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几缕月光从窗帘窄小的窗帘缝溜进来偷窥夜深未眠的人儿。现已经是凌晨三点,整栋宿舍大楼黑灯瞎火,睁眼如盲,暗得有些毛骨悚然,似乎下一秒便会弹出一个木乃伊什么的,只剩以竹不惧黑暗,仍执着得亮着一盏灯准备奋斗到天明。

以竹并不是不怕鬼怪,只是多年来的熬夜习惯,已经让她无惧黑夜,而且她耳边每一秒就会传来枫伶铿将有力的呼噜声,让她抓心挠肺,又要忍住心中想掐死她的冲动,根本没空害怕。

以竹死命咬住下嘴唇抑制心中的洪荒之力,瞪了一眼枫伶之后,还是决定戴上耳机听歌来隔绝噪音。

她长长舒出一口闷气,继而浅浅地笑了。每当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情,她只要拿出高中那段日子作比较便会豁然释怀。当你尝过最苦之后,任何其他的苦都不算什么……

以竹一直对升高中的事情都不怎么上心,逼近交表日期的时候才开始匆匆做决定。她成绩不错,对那些竞争激烈的名校也没什么兴趣。Y校是较出名的学校,以竹参观过一次,觉得他们的校园校服校风都很不错,就报考了这间学校。

虽然以竹也知道朋友中根本没有和她相同志愿的人,一切要从零开始,一开始会比较孤独,但她也没怎么担心过,既来之,则安之。

开学第一天,以竹便和沈尔岚抱团。沈尔岚和以竹是同初中,以竹和她只说过几句话,并不熟络,但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见到一个认识的人就像见到血浓于水的亲人般。自然而然的,两人就慢慢成为了好朋友,每天一起上学,一起上课,一起做功课,以竹以为不用担心会落单,却突然有一天,以竹像往常一样拿完饭回教室的时候,却发现尔岚身边已经有人了。

她们时而低声细语,时而放声大笑,一切那么美好和谐。那个世界似乎离以竹很远,很远……

以竹只是苦笑着回到座位,一声不吭地吃饭,喝水,发呆,最后离开教室。

孤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高中前的她根本不懂,因为小学时开朗大方的她总为绕着一群知己良友,初中时变得内向安静也幸运地遇到如火般热情的好友。她曾拥有过最美好的友谊,或许是她幸运已经透支,她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从那之后,尔岚已经很少来找以竹一起玩,她活泼外向,自然身边好友成群。在她和朋友们围成一堆谈笑风生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她是以竹在校园里唯一的朋友。

以竹不是没有尝试过和其他人交朋友。她试过,试过很多次……

她曾经和一个同学约好要每天一起到食堂吃午饭,她觉得这是个承诺,是约定,珍而重之。但那个同学却不这么想,只是那段时间她恰好也被朋友抛下了,找不到人和她一起吃饭才答应以竹的。当她找到之后,便离开了。

在这里,没有用的东西便丢掉实在太正常了,只是以竹过了这么久,却还没看开,还是会为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而黯然神伤。

以竹没有怪她,只是一个人坐在四人桌的一隅,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心里已经没有第一次被抛弃那么痛了。这种事情还是要渐渐习惯的好,因为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每换一次座位,都跃跃欲试要和身边的人交朋友。明明在上课的时候无话不谈,却没有一个人会在下课的时候留下陪她。以竹以为只是时间的问题,久了总会熟的,却在一次次的尝试之下发现就算给她一亿光年的生命也是徒劳。

她明明什么都可以和他们分享,明明好像真的朋友一样相处了,但为什么却还是没有人能容纳她?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到底哪里不好?对他们而言,朋友的界限到底在哪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难以寻获?

又或者是她错过太多交朋友的黄金时机, 如今大家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小团队,再也没有人能容纳她的存在。

她从来没有埋怨任何人,一直都觉得身边的人都很好,只是没有人能和她成为好朋友罢了。

但在一次次的失望之下,她眸子里希望的光早已经熄灭,只剩下如水的平淡。

她一点一点把自己封闭起来, 把自己好好得囚禁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待在自己的世界久了,她也渐渐忘了外面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慢慢地开始觉得和人相处很累,慢慢地觉得和所有人没有共同话题,慢慢地习惯了一个人。

她的思想也变得越来越简单,对复杂的东西越来越不理解。她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美好的,她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纷扰被她自动隔绝。

从初中开始离乡背井寄宿在学校的她,很少和家人联系,朋友和学习变成她生活的全部。如今,她几乎什么都没有了,除去学习的时间,生活仍是一大片的空白。

她成绩一天一天地提升,身边的人一天一天地减少,人也变得越来越内向。

她曾以为性格变得如此内向扭曲的她就那样一直孤独下去,但在大学能重遇枫伶,以竹只觉老天待自己不薄,也从未埋怨过枫伶陪她的时间少。

白宇琛更是以竹无法预料到的一个存在,总会在她无聊沉闷的人生里加些浓烈调味剂。

宇琛的学校比以竹早些考完,他正想找以竹却发现打了三天电话都不通,就开始觉得有点奇怪。 问了枫伶才知道原因,便决定直接杀过来抢人。

因着枫伶复习复到脑子里已是一片浆糊,无法忆起以竹到底几点考试那个考场,宇琛便一个人过来碰运气。守株待兔似地寻了五天才找到。

那时,刚考完试的以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缓步走出考场,看到在远处抓住一个男生不知道再问什么的宇琛,便顿时精神抖擞地转身便跑。

她跑到较远的樱花林里,躲在树后面,心想这下安全了,却不想耳边传来一阵喘气声,“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啊?我差点追不上了。”

以竹睁大眼睛盯着他,再次打算开跑,却被宇琛一把抓住手臂,“别跑了,你逃不掉的。”

以竹一阵无奈,好声没好气地说:“你找我干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考完试了,想你了。” 宇琛露出孩童般可爱的笑容,听得以竹鸡皮疙瘩掉一地,不知该接些什么,他又问:“你什么时候考完试?”

“还有一个星期。”以竹如实回答。

“那说好了,我一个星期后来找你,你可不许躲起来。”宇琛又强迫以竹和她拉了个勾,和他来时一样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现在又不知道到那里去了。

以竹望着宇琛又蹦又跳的背影,脸上牵起一丝笑意,无奈而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