是对坐,是以陈笒的位置见不到行凶的人。一边正在上茶的店小二看见这边的动静,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簇簇而下。
这是在一楼的大厅中,要是在隔间,也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了。陈笒把玩着飞镖,“一击不成,不做再试,应当是知道情况的杀手。”
“飞镖上没有标识,想来是怕报复。”顾云悰知道刚才飞镖的速度和力道,单看陈笒指侧的擦伤就能知道一二,何况,如果自己没有躲开,那受到攻击的就是自己的脑袋了。
“也许只是个警告。”将飞镖放在桌上,陈笒看看指侧的红肿,“走吧,回府帮我上药。”嘴角微勾,陈笒看着安静的大厅,拉着顾云悰出门。
另一边,一个穿着家丁式样的人匆匆离去。不出半刻功夫,京都护卫营的人赶到,“听说这里有人行刺太子?”都护参将手握在刀柄上,清源楼的老板诶哟哟的说了刚才的事,大呼冤枉。参将看看陈笒留在座位上的飞镖,“这是物证,带回去检查,一旦查到有用类似飞镖的人,一律带回……”
“且慢,且慢。”燕王府的几个侍从小跑着过来,“参将大人,我家爷说了,今日之事,许是一时不忿,不追究了。”
参将瞪了那个侍从一眼。“你这是在教唆本官玩忽职守吗!”说着,刀鞘弹开半寸,那侍从面不改色“大人,您也知道我家太子立足未稳,此事,就当记住,早晚有劳烦大人的时候。”话语间的意思茶楼中的人都听出来了,这是有人使暗手,就是让太子成天防备着呢。大厅中的人纷纷唾弃这种背后下手的人,但是不得不承认那个侍从说的在理。
参将收回刀刃,面色冷凝“将物证描样,记案存档。”
侍从躬身一礼,“多谢大人。”至此,这出陈笒自导自演的好戏,算是拉开了一角。剩下的,就不用他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