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如果爱只是一场痛(下)
搜罗一些现银,区小凉脚步匆忙地朝院外走。
花十三正摇摇摆摆地在院子里踱步,见他行色匆匆,连忙跟过来,关切地问:“祝公子,要去哪里?何以如此慌张?”
“春楼。”区小凉从嗓子眼里憋出这两个字,跨出院门。
他现在要去验证自己的某个重要猜测,一分种也不想再耽搁。所以他索性干脆地告诉花十三,好甩掉这块已粘了他好几天的牛皮糖。
“哦?你这样的也去寻欢?”花十三竟跟得更紧,还怀疑地瞄瞄他身体的某个部位。
“不可以吗?”区小凉走得飞快,看也不看他,心里很恼火。
这个牛皮糖是什么意思?用那种眼光看他的……那里!难道在怀疑他的性别,还是他的能力?
“可以,当然可以,男人不都有这种需求吗?”花十三加紧追他,从善如流地附和,还顺便帮他做解释。
区小凉翻个白眼,几乎跑起来。
这个人妖牛皮糖孔雀!要粘他到什么时候,他不是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他自己的意向了吗?他怎么还跟着?难道他要跟自己去妓院?区小凉黑线。
“你很赶吗?”花十三一边摇扇,一边也跑,姿态优雅,全不似区小凉的奔命状。
“是啊,很赶!”区小凉差不多快抓狂了。这个家伙,到底会不会看人脸色,没见自己急于甩脱他吗?
“可是,春楼里的姑娘过午才正式接客。你现在去,哪家会接待你呢?”花十三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区小凉气喘吁吁停下飞奔,回想一下上次早上去望香居,貌似的确没有见到什么恩客,姑娘也没出来几个,只有老鸨和几个龟奴在招呼他们。
他戒备地注视花十三,不死心地问:“真的?没有例外吗?”
花十三也停下脚步,微喘着叫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不相信我?”
“那怎么办?”忽视人妖的表演,区小凉茫然,呆立在大街上,不知何去何从。
“如果你真的是,那个,需要很迫切的话,十三倒可帮你说项。”花十三调匀呼吸,热心地提议,“我知道有一家,是老字号。姑娘美貌,酒菜精致,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包你满意。”
区小凉自动过滤掉“迫切”两个字,狐疑地打量他:“你怎么会知道,莫非你……?”
“然也。”花十三痛快地承认,笑得桃花乱飞,脸都不红一下。
区小凉彻底无语。花十三不是来参加佛会的吗?怎么不过四天,竟对落香城娱乐场所如此了解?他不用斋戒禁欲吗?看来他不是人妖,而是妖人,还是披着神圣外衣的风流妖人!
半个时辰后,花十三扶脸色苍白的区小凉,走进距春楼最近的一家茶馆。
“累成这样?你度了几女啊?啧啧,早说嘛,你这小身子……啧啧。”花十三十分不正经地口上调侃,手里倒体贴地拿条手帕,给他擦额头冷汗。
“哪有什么几女?我是恶心吐了,然后吐到脱力。你少瞎猜!”区小凉有气无力地反驳,夺过他的手帕,用力擦把脸,马上又嫌恶一丢:“什么味儿?”
“啊,不好意思。方才小红送的。拿错了,拿错了!”
区小凉懒得指出他一脸兴灾乐祸,根本没有半点道歉的诚意。因为刚才的体验,令他现在极度虚弱,也极度震惊。
实在太可怕了。那个叫小绿的头牌,扭扭捏捏跳脱衣舞时,他根本没有什么反应。后来她偎过来,他心里就有点不舒服。等那只纤纤细手碰到他的身体时,一阵强烈的恶心就猛然涌上喉头。他只来得及推开她,就吐个昏天黑地。直到现在,那阵恶心感仍未完全消失。
“恶心吐的?不会吧,在粉娘里小绿长得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你再看不上,也不至于恶心到要吐吧?”
花十三很惊讶,停下手中不时摇晃的白扇,上上下下打量区小凉。半晌,他若有所思地点头,脸上又挂上那个懒洋洋的痞笑。
“难道说,只要是女人你都会恶心?”
区小凉缓过劲儿,白着脸用茶漱口,再换个杯子连下两杯新茶,对他的猜测置若罔闻。他早被自己的验证弄得心烦意乱,哪有闲心应付这个妖人。
“放宽心,这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女人不行,你改换男人再试试,不就行了?”对他的不表态,花十三自动理解为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马上向他提出新建议。白纸扇摇得飞快,桃花眼也眨得飞快。
被他话吓到,区小凉吃惊地看他:“男人?你让我找男人试?”
花十三含笑点头:“然也。分桃、断袖、男风,反正都是这类的叫法。你试试就知,男人也不错,别有一番滋味。”
“你喜欢男人?”区小凉手指他,下意识地挪开身体。
这个妖人,也太离谱了吧?本以为他说的什么看上的话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竟是真的!他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居然还自爆性向!真是豪放得让他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都哑口无言。
“也喜欢女人。十三我宜男宜女,老少通吃。”花十三自得地承认,将艳丽的脸凑近他,伸出粉舌诱惑地慢慢舔过下唇,低低地笑,“怎么样?要不,和我试试?反正你喜欢我,大家又都这么熟,我就吃点亏……”
“停!”区小凉捂住欲喷血的鼻子,打住他,“拜托,你不用那么富于自我牺牲精神,我不想找人试!”
花十三满脸失落,用哀怨的桃花眼看着他:“你嫌弃我?小衣儿嫌弃我?本公子是很洁身自好的。平时去春楼,都只是看舞听歌饮花酒,绝无其他不检点行为。”
区小凉又被他呕到,无力地辩白:“不是嫌你,这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不想。”
“怎么会不想?你不想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受男人吗?”诱惑地轻笑。
“想,可是,我……,那个,只是……”区小凉嗫嚅。
“只是小衣儿喜欢的是你表哥而已。”不正经的表情消失,花十三现在的脸平静得出奇。
“你少瞎猜!”区小凉下意识地喊。
花十三看着他摇头,温柔地笑,细语如春风:“何必呢,小衣儿?早和你讲过,嘴硬没什么好处。我可都看着呢。你陪他在屋顶吹凉风,坐在他坐过的椅子里发呆,看他时的眼神和看其他人完全不同。那么忙的当口,仍花一大半心思在注意他,为此还烫伤了手。世上最难掩饰的不是恨,而是对一个人的爱意。”
他的脸上没有讥笑,却有一种刻骨的痛楚在漫延,连桃花眼都已黯淡无光。
区小凉将烫伤的手藏进袖中,没有回答,将头扭向一边。
在这一刻,他敏锐地察觉,他和花十三是相通的。因为花十三眼中的痛,他是如此熟悉,这和最近常常咬噬他心脏的那种痛,是同一种感情。
俩人沉默,谁也不看对方,任茶水变凉,日影渐短。
“你怎么不说话?”半晌,花十三眨眨眼睛,恢复他平日神态,挑眉问。
“没什么好说的。”区小凉闷闷地回答,不太适应他的变化。
“怎么会?说说,你为什么喜欢他?”
“……”区小凉闭目微笑,不置可否。
“不告诉他吗?”
“……”笑容更大,眼睛弯成月牙儿。
“小衣儿,你打算逃避?”花十三略敛容,慢慢地问。
区小凉睁开双眼,目光和他直视:“不,不是逃避,只是知道不可为。爱是两个人的事,在一起则完全不止是两个人的事。这两件事,只有一个人努力却都是不够的。”
他眼中是深深的无奈和悲哀,浓浓的睫毛快速眨动,逼回那些不期而至的潮湿。
他不可以哭,在这里,在还算陌生人的花十三面前。无论如何,他的眼泪只在爱自己的人面前流。
不过,他还能有这样的期待吗?
花十三凝视他的脸,似完全理解了他话中的含意,不再追问,用几乎可以称作怜爱的口吻问:“好些了吗?要不要我扶你回去?”
区小凉摇头,举起茶杯:“谢谢你。”
“不谢。”花十三微笑,和他碰了碰杯,饮干已经凉掉的茶。
俩人付过茶资,走回客栈。
对自己从来不敢承认的情感被花十三给硬挖也来的事实,区小凉并不恐慌,亦不后悔。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不久就会各奔东西,就此再无交集,让他知道或不知道并无区别。况且,他想瞒也瞒不住。这个妖人,眼光太毒,心思太细,看到了一切发生在众人面前,别人毫无所觉,而他却一眼看穿的真相。与其再找一百个谎话来圆一个谎言,不如索性承认,以免洞多不胜补。
他不认为花十三会泄漏他的秘密,那个人不是不想,而是,不屑。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就是有这种直觉。虽然花十三难得正经,总是漫不经心,似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有一点他是坚持的,那就是对爱的执着。
凭着花十三眼中的痛,区小凉选择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小凉最于确认自己无法接受异性,这章比较搞笑,因为小凉的事太打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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