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杨武登在大队部开完会回家,走到马耳朵塆坳口看见张汉文坐在那里抽着烟象在等人。张汉文忙起身堆着笑招呼:“杨书记,开完会啦。”说着从衣兜里摸出烟盒子,拿出一支裹好的叶子烟递上。杨武登接过装进烟斗,张汉文急忙擦火柴给点燃,说:“杨书记,我想找你吹会儿牛。”
杨武登坐下抽几口烟说:“嗯,你这叶子烟抽着过瘾儿。”张汉文挨在他身边坐下笑道:“哈,杨书记,不是在你面前吹,万寿村里有谁种的叶子烟能比我张汉文种的劲儿大?今年我在屋后的坡坡上种得不少,明天送几斤给你尝尝。”“要不得,这就尝了嘛。”“杨书记见外了,烟酒不分家嘛。我的烟隐儿发了是到处要烟抽,何况我种得多抽不完。”“张汉文,你这两片嘴皮子呀,比抹着油还滑。”“杨书记,现在一月半载也难沾油星儿,两片嘴皮儿就是缺油呀。好在大兵团打烂后你回村当支书,不论怎么说,总算汤汤菜菜的没让肚子空着,村里上千号人都说你的好哇。”“张汉文,你是心里有什么事儿想说吧?”
张汉文笑一下拖住话头,脑子里直打转儿。他想:“别听大家都说他老实忠厚,可他对什么事情心里有数得很。大兵团时的‘大白羊事儿’,仗着杨安邦抄他们的家……现在大兵团打烂了,杨安邦垮台自身难保,他杨武登当了万寿村一把手,谁不知官儿大压死人?这几个月来他口上虽一字儿没提,可早迟得找我算清这笔帐。我一直在琢磨与其等着他锤在背上才吐出来,倒不如现在自己主动吐的好,并把责任往杨安邦身上一推便万事大吉了。”
张汉文露出一副难堪相说:“杨书记,我心里确实有件事儿想对你说,可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张汉文故意收住话头,杨武登说:“张汉文,我说你真是老马不死拙性在。有啥话就直说嘛。”“唉,大兵团打烂的头年,我的大白羊晚上扯了索子,跑到杨家塆被杨大汉儿他们杀来吃了……当然,那种日子里谁不是饿得要命,可我一时糊涂听杨安邦的话,倾你们几户的家来赔羊……”“是吗?”“杨书记,我一直闷在心里好后悔。当时我怎么就一点不长脑水儿,听鬼一吹就走黑路呢?杨书记,所有东西我一直放着没动过,明天我就全部退还。”“既然是赔羊的东西,就不要退了。”“杨书记,这哪成?你能给我悔过的机会,我就感恩不尽了。”
张汉文显出难过的样子啪嗒啪嗒地抽烟,杨武登想:“这条滑泥鳅,当时助纣为孽,现在却把自己身上推得一干二净。可他毕竟识好歹主动吐出来,大家不伤和气,便于今后在村里开展工作。再说解放时自己就入了党,受到党这些年的教育,不能跟他一般见识。现在自己是全村人的领头雁,更不能把心思纠缠在个人恩怨上,一切从村里的工作做想,尽快想法让大家填饱肚子。”
杨武登拍拍张汉文的肩膀说:“过去的事儿就不要提了。可你不能象在大兵团时胡来,你是队里的会计就象内当家,得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是啊是啊,杨书记,你对我这样宽宏大谅,叫我心里感到好对不起你。”
杨武登起身朝坳口下走去。
“杨书记,你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