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随着时间忘了;有些回忆,随着时间淡了;有些伤口,随着时间愈合了;有些故事,却随着时间蔓延了。当繁华落尽之时,或许城市也是忧伤的。
闪烁的霓虹及喧嚣的经年覆盖了城市的寂寞,让人看不见它的忧伤。人有时候会突然变得脆弱,突然地就不快乐,突然地被回忆里的某个细节揪住,突然地陷入深深的沉默,不想说话。
坐在房间的书桌前,一个不经意地抬头,一眼瞥见橱窗里放着许多的药,一瓶瓶,一盒盒,我拿出来,细细地翻看着,似乎大部分都是我以前和母亲后来用的。
细细想来,自己基本上每一年都会去几次医院。听以前母亲告诉我,小时候我还因为肺炎住过院。可是对于我住院的事情,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听母亲说,当时我一个人住院,晚上很害怕,都是我父亲在外面照顾着我,陪着我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生病不喜欢,也不习惯跟父母说,总觉得有些说不出口,有些不好意思,就算再难受也习惯了自己熬着,嘴上不说,心里却期待着自己的父母可以早些发现。
记得好几次都是发烧到了40几度,才被我父母注意到,然后送我去医院的,最后的结果基本上就是挂盐水,一挂就是一个多星期。渐渐地,那些医生护士都认识我了,之后每次去那家医院,那些医生护士会闲聊,说我好像比去年长高了,或是瘦了,胖了。
而我小时候的体质用体弱多病来形容倒是一点也不夸张。
那个时候,什么流行就感染什么,就好像有一年,腮腺炎很严重,我也被传染上了,流行性感冒,我也是患者之一。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2001年。
那是我三年级的时候,当时水痘很流行。
学校里还专门跟我们普及知识,每个地方还喷消毒水,整个走廊都弥漫这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很浓郁。
对于这些,我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突然有一天,觉得身上很痒,我开始以为是被蚊子咬了,也没有在意,后来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长了好多一颗颗的红色的痘痘,而且越来越痒,越来越痒。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说,也不敢告诉我的父母,只是自己忍耐着。
那个学期,我母亲搬到了大办公室。巧合的是,那一年,她和江老师在一个办公室。对于江老师,因为之前那件事,虽然我不曾怨恨她,但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如今她和我母亲办公室在一个地方,我开始变得小心谨慎。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最后一节课,又是江老师的课。我看着江老师走进教室大门,班长说:“起立!”大家都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我忽然感觉自己的背好像许多蚂蚁在爬一般,很痒。无奈,只能一边扭动着,一边弯腰说老师好。坐下之后,依旧觉得身上很痒,想挠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有一遍遍用自己衣服蹭着。
一节课我甚至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听课,身上痒,心里又怕老师叫到我回答问题。
放学后,我背着书包走到办公室,拿起杯子想要喝水。
就在我喝水的时候,办公室里忽然谈论起水痘,其中一个老师说最近水痘很频繁,看到我正在喝水,顺口提了一句:“特别是晓玖,你要注意些,自己要小心些啊,不然很麻烦的。”
我点了点头。
江老师看着我,突然跟我说:“你今天上课的时候有点不对劲,怎么一直在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听江老师这么一问,我第一反应看向母亲,我的母亲停住了手中的笔,看着我,一触及母亲的眼神不知怎么就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开了,看着江老师,随口回答了句:“就是有些痒。”
江老师听到我的话,突然走到我的面前,打量着说:“你的耳朵下面怎么这么多的红点,是不是得水痘了?”原本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想要找个借口离开的我因为江老师这句话突然愣住了。
听到江老师这个话,我的母亲也走过来,仔细地打量着我,然后说:“说不定真的是水痘啊!一会儿带你去医院看看!”我看了一眼手中的杯子:“不用这么麻烦了吧!”江老师看着我说:“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万一你传染给其他的同学怎么办。”
由于江老师,我的母亲和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劝说,我心不甘情不愿的收拾东西跟着母亲来到了第一人民医院。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检查,发现真的是水痘,而且我当时已经有了发烧的迹象,医生看我的样子,跟我母亲说:“可能还是要隔离一下,她水痘发的有些严重了,好多估计都已经被抓破了。”
我一听到要隔离就大声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母亲对医生说:“不要隔离了,就在家里治吧!我们会注意的,这个孩子也不愿意呆在医院。随她吧!”
那医生看母亲和我这个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当天我就请假直接回了家。
因为出水痘要在身上搽药水,一到家,我母亲让我洗完澡坐在床上,她帮我身上的包一个个搽着药水,还记得,那个药水搽在身上凉凉的,很舒服。
这份凉意倒是减轻了我身上那种痒。
她一边搽着,一边喃喃地说:“唉……有些水痘都已经被你抓破了!你怎么一声不吭呢,要不是今天江老师说,我都不知道……”
听着母亲轻轻地说着,我的眼皮渐渐沉重,慢慢进入了梦乡。
记得那天那个夜晚,我睡得很香。
就这样,过了两天,我已经渐渐不发烧了,痒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这两天里,每天傍晚我洗过澡,我的母亲都会帮我搽药。
到了第三天晚上,母亲搽过药,把药水放在了柜子里跟我说:“现在你背上的水痘好了许多了,而且你也不怎么发烧了,晚上你还是睡回自己的小房间睡觉吧。我这几天还要备课。”
我刚想说什么,看母亲已经打开了房门,准备出去,看到母亲这么坚持,我也只有点了点头,慢悠悠走回自己的房间,却不记得当时的我是以什么心情关上房门的。
也许在那一刻我是怨的,怨老师这个职业,母亲已经将她太多的关注给自己的学生了,我才三年级,不管是寒假暑假星期六星期天,家里都是来补课的学生,甚至那时候我还以为母亲是不想我吵到那些大哥哥大姐姐,故意给我报了这么多辅导班。
可是我再埋怨,也无法改变,谁让我自己是教师子女呢!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一个黑洞里,不停地坠落,好像坠落不到尽头,还梦见了许多奇怪的事情,很糟糕,那个晚上我被整夜的噩梦吓得整整一个晚上不敢睡觉。
第二天晚上,依旧是这幅场景,因为我小房间的床就在门的旁边,睡觉的时候总觉得门口站着一个“人”,终于恐惧让我忍受不住,差不多一两点的时候,我哭着站了起来,跑到了父母的房门前,重重地敲着父母的房门。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
我的母亲一脸疲惫地站在我眼前,问我:“怎么了?”
我不说话,只是哭。夜晚很安静,而我的哭声很大,尤其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的明显,据说那晚我的哭声让对面那栋的人都听到了。而后来的好长时间,我母亲同事,和我们住在一个单元的老师还一直以这件事调侃我,说我哭声洪亮。
当然,这是后话了。
母亲把我放在了床上,三个人就这么挤着一张床,可是那时候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晚我会哭得这么凄惨。
母亲突然大声吼了一句:“大晚上的!你到底在哭什么!这么大人了,还哭!再哭!回你的小房间去!”
我的父亲也被吵醒了,看着我,对母亲说:“没事的,她估计做恶梦了!你也不要吼她!”我的母亲看了一眼父亲,对父亲说:“明天还要上班,每天这么累,还要听她哭,哭什么哭!”
最后一句话,很显然,母亲是朝我吼的,我被吓得没有了声音,只是轻轻啜泣着。
慢慢地,睡着了。
恍惚中,我似乎听到了我母亲的一声叹息,很轻,却很柔和。
直到现在回忆起来,发现当初渴望的不就是母亲的关怀吗?贪恋的也不就是这么一份温暖吗?母亲作为一个教师将自己的一生大部分都献给了教育事业,就连在最后的阶段,忍着病痛也在做家教。而我,作为她的女儿,只有在自己生病的时候才可以这么真切的触摸这份温暖。
每次回到家里,看着那个已经变成放杂物的小房间,每每回想起那一次生病的夜晚。很想念,想念母亲大声吼我的样子和声音。推开小房间的门,鼻子嗅着那股熟悉的气息,好像那个晚上母亲的样子就浮现在眼前,耳畔还有若有若无地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