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华梅收工回家,放下锄头跑进母亲房间:“妈,病好些了吗?”华梅妈躺在床上叹气道:“唉,妈这病只有等着叫阎王爷治了。”“妈,人上年纪哪有不生病的。你想吃点什么?我做去。”“现在就是山珍海味儿我也没胃口。你爸和你哥也快回来了吧,别管我了,抓紧去做夜饭。别怠慢那两个‘老太爷’,妈想耳根清静一些。”
华梅在阶沿上的水缸边忙着洗菜,王燕青走进院坝打招呼,华梅说:“又来为你姨娘借东西?”王燕青笑道:“我来你家都是借东西的?不过,今天真想借你一件东西,就怕你不给。”“别绕圈子,我正忙着。”“听巧巧说你有本小说书很好看,我到姨娘家感到好无聊,你能赏个脸借我解解闷儿吗?”“对不起,早就借给别人了。”“真遗憾。我再顺便问问,你升高中的事儿有眉目了吧?”“无可奉告。”“那让我来告诉你吧,为你升高中的事儿,我爸前些日子就向你们公社的书记和校长打过招呼了,他们明确表态没问题。估计最近几天你就会得到录取通知书。”“王燕青,你爸当的什么大官儿啦,这样神通广大?”“平头儿百姓一个,刚从办公室主任提升为区革委副主任。”“啊,恭喜了,看来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可是,我们从没去惊动过大驾呀?”“嗨,举手之劳嘛。”
华梅向阳沟里倒洗菜水想:“昨天碰见大鸿,他说高中录取通知书已经从邮局寄出了。不知王燕青从哪里打听到底细想跑来表功请赏,真卑鄙!”华梅回过身说:“谢了。只是我决定不读高中了。”王燕青心里很尴尬,脸上却笑着说:“要是你去读了呢?”“那是我自己的事儿。”“当然。我是说你这个决定太轻率了。”“我正忙着,如果你没别的事就请自便吧。”
晚饭后,华梅忙乱好大一阵,总算伺候完高高在上的幺师傅和‘皇太子’华松。幺师傅坐堂屋门口的阶沿上,靠着凉板椅子抽旱烟,华松一头钻进自己房间摆弄二胡。华梅去为生病的母亲端水送药,华梅妈说:“王燕青好心好意为你帮忙,可你怎么对人家那样说话?”“妈,你全听见啦?”“我耳朵还没聋。”“他是黄鼠狼跟鸡拜年没安好心。”“你呀,要是被你爸和你哥听见,今晚又要闹得翻天覆地不可。”
华梅从母亲房间出来,提着一大桶猪食到院坝对面去喂猪,沉重的潲桶绊着脚几次差点跌倒,许是天生丽质多柔弱吧。
华松房间里传出一阵二胡声,华梅转头晃一眼窗户透出的灯光悄声怨道:“耍得太好了就不怕报应?”
华梅忙完家务活坐在自己房间里拨亮煤油灯,拿起床头上的书聚精会神看起来。幺师傅望着窗户里的灯光吼道:“华梅,煤油是不要钱买的?女娃子家,看那么多书能祭祖哇?”
华梅很气愤。她想:“我又不是前娘后母生的。华松点着灯通霄拉二胡你从不吭一声,我点灯看看书又咋啦?老天啊,人世间怎么如此不公平呀?!”华梅想着掉下一串泪水。平日里听到幺师傅一吼,华梅只好立刻吹熄灯,独自坐在黑暗里抽泣一阵睡觉。华梅今晚不知从哪里来的胆子,仍旧坐在灯下看书。幺师傅看见灯没灭,心头的气一涌而上,大吼道:“生反骨啦?老子现在就叫你看!”
幺师傅吼叫着冲进华梅的房间,抓起煤油灯怦地甩在地上砸个粉碎:“老子让你看……你看啦?还想读高中,做梦吧!”
幺师傅靠着床头抽旱烟说:“气死老子了。就是打死我也不会再让她去读高中。”睡在床那头的华梅妈一转念叹声气说:“唉,华梅爸,你是聪明过分变糊涂了。王燕青在我们面前说的话你还没听懂?要是不让华梅去读高中,人家还会有那份儿心思?你有能耐找的钱多,那就积着给她在农村结婚办嫁装吧。”“唉,真是气死我了……”
夜深后,华梅还在委屈中捂住嘴哭泣。她扑在床上整整一夜没合眼。
华梅哟华梅,原来你就象长在石缝里的一棵苦涩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