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雯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大鸿哥啊,我这样对你,就算你是一块石头也该动动情了吧?前几天,刘碧琼毫不隐晦地对我说,她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你,却不堪华梅不露声色地一击。这个华梅,真是一位情场上的姣姣者。她去年高考名落孙山,今年末必就能发生奇迹,可你对她痴情如故,竟然为了她跳进冰冷的河水里淘沙挣钱,并且一干就是两个多月。你到新河中学去后还是第一次回蜀江,现在正是高考的节骨眼儿上,凭你的理智怎么会决定耽误着复习明早回老家?听说华梅就在资阳的一所中学复习……我看你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唉,我真想见见这位华梅,看看她到底是金玉化身还是貌若天仙?……为什么自己对你也象吃了迷魂药?可说真的谢玮比你又弱在了哪里呢?就算你有经天纬地之才,毕竟你还没有找到用武之地嘛……一个‘情’字儿,让多少人糊涂和无奈啊!”
朱晓雯下床走几步犹豫地收住脚想想,毅然去书房轻轻推开门,床头的台灯亮着,大鸿裸着上身仰睡在床上,手里还拽着一本厚厚的复习资料搁在床弦上,打着呼噜呼噜的鼾声。朱晓雯进屋掩上门走到床前,望着大鸿宽厚的胸脯随呼吸一鼓一凹,象青春鼓槌猛烈地敲击着心扉……
朱晓雯在床头边坐下,怯怯地伸出手,轻轻理理大鸿胸窝上的胸毛,缓缓探身埋下头枕在上面……
大鸿睡梦中感觉胸口上压着一团热乎乎沉甸甸的东西,猛然惊醒坐起来。朱晓雯紧紧搂住他悄声呼唤:“大鸿哥,你明早不回老家行吗?”“晓雯,你这是咋啦?”朱晓雯不吭声,慢慢抬起头,泪汪汪地望着他:“大鸿哥,我今生不能没有你!”“好妹妹,别说傻话。去睡吧,太晚了。”“天儿热,我睡不着。大鸿哥,你心里是不是很讨厌我?”“不。一个人爱什么恨什么都是自己的权力。好了,这事儿不是几句话可以说清楚的,好妹妹,回去睡吧。”
朱晓雯迟疑地走出书房,回头望一眼坐在床上的大鸿带上门。
大鸿把门撇上关掉台灯躺下想:“鬼丫头,倒是有股敢爱敢恨劲儿……华梅啊,你还在挑灯夜战吗?别忘了你常嘱咐我的一句话,只有爹妈给的身体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它可是人生的最大本钱呀!”
第二天早晨,大鸿从晓雯家出来想着很快就将见到华梅,于是脚底生风跑出楼梯间,不料朱晓雯站在坝子上默默地望着他,大鸿收住脚步。
大鸿剪着学生头,脚穿猪肝儿色塑料凉鞋,肩背退了色的军用挎包,白衬衣扎进的确良军裤里,突显出宽厚的胸脯和魁梧的身材,高高额头上闪烁着智慧之光,周身溢出男儿旺盛的青春活力,只有浓眉下一对兴奋期待的眼睛里,执着刚毅中隐含着淡淡的伤感。
朱晓雯悄声叹口气走向前说:“大鸿哥,请你代我向华梅姐问声好。”大鸿吃惊,朱晓雯苦涩地笑笑,摸出二十元钱塞进他的手里,捂住口跑上楼去了。
大鸿走到山路口,一辆开往火车站的公共汽车靠站停下,他走到车门口突然收住脚步想:“嗯,这三角钱能节省。”于是,没坐车抄捷径跑步去火车站。
望江街靠蜀江绿化带的人行道上,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提起毛巾盖着的竹蓝徘徊,不时用胆怯的目光打量着来去匆匆的行人。前面不远处,几个二十好几的男青年穿着背心叼着烟,衬衣斜搭在肩上,满脸晒得油黑,象七十年代末期陆续大返城的下乡知青。他们蹓跶着说:“哥们儿,老子们这代人真是一路撞黑,童年正长身体时遇上大跃进饿饭;青少年正该读书时,碰上文化大革命去当红卫兵冲冲杀杀,结果冲成了白痴;后来正当干事情了吧,老人家一挥手一声呼,便上山下乡滚一身泥巴炼一颗心。而今却落得了人见人恨的‘大龄青年’;粉碎‘四人帮’硬考大学,但什么都让炼掉了,按农村老乡的话说,拿铲铲去考呀!”“他妈的,这些年在山沟沟里真是呆成了原始人。可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大返城,可一直找不到工作,这心里更是憋死人。”“哥们儿,你这话不完全对,有好爸爸的人,不是还在挑肥捡瘦的嘛。只有你我这类人,才是连一块骨头也啃不上。老子看着眼里真是直溅火星儿!”“唉,既然没有一个好爸爸,也没有一个好妈妈什么的。瞎想些啥呢?”“老子没钱买烟抽了,就要去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