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实在不敢相信他是自己的父亲,记忆中他一直是个被锁在家里做作业的没有爸爸的孩子,那儿时最宝贵的童年,每日如此,每天都生活在有爸爸的孩子的羡慕里独自忧伤,每次问妈妈,都说爸爸去世了。
他一直以为他的爸爸已经去世,可是今天秦董所说的,是真的吗?他思维已经严重混乱,脑袋里一片空白,似乎塞得满满的,又似乎是空的。
他听孙薇说过,秦牧和她爸爸长得好像之类的话,是的,他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此刻端详起来的确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但是这就能证明是真的吗?
“秦董,您在说什么?我有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努力从悲伤的沉浸里走出,抑制那早已要跳离心口的冲动。
“我,不知道你母亲和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已经见过你母亲了。事实证明,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二十年前,”他忽然有些语塞,之后又继续,“我跟你母亲离婚,然后再没有联系,如今我们相认了,而且你也在和孙薇交往,我想这也算是天作之合,我将很快给你们举办婚礼,让你做我的继承人,继承我的一切。怎么样?”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作为一个成功的父亲,他自豪地向秦牧摆明了他的条件。
“董事长!”秦牧激动地说,他努力地平静了一下,然后道:“您的意思是让哥哥娶妹妹为妻吗?难道这样也可以吗?”
“孙薇只是名义上的女儿,跟我没有任何血缘的关系,我是她的养父。所以这个是没关系的。”
秦牧摇了摇头,眼眶已经湿润,眼泪在眼睑下闪烁着,嘴唇微微蠕动,他想说话,可是再也说不出来,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二十年,他遭尽了冷眼,费进了辛苦,跟妈妈 奔波着,几乎走了十多个城市,光中学就换了三所,他和妈妈是怎样过来的,他自己最清楚。
记忆中,那一个个孤独的夜晚,他多么盼望父亲的陪伴,那个时候他在那里?每次开家长会,他都没有家长出现,就连他的毕业典礼也是自己,一个人走过了二十多年,在心里早已将爸爸这个词语给忘掉的时候,却突然出来一个人说是自己的爸爸,而且是拥有亿万资产的富翁,还要让自己娶妹妹为妻。
他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终于他转身而去。
下楼,上车,直奔小吃街的方向而来。他想问一问母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田颖刚刚将菜买回来放在后厨那里,转身想在大厅里歇一歇,忽然门唰地打开了。秦牧定定地站在她面前。田颖心里一慌,似乎已经预感了他想说些什么。
“妈妈,我的爸爸是不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田颖沉默着,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当年之所以要对他说秦荒已死,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想忘掉他,也是想让儿子忘掉他,即使长大也不会想去找他。之所以姓秦,是因为她想让儿子知道,他是个曾经有过爸爸的孩子,而不是个野孩子。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别问了。”
“妈!”秦牧突然托住了田颖的肩膀,想直视那双眼,“这难道是真的吗?告诉我,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的父亲不叫秦荒,可以吗?”
田颖终于无法自已地哭了,她倒在秦牧的怀里,彻声痛苦,二十年了,她多少次一个人悄悄地在黑夜里酗酒,蒙着辈子啼哭到天亮,她怕秦荒找到她要回孩子,常常辗转各个城市打工度日,如果不是秦牧考了这里的大学,她也不会在这里安家。
这可是她的伤心地,虽然她无数次地害怕过遇见他,但是心里还是存着一份侥幸,上天已经给了他们母子太多的惩罚,相信不会再有悲伤,可如今,她却没有想到离开她的秦荒居然事业发达,家庭美满,并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惩戒,反而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回了自己的儿子,这是她的儿子,而与他无关。
“他不配做你的父亲,我们也不稀罕他的什么财产。”田颖狠狠地对秦牧说,“当年你只有两岁,我每天忙着照顾你,他却被狐狸精勾引,鬼迷了心窍,毅然决然地要跟我离婚。尽管我苦苦地哀求,都无济于事,他威逼利诱,用尽了一切残忍卑鄙的手段,后来不得已,我就答应了。只知道他找了个有钱人家的女儿,但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当他从田颖口中听到“父亲”这个词时,刹那间,他有了一些真实感。一个抛弃自己与母亲二十多年的父亲,一个二十年前毅然决然地要抛妻弃子而二十年后却毅然决然地认子归宗的父亲,此刻,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他曾经是那样地羡慕财富,想拥有荣华,可是今天才发现,荣华富贵是那么地让自己心寒。他也曾经做过与父亲有关的梦,可是梦里的他是慈祥、温和,能在别人欺负自己时挺身而出的父亲,而当今天见到那个真实的父亲时,他才发现,梦与现实是那么地遥远。
他真的可以去坦然接受这样的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