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轮回,往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安徽凤阳县一个小村庄的农民冒天下之大不韪,暗地里搞起“包产到户”这在当时犹如漫漫黑夜里的星星之火。然而,仿佛顷刻之间燎原了中国大陆。“文革”中被批得遗臭万年的“三自一包,四大自由。”于是成了人们赞不绝口,爱不释手的香饽饽。
上午,杨大汉儿站在黄桷树下抽旱烟,两眼盯着土坎下生产队分田分地的场景:杨安邦一手叉在腰间,一手不断舞动着指挥分田地的队伍。但与他当年在大兵团时的形象相比,的确缺少了一些盛气凌人。加之“文革”中他被张汉文打断的两条肋骨,不时的隐隐作痛,不能不使他的锐气大减;虽然去年他当上了村长,可腰板儿还是不能象当年直挺起来。
红忠爸对分给自己家的这块责任田不满意,说:“我不要,这一片田外面是竹林,里面有大黄桷树遮着阴太差了,应该还要多折一些面积才成。”杨安邦说:“打土豪分田地那阵子,你说了个不字吗?”“这是两码子事儿。”“什么两码子事儿?党的政策一好你就翘尾巴啦?当年的觉悟到哪里去了?”“你是村长,你的觉悟比我们群众高,你怎么不要这一块?”
众人盯着杨安邦,他说:“好,这一块就分给我了。”
杨大汉心里感到很痛快,转头朝坐在院坝里看书的赵文雄喊道:“文雄,你还真坐得住?就不想来看看这热闹?”
赵文雄在大鸿他们读高中时,因诈骗银行罪判刑15年,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后,有的狱官私下叫他给子女做高考辅导老师连连告捷,于是他成了狱官及其亲属们眼里的宝贝儿。两次减刑后在去年刑满回到农村,无奈中又与参加“文革”武斗后精神失常的冬秀么姑生活在了一起。
冬秀么姑吼闹着从屋里跑出来,她穿着“文革”时期最流行的一身草绿色,只是十分破旧了,帽子上仍然贴着红纸剪成的五角星,只是没有戴着红纸剪成的领章,手里拿起一公尺多长的竹杆。疯疯颠颠地跑进院坝就摆开阵势,语无伦次的又唱又跳,仿佛一下子把人们拽回到被岁月淹没了的那个年代:唱:拿起笔杆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忠于革命忠于党,刀山火海也敢闯!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赵文雄瞥她一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杨大汉佯装攥起拳头晃晃,瞪着眼睛朝他妹妹吼道:“你出来掺和啥?快回去做晌午饭。”
冬秀么姑咕哝着:“哥,我怕、我怕呀。”疯疯颠颠地跑回屋去了。赵文雄走到黄桷树下说:“哥,这有什么热闹好看的。”“你觉得还不热闹?解放到现在才多长时间,这田地,从地主富农手里分给我们庄稼人名下还没种热乎,办人民公社便收回去,现在又要分下来了。变去变来的折腾就算是上等土地也长不出好庄稼。”“中国几千年沿袭着人治,只要长官头脑一热,便可以想当然的乱下圣旨。唉,真正要把人治社会变成法治社会谈何容易呀。说不定又是一场历史恶作剧开始上演了。”“嗨,我说文雄,你的班房还没坐过隐儿是不是?故意说些酸溜溜的话叫人听得半懂不懂的,难道你又想让人家抓辫子不成?我看他杨安邦堵气分了这一块田,单说面前大黄桷树遮了一大半的阴……我就等着看他一家老小喝风去。”“哥,虽然土地这样下户了,可人家是村长还会在乎这一点儿?”“是村长又咋啦?哪朝哪代的农民,不是靠土巴吃饭的?莫非他的肠子里就不拉红苕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