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⑩

等沈唯澜下班回到公寓的时候,方品和董小宛还没有回来。为此她不由深思,两人会不会是以此借口翘班约会?不过她立刻就推翻了这个结论,因为如果方品和董小宛在一起,乔杉肯定会收到风声,而一旦乔杉收到了风声,那么全公司都会知道。

既然现在并未有他们的绯闻出现,那么说明方品的品味其实还没有差到这个程度。

沈唯澜一边暗自嘟哝着,一边把厚厚一叠报表在桌子上摊开,才瞄了一眼报表上繁杂的数据,她就忍不住抚额叹息。

她磨磨蹭蹭地去厨房倒了杯水,又磨磨蹭蹭地在桌边坐下,双手刚刚放上键盘的时候,忽然门铃声大作,紧接着响起一阵又一阵如擂鼓般的敲门声,伴着一声声的呼喊:“澜澜!澜澜!赶紧给我开门!快点!快!”

沈唯澜噌地站起三步并作两门走过去打开房门,一个身影迅速从门外窜进来,并且立刻砰地一声把门关紧。

“合合?”沈唯澜看清来人之后,不由大惊,“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搞成这样子?”

李合合的白体恤上满是泥泞,牛仔裤裤腿湿了一大半,膝盖处还有明显的磨痕。她一瘸一瘸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没事,就是在路上被一只疯狗给追了,算我倒霉呗!”

沈唯澜不信,“大马路上有疯狗?”

李合合眼神四处游移,试图转移话题,“嗳,澜澜,上回来的时候没仔细看。这回一看,你这公寓的装修倒真是不错,泰华还真是体恤员工啊。”

沈唯澜气哼哼地一把拽起李合合,把她推进浴室里,“你先去好好洗洗,今天必须给我交待清楚了,别想糊弄我!”

李合合摸摸鼻子很听话地进去了,不一会浴室里响起一阵水声。沈唯澜从自己衣柜里找出一套衣服递了进去,十分钟之后李合合就洗刷完毕,低着头一瘸一瘸地走了出来。

沈唯澜拿着棉花棒往她膝盖上的伤口涂碘酒,看她痛得一抽一抽的,不由有些心疼。放轻了动作,口里却恨恨道:“我让你瞒着我!让你不告诉我!活该摔死你!下次再出这种事,你也别来找我!”

李合合疼得眼角泛起泪花,却嬉皮笑脸道:“你丫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能不管我?你舍得不管我?”

沈唯澜气极,在她伤口上重重一按,“让你得瑟!”

李合合一边抽气一边断断续续地哈哈大笑,半晌之后,她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今天……我撞见宋子言在相亲。我也不想这样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我我就跑了,结果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她自嘲一笑,眉间萧瑟。

沈唯澜在她身边坐下,诧异道:“合合,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上宋子言了?你们也不过才见面两三回而已,他有这么大的魅力?”

李合合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喃喃:“不,澜澜你不知道,其实……在小树林那晚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宋子言,我早就认识他了,可惜……他不记得我了……”

沈唯澜第一看见李合合这样失措惊慌的表情,带着淡淡的迷茫与忧伤。她不知道李合合到底在什么时候在心底埋下这个小小的秘密,盖实捂紧,任谁也不告诉。她忽然有些委屈,像一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小姑娘。

李合合叹了口气,“澜澜,我知道你肯定会怪我为什么瞒着你。但请你千万别生我的气,因为关于宋子言的那段思绪,乱得像是一团线,我找不到头,也找不到尾。我很想告诉你,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伸手覆上李合合的手背,笑了笑,“我明白,等你什么时候理清了,随时都可以来告诉我。”

李合合脸上紧张的表情终于松懈,她笑眯眯地扑过去揽住沈唯澜的肩,问:“别说我了,说说你和方品,干柴烈火共处一室,有没有进展?”

沈唯澜黑线,“你别乱点鸳鸯谱,尽扯些有的没的!”

李合合撇撇嘴,“你还别不信,我觉着你们俩铁定有戏!你没看见方品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一个……”她冥思苦想一番,猛一拍手,“对!那叫一个兴致盎然,那叫一个炙热如火啊!”

沈唯澜默了默,回答:“你最近忘戴隐形了吧?”

李合合刚要反驳之时,门外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沈唯澜感觉到她的身子明显一僵,忙安抚道:“别担心,宋子言找不到这里的,肯定是方品回来了。”

房门应声而开,方品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焦灼的宋子言。

沈唯澜惊得站起身,挺直身板下意识地想把李合合挡住。不过她立刻了解到自己的动作多么愚蠢,轻咳一声,用眼神责怪了一番方品,质问:“你怎么会和宋子言在一起,还把他带回来了?”

方品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说:“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宋先生被保安拦在楼下,他不是你们的学长么?怎么不是来找你们的?”

宋子言神色复杂地盯着李合合,而李合合则局促不安地埋下了脑袋。

沈唯澜虽然搞不清楚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对于宋子言多少有了点敌意,很不客气道:“宋学长,这是我家,我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方品漆黑的眼眸流光暗转,嘴角笑涡若隐若现。

宋子言抿着唇,一步一步走到离沙发三步远处,盯着李合合的发旋,忽然开口说:“合合,你送我回家。”

沈唯澜愣了愣。

李合合迷茫地抬起脸看向宋子言,问:“你脑袋被门夹了?”

方品和沈唯澜噗哧一笑,李合合的幽默还真是不知道分清场合地随意发挥。

宋子言却没有笑,只是很固执地盯着她,说:“合合,我是一路追着你才到的这里。你知道我是路痴,所以你有义务把我送回家。”想了想,补充,“不回我家也行,反正你在哪我也在哪。”

李合合一脸被吓到的表情,“宋子言,你忘吃药了吧?胡说什么呢?”

宋子言说:“我没胡说,合合,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所以我觉得我们俩在一起挺好。”

沈唯澜倒抽了口冷气,随即紧紧捂住了嘴。

李合合眼神闪烁不定,片刻后冷冷道:“宋子言你有王子病吧?是不是你觉得每个女人都应该喜欢你?”

宋子言垂了垂眼,上前两步,小声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我去相亲你要生气?”

李合合被他一噎,半天也没缓过来。

宋子言见她回答不上来,蓦地抬脸露出一个笑容,紧接着大手一捞把李合合往自己怀里一带,并用手臂在她腰上牢牢固定住。李合合大惊之下不停扭动,宋子言却用尽全力扯着她往门外走。

李合合抵抗未果之下朝沈唯澜求助,“澜澜!”

沈唯澜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人走出很远之后,房内还可以听见李合合的怒吼:“宋子言,你他妈最好现在马上立刻放开我!要不然我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接着是宋子言的回答:“兜着走也行,兜回家再吃,反正不能留给别人。”

“总结一个字都还没动过?”

耳朵里忽然想起方品戏谑的声音,沈唯澜赶紧收回注意力转头看去,并且立刻表明了决心,“你放心!总结我明天一定会按时交给你!”

方品挑了挑眉,“要不要我帮忙?”

沈唯澜倔强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搞定。”

方品笑了笑,把西装脱下随手往沙发上一甩,接着松了松领带,见她一动不动,皱了皱眉说:“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去做饭!”

沈唯澜不敢置信地伸手指指自己,“我?做饭?”继而一脸怪异地看着方品,“你脑子里长疮了?我怎么可能会做饭?”

方品沉了沉脸,疑惑地问:“真的不会?”

沈唯澜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

方品僵了僵,半晌,卷起袖子往厨房走,一边还不忘讽刺,“我倒是高估你了,没想到你连做饭也不会。”

沈唯澜跟过去不服地反问:“你会?”

方品转头看她,微微一笑,说,“我不会,所以你最好尽快学会,今天晚上我就勉强做一回蛋炒饭应付一下。”

沈唯澜撅嘴,不满地嘀咕,“我又不是来给你做饭的。”

话音才落,方品就把一个打了鸡蛋的碗塞到她手里面,吩咐道:“把鸡蛋打匀。”

沈唯澜一边打鸡蛋一边开始晃神,脑海里依次闪过李合合悲伤的面孔和宋子言一脸的倔强。忽然她的手顿了顿,问方品道:“嗳,方品,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方品并不回头看她,只淡淡反问:“你呢?”

沈唯澜低下头,神色怅然,“我倒是谈过一回的,只可惜没能长久,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工夫就被人甩了。”

方品蓦地转过身,一双漆黑的眼一眨不眨,问:“你还想着他?”

“不,早就不想了。”沈唯澜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那场恋爱谈得有些莫名其妙,似乎还没有尝到什么情爱味道就结束了。”

方品眼中潋着一汪笑意,道:“你还年轻,机会多的是。”

“方品,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沈唯澜放下碗看着他,与他四目相对之时心中似有暖流涌过,她轻声说,“我爸并不懂市场上许多品种复杂的蛋糕,什么抹茶,什么黑森林。但他会在我妈生日的时候送上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奶油蛋糕,我每次看见,都不由觉得这实在是一种朴实且诚挚的情感,没有修饰没有装点,却比什么都来得珍贵。”

沈唯澜目光悠悠看向窗外,天已黑,城市华灯初上。

方品怔怔看着她弧度姣美的侧脸半晌,眯着眼一笑,“澜澜,你忽然同我说这些,我怕是要误会了。”

沈唯澜一怔,掩下心中羞恼,侧眼看向他,故作镇定地怜悯道:“方品,人可以无耻,但绝不能无耻到你这种程度。”

方品不答,只是微笑,心情很好地转回身继续做晚饭。

沈唯澜咬唇,狠狠地搅拌碗里的鸡蛋,几滴蛋液飞溅出来落到她衣服上,惹得她一声惊呼。方品闻声回头看了看,不由噗哧一笑。

沈唯澜虽懊恼不已,但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这个世界里,每天都有不同的爱情在拉开帷幕,或许在不知不觉之时已悄然而至。它不像青春那般不能反复,而是在反复之中蔓延你的人生。这似乎比自然规律更要野蛮,因为自然规律不过是凌驾于你的生活,而它却凌驾于你的心你的思想以及你不可失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