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这一病就是好几日,傅芷辛不用去给她请安,乐得自在。她除了常常与亲弟弟傅暨央互通书信之外,就去棠棣楼走动,逗逗刻板无趣的陈姨娘与天真懵懂的傅兰章,偶尔与傅琳去赏花游园。
比起前世,薛氏病时,她还要硬凑上去讨好受气,现在得日子过得真是有滋有味。
前些日子,长房那边传来喜讯,新添一女,不过是姨娘所出,又不是个男孩,故并未摆宴。傅芷辛对这个妹妹没有什么印象,但是生孩子的柳姨娘与林姨娘生前交好,她决定前去道喜,聊表心意。
想了想,便让闻梅拿着钱去流光楼打造一个长命锁,闻梅拿着东西回来时,从盒子到长命锁的样式,虽她并无交代,可无一不合她的心思。
这几日闻梅与秋叶跟在她身边出门走动,她不动声色地观察,闻梅此人恭敬顺从,她交代的事情完成的很好,办事能力比衔珠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无可挑剔。然而,她是薛氏身边的人,傅芷辛对她始终留了个心眼。秋叶与春江两个小丫鬟在衔珠的教导下,渐渐上手房中庶务,鹿鸣居的生活开始有了几分起色。
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傅芷辛洗漱梳妆完毕,先去了棠棣楼,带上刚醒的傅兰章,便往长房的住所而去。
傅老太爷先时致仕封成康侯,膝下有四子一女,嫡长子傅知祁、嫡二女傅如晞皆已故去,余下三子各自成家,三子傅知屹为庶,四子傅知行、五子傅知籍为嫡,因嫡长子故去之时孑然一身,并未成家,另一位又是外嫁的女儿家,所以成家之时,这三兄弟便以长房、二房、三房为序,分居成康侯府三处。
照理说,老太爷退隐之后,成康侯的头衔理应由嫡子傅知行继承,谁曾想傅知行推却了爵位。他是满腔抱负之人,除了七大家族,其他封爵府第不过只有虚名,头顶虚衔意味着不能手握实权。此后,傅知行便凭着自己过人的才华在官场平步青云,爬上中书令的位置,位及人臣。
剩下的两子,长房的傅知屹早些年是个天资聪慧的,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程,现在每日流连山水,吟诗作对、宿花眠柳,他的夫人齐氏一心向佛,虽手里握着一半的掌家权,却不怎么管事,好在握有另一半掌家权的柳姨娘是个极有手段的,长房虽妾室众多,却还是井井有条。
三房的傅知籍就没有其他兄弟那么出彩,不过也是个痴情种,原配秦氏难产,留下一个独子故去。傅知籍未再续弦,也从未纳妾,此后一心扑在政事上,然而人情世故实在欠佳,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吏部郎中,膝下仅一子,人丁单薄。两兄弟谁袭爵,尚无定论,加上傅老太爷傅老夫人王氏都还在世,故未分家辟府。
傅芷辛先去同三伯母齐氏问了安,齐氏方才正礼佛,房中还闻得见淡淡的檀香味,傅芷辛与她闲聊几句,内房忽然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想来是年仅两岁的八弟傅玌。齐氏歉然,傅芷辛表示无碍,自己也正要离去。
临行前,齐氏送了她与傅兰章一人一只金钗,虽用纯金打造,却丝毫不显得老气,倒是小巧可爱,适合她这样的年纪。
齐氏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奶娘抱着啼哭不止的傅玌走了出走,齐氏扫了傅玌一眼,吩咐身边的丫鬟秋菊去请三小姐,这才抱过傅玌,柔声哄了几句。
谁料傅玌继续哭闹,齐氏又哄了几句,始终不见好。她深深地看了傅玌一眼,示意奶娘抱走孩子,自己闭上眼,捻着佛珠,口念佛经,静心凝神。
傅瑶到的时候,听见傅玌的哭声,几近嘶哑。她见娘亲坐在正堂中念佛,无奈地叹了一声,从奶娘怀里接过亲弟弟,又是逗又是哄,还做了几个鬼脸,傅玌终于破涕为笑。
“来了?”齐氏睁开眼,看见傅瑶抱着傅玌在屋内走动。傅瑶好像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脸上尽是笑,低声柔和地哄着傅玌,傅玌不哭不闹,任由傅瑶抱着,只是拿一双黑亮的大眼静静地看着傅瑶。
傅瑶才七岁,不过抱了一会手臂便酸了,奶娘很有眼色地上来抱走傅玌,屈身一礼便入了内室。
“娘亲。”傅瑶在她身边坐下,自顾自地拿起茶盏,一边道,“我知你一心礼佛,超脱尘世,若日后八弟再哭,便差人让我来哄吧,怎么能放着他哭,你听听声音,哭哑了不是?”
齐氏按住傅瑶拿茶杯的手,看了一眼身后的冬雪,冬雪连忙上前,拿过傅瑶手中发冷的茶,斟了一杯新茶。
傅瑶浅浅啜了一口,温度适中,入口不薄不厚,唇齿回甘。她紧紧握着茶杯,低下头看茶叶漂浮在水面上,缓缓道:“礼铭的事就是我的事。”
“自己的亲骨肉,岂有不疼的道理,”齐氏摇了摇头,手又开始慢慢地捻佛珠,“且不说这个了,过几日你到二房的鹿鸣居去一趟吧。”
傅瑶是一路跑来的,不免口中干涩,便将杯子递给冬雪,示意她续茶。
她听得齐氏这样说,不解地问:“我们与二房从无往来,此去是为何?”
“前些日子,京中贵女们都在传二房的傅芷辛攀上了顾家小姐,你说顾家宴,会不会邀请她去呢?”齐氏幽幽地道,“你且去探探口风,若只是传闻,与她闲谈几句也好,若被我说中了,让她带你一个又何妨?”
顾府宴?傅瑶不可思议地看着齐氏,显然并不相信母亲说的话。
齐氏并不理女儿的猜疑,她只是捻着佛珠,转头吩咐秋菊入内房拿东西。
秋菊从内堂捧着一个巴掌大的荷包出来,白色的绸底,上面绣着很多小小的黄花,齐氏将布包递给傅瑶,道:“若是一切顺利,你千万记得带上这个。什么都不需要知道,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带着便好。”
也不等傅瑶应,她便让秋菊扶着,入内堂休息去了。
傅瑶打开荷包,见里边是一块白色玉珏,心中疑惑,坐在原来的地方发愣,她实在猜不透母亲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