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听了钟悌的话, 但是陈诚依旧选择上前。殿内,陈笒听见属于陈诚的叩门声,微微皱眉, “你再休息一会儿, 还是和我一起出去?”
“是诚王, 你知道我们合不来。”顾云悰微微挑眉, 微笑道, “我在这就好。”
“说是合不来,你对他到真算了解。”陈笒轻笑,将人放下, 转去外殿。
殿内,陈诚看着皇上, 凝声道, “四哥, 你让我查的消息。”
陈笒看见他手上拿着的玉笛,眼神一缩, 心中一个不可能的念头再次升起,陈笒抿唇,他愿意相信顾云悰便是。心脏的紧缩不容忽视,陈诚比自己更为了解那玉笛对陈七的重要性,他这时候拿过来, 是为了安抚, 还是为了提醒?
思路阻塞, 陈笒只冷声道, “有什么进展?”
拿过玉笛把玩, 陈笒貌似不经意的摩擦着。
“是的。有进展。有人看见顾云悰的书童从任明泽的住处出来。”陈诚看见陈笒的动作,咬牙道。
“什么时候你会对君后直呼其名了?”陈笒嘴角轻轻上扬, 看着陈诚。“四哥,皇上,想必您比臣弟清楚任明泽走的那天究竟有什么人进到他的住处。”
“我更好奇的是你如何查到宫内的消息的?”陈笒面带嘲讽,借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那种明知不会而不得证实的挣扎。
“我查的不是宫内的消息,我是借助于宫内的消息。四哥,有人亲眼看到顾云悰从那里出来,。几天后任明泽的奏折就呈上来了,还有,今天宫内不也是被他来去自如。”陈诚意有所指。陈笒挑眉,“你我都清楚那有可能不是他。”
不是谁?陈诚冷笑,“那你就要查查你的济源庄是不是出了叛徒,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死了而不愿意跟随你。”带着讽刺的暗喻,陈诚已然是口不择言。
“静云已经被我派回去了。”陈笒手指点着桌面,陈诚此时已经失了以往的分寸,这边的事情不应该再交给他了。而陈笒,没有注意到他拿着玉笛的样子被内殿应该在休息的人看了个正着。
“你怀疑静云?她从小跟到你现在,何曾有过外心?四哥,你在玩火。你宁愿相信一个男妻你也不愿意相信跟了你二十几年的兄弟吗?那顾云悰他……”陈诚顿住,陈笒回头,正看见那人衣摆消失。陈笒猛然起身,从开启的窗口跃出,疾驰的人影在黑夜中清晰可见,顾云悰的游龙功或许不如陈笒,但是他本身修炼的身法也以速度著称,仅这几息功夫,陈笒和他便差出一段距离。
似乎知道陈笒在后面追赶,顾云悰脚尖用力,速度猛然快了一层。陈笒抿唇,伸手,袖中绢带弹出,缠住前人的腰肢。手臂用力,将自己拉过去,重新将人圈住。
“我就知道,你没有舍了这绢带。”语音轻轻,却和多年前对陈七说的一模一样,只是当年的调笑之语,如今却是跌落的稻草。顾云悰拧身一挣,却不想他甚至施展不开。陈笒轻笑“你的游龙功习自于我,我怎会不知道破解之法。”
“不屑于解释了吗?”顾云悰语迟,苦笑一下,手中却是毫不留情。陈笒腹中一痛,随即一阵烧灼的痛楚传来,陈笒微笑,嘴角流下黑色的血迹,“为何不用见血封喉的毒?”手上力气不减,温热的血迹滴上顾云悰的脖领,脑中已经阵阵晕眩,但还是轻声道,“不是不屑,是没有必要。”
“你毁了文渊庄?”顾云悰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恨自己,竟然此时依旧对身后的人无法下手。陈笒轻笑,“是。有文渊庄在,你就不会跟我。”
说完这句,陈笒终于陷入昏迷。脸色青白,腹部的伤口已经透着乌黑,在明黄的龙袍上显眼无比。顾云悰将他放倒,眼神冷冷,看着后面跟上来的陈诚,嘴角微微勾起“你想杀了我?”
陈诚苦笑“如果杀了你,四哥能恢复,我自然愿意。”顾云悰打量着陈诚,“你今日为何带玉笛过来?”那玉笛他在宫中许久也没有发现,证明是陈诚今次带过来的。
“只是他的一个小毛病,如今不提也罢。”陈诚上前两步“你现在出宫,我不会拦你。”“我走了,你四哥的毒可就无人能解。”顾云悰手心握着那颗辟毒珠。神情冷凝,他现在头痛欲裂,不仅是因为背叛,更是因为恨,他如何?如何能接受?如何能接受这样的自己,这样的陈笒。
“只要不死,鬼医总会将药研究出来。”陈诚不再看他,低身将陈笒扶起,转过身,“如果你没有话要转达,现在就离开,不然他醒了,是不会放过你的。”
顾云悰手心微动,将辟毒珠打入陈笒的衣领,轻身离去。而此时,陈笒眼皮微动,一口黑血猛地喷出,脸色瞬间惨若金纸。
陈诚不敢多耽搁,拧身就要前行,陈笒一把拉住他,嘴唇颤动“长桓,长桓。”陈诚眼中冒火,“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为了告诉老子这个!”但是此时的话陈笒已经听不清,剧毒带来的烧灼将他彻底的拉进黑暗。
寝宫,陈诚一脚踹开大门。将陈笒放在床上连声嘱咐“叫鬼医!快点。”一边解开龙袍,陈诚看见了伤口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在当年受伤的地方。黑色的伤口周围已经腐烂,焦黑的血水粘连着寝衣,陈诚咬咬牙从腰间拔出匕/首,在一边的烛火上燎烧几下,下刀如飞,将蔓延的腐肉削下。很快,伤口周围的腹部仅剩下一层薄薄的肌肉,钟悌本就没有出宫,此时听闻这里出事迅速赶来。
“这,这是什么毒?”钟悌把脉,将陈诚剔下的腐肉放在黄铜盘中点燃,噼啪的爆裂声带着黑烟袅袅上升,除了臭气,还有一种醉人的味道。
钟悌点燃一缕药草做的棉絮,正待观察,就听见一边的宫人惊呼“皇上!皇上醒了!”
在殿内的几人立刻上前,陈笒看看周围,嘴角牵起一抹无力,手背到身后,拿出那颗辟毒珠,“终究,还是没下手。”
陈诚挑眉“怎么,难不成你还要死在他手上才算罢休?”愤愤的坐下,陈诚看着他从前最了解的四哥,就算四哥有个陈七的身份都没有瞒过他,此时他却看不透。
“若是我死,可能换得汉邦江山稳固?”陈笒声音依旧无力,而钟悌正在一边调制药膏,辟毒珠依旧在起着作用,这颗从西域阿萨王墓中取出来的珍宝,不知道救治了多少人的性命。
“稳固?若是你死,江山必然易主。”陈诚走到一边,将茶碗放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陈笒闭闭眼,“他体内有呤蝉,再发作一次药石无医。若是按照顾启渊现在的动作,只要在我行动的关键时刻让顾云悰发作,我必然措手不及而且根本没有人手替换。倒不如让他留下。至少,在身边我还能控制。”陈笒嘴上说着,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这时候顾云悰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任明泽,他坏了顾启渊的事自然活不了多久,想必这人进宫来的时候,已经将真相说了吧?
“皇上,这药刺激很大,您忍着点。”一边吩咐宫人准备干净的毛巾,一边将药膏覆上陈笒的伤口。只一瞬,陈笒浑身青筋暴起,下面的床褥很快被汗湿透。双手握拳,死命的抵着床面。
宫人们不断擦拭,唯恐汗水进入伤口。陈笒脸色青白,足足痛了一刻,伤口处已经麻木。但是那种剧痛还停留在他的身上,此刻已经无力挣扎。
陈诚坐在一边,等着钟悌的诊断,“皇上,此毒已入内腑,应是皇上在中毒后运功的缘故。陈笒无力挥手,“既然此毒辟毒珠可解,便无大碍。今日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钟悌想了想回到“属下在今日任明泽出现的殿里,发现了易容用的银针。”
“他是怎么进来的,查到了没有。”是了,怪不得,陈笒嘴角苦笑,便是命中注定会在今天吧。
“属下失职,这个还不得而知。”钟悌叩首,陈笒点点头“一日之内,必要给我结果。”
陈诚咬牙,“还用查吗?摆明了是顾云悰和任明泽联手。你还装傻作何?难不成非要让他们出现在你眼前才肯相信?!”
“这也不是你放走他的理由。”陈笒眸色深邃,尽管脸色惨白但是不改凌厉之色。陈诚起身“放走,当时你重伤在身,命在旦夕,难道你让我放弃汉邦的皇上去找一个江湖小人?”话落,陈诚就看见陈笒嘴角溢出的一抹血色,梗着脖子“四哥,我自小只相信你一人,反正你不能倒下。”
陈笒无言,只握着胸前的辟毒珠,合上眼,只要他回到长桓山,而不是和顾启渊等人一起,就好。“钟悌,半月之内找出呤蝉的解蛊之法。还有,告诉齐思明,速战速决,立刻,收复南缅。”
“皇上,南缅情势复杂难安,臣弟请命……”
“你给我闭嘴!”陈笒嘶声,呼吸开始不稳,“你,好好的稳住突厥,顾云悰离开,已然坏了顾启渊的计划,若是他知道,定会狗急跳墙。若是煽动战争,汉邦必然大乱。”
“若是先帝没有给文渊庄平反,单以谋逆之罪便可昭告天下,顾启渊定然无处可逃。四哥,那顾云悰一开始便没有真心助你!体内有蛊毒又怎样,解蛊之法在顾启渊手上,还不是说解便解开,何况……”陈诚的话被一道掌风打断,倒在地上呛咳,嘴角已经隐现血沫。
“是你了解,还是我?”陈笒声音飘忽,却清晰可闻,眼前再次开始发黑,陈笒此时已经精疲力竭,“告诉沈青,明日上朝,宣告君后病重,乃是宫中入了歹人所为,将郑国公拿下。还有,封城。”说完,陈笒再也无力支持,郑国公,是朝内最后一颗毒瘤。
陈诚冷眼看着外室不敢出声的周成吉,“去叫太子回来,耽误片刻,摘了你的脑袋。”周成吉连滚带爬的出门,倒真是一刻不敢耽搁。陈诚看着昏迷的人,已经过了这许久,封城封上的,也只有即将出发的刺客。若要抓他,在清醒的时候何不封城。
而此时,在城外,一辆疾驰的马车从赶夜路的人身边掠过,带起一阵夜风,和无数的谩骂。车内人仿若不觉,双唇紧抿,只加紧催促这车前的骏马。青桐载着车上失神的人,眼中一片湿润。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主子说,回长桓山。
顾云悰团坐在马车的后部,震荡的车厢并没有影响到他丝毫,脸色惨白,不比中毒的陈笒好上几分。他脑中的信息已经炸开,本打算从刘琦那弄来陈笒在边关的时候回京的次数,本打算一点点剥清的线索,本打算,再了解一下给自己一个解释。却在陈诚到来之后一切残忍揭开。
顾云悰不是没有怀疑,他曾经给陈七缝制过一套衣衫,而陈笒和陈七的身量分毫不差。还有济源庄,他收到苍云前辈传回来的消息说济源庄早就与朝廷有所瓜葛,而且,苍云说了,济源庄成立的时候,借的是苏家的底子,不是江湖正路,故而不愿帮忙。而陈笒的外祖家,便是金陵苏家。还有,那易容的长针,他在陈笒的袖口见过一模一样的。
还有,曾经的疑点一点点浮现,顾云悰脑海中陈七和陈笒的微笑慢慢融为一体,任明泽的声音夹杂着出现,‘皇上和顾启渊联手毁了文渊庄。’还有陈笒说的‘文渊庄还在,你不会跟我。’‘他将你玩弄在鼓掌之间。’‘你的游龙功习自于我,我如何不知道破解之法?’
‘身若游龙,我看你是身若游蛇。’
‘这绢带跟我时间不短,怎好轻易舍去。’
‘燕王便是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到我。’
‘我身上有你给的辟毒珠,你如何毒死我?’
‘云悰,你最想做的是什么?’‘居于幽谷,手掌天下。’
‘哈哈,这便是世间最难实现的梦想。’
‘你呢?’
‘纵情山水,遨游万里河山。’
‘若有机会,邀你同游。’顾云悰脸颊一片温湿,脑海中更为清晰的却是那句‘作为我的君后,与我为伴,可好?’
‘云悰,’‘云悰’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语气,顾云悰抱住头,在这里没有别人,允许他放纵一回吧。
多久了?顾云悰不知道,他只知道马车一路行至郊外,却忽然一个急停。
“什么人?”青桐的怒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