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物站在黑暗中,俯下身,朝顾青山和赵小僧望来。
它全身笼罩在黑色的雾气之中,唯有头颅暴露在外,一双燃烧着绿焰的双瞳伸到顾青山面前,死死盯住他。
“多么明显的波动,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命符之术的力量。”
“……又一个想要参与六道争雄的恶鬼,你是避过了那些更厉害的家伙,冒险前来此地,渴求我给予你圣选的地位吗?”
按照正常情况,一个人面对这种问话,大概率会顺着说下去,以期待获取更多的时间和对话,来判断情况。
顾青山却没有说话,悄然握紧手中黑色丝线。
这根黑色丝线的一头连着自己,另一头正连在鬼物的身上。
一股隐约的感觉从丝线上传来,传递至顾青山心间。
——凭借着丝线上散发的某种神秘触感,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愤怒与杀心。
愤怒,有千万种解释。
杀心只有一种。
顾青山当然懂得其中奥妙。
这一刻他心思转了不知道多少道,同时也对命运技“眷恋”有了更深的认识。
不认识这个怪物,
没有任何情报,
这些都没关系,自己能直接感受到对方的态度和情绪。
命运技,真是为救场而生的强大技能。
“并非如此,”顾青山坦然说道,“我不是恶鬼,我是黄泉道的战争之主,为了解恶鬼而进入这里,一时不察唤醒了你。”
那鬼物的头朝后退了退,又猛然凑上来,一双绿火鬼瞳睁得更大了。
“黄泉道?你说你是黄泉道的人?”
它充满意外的嘶吼道。
黑色丝线上,来自鬼物的杀意消了几分。
很好,看来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个怪物也许是赋予恶鬼什么东西的存在,不知为何,它现在对恶鬼们充满了杀意。
“我确实来自黄泉。”顾青山道。
他取出镇狱鬼王杖,握在手中,浑身力量一动。
散发着昏黄光辉的黄泉之力笼罩在他身上,将四周黑暗照亮。
那鬼物连声道:“怪哉,怪哉,明明是黄泉圣选之人,却来到恶鬼的世界,呼唤我降临——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黑色丝线上,传来一丝丝急切和期望之意。
顾青山感受到了。
他默了一息,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最后开口道:“六道争雄就要开始了,我是来了解对手的。”
那鬼物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好一个黄泉战争之主,原来竟想在六道争雄开始之前,提前打败恶鬼道的圣选之人——这确实是个好的想法。”
它收了笑声,带着讥讽之意道:“可惜,恶鬼们连大洪水都掌握了,它们也选出了三位恶鬼圣选者,各有名号,分别是命障恶鬼、巨身恶鬼、业火恶鬼。”
“来自黄泉的小家伙,你虽有星河圣人之境,但你只是一个人,无法同时对抗三位恶鬼圣选者,更无法对抗大洪水。”
“就算我给你圣选的身份,也是徒劳的。”
“回去吧。”
说完,它摇摇头,转身就要重新隐入黑暗中去。
黑色丝线轻轻颤动,顾青山立刻感受到了对方的遗憾和失望。
紧接着,黑色丝线断了。
这说明对方已经放弃了和他交流,也不愿再和他有任何关联。
顾青山回想着对方说过的话,心中念头不断翻涌。
这个鬼物能给自己恶鬼圣选的身份!
这样说的话,它确实有点像是当初给自己黄泉圣选身份的那个独角鬼物。
也许它们是同一类存在。
——可是,这个鬼物觉得自己对付不了大洪水,也对付不了恶鬼,所以失望而去。
所以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错过这次的机会,恐怕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位存在了。
根据它的言语,完全能判断出,它对于恶鬼世界是有一定介入力量的,就算不能让自己成为恶鬼圣选者,也能在其他方面帮上自己。
绝不能错过它!
这一刻,无数过去的画面在顾青山脑海中闪过。
大洪水。
无生级末日。
究竟要如何才可以战胜大洪水?
那些虚空城的大佬们,连这场末日的一丝预兆都抵挡不住。
自己也抵挡不住这末日。
——不行,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大洪水是真正的绝望,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坎。
顾青山心中一沉。
黑暗中,那鬼物渐渐去的远了,快要从顾青山视线中消失。
顾青山强自冷静下来,心中继续思索。
——无法对抗大洪水。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这鬼物留下来?
突然,顾青山想起渡星河之劫的时候,那个独角鬼怪所说的话:
“原来是黄泉的鬼王,六界神山之主,你竟然能传承到‘不周’,一定历经过无数的艰辛战斗。”
“你所具备的身份,以及你所完成的那些事,是举世罕见的。”
“——看来黄泉世界的圣选可以结束了。”
顾青山心中猛然浮现一个念头。
他冲着黑暗深处大声吼道:
“阁下,我一定可以杀光那些恶鬼,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就算是大洪水,也比不过我所具备的力量!”
顾青山鼓动全身黄泉源力,忽然挥动拳头,在虚空中一连击出四拳!
四拳皆打在空处,但分别爆发出不一样的威势。
山之傀。
无赦。
万影。
——空劫!
前三拳还好说,但“空劫”这一拳,顾青山没能击出来。
即便只是演示,即便只是随意的一击,这一拳也超出了他的能力。
他刚举起拳,这一式拳法立刻抽干了他全身的黄泉源力。
异象突现。
黑暗世界褪去,在顾青山眼前化作数不清的线条和光点。
所有一切形态都消失了。
万物众生,一切表象都不复存在,顾青山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规则,以及构成一切的源力。
刹那已过。
一切恢复了正常。
顾青山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体力、黄泉源力全都消耗一空。
原本黄泉源力是六道之力的一种,可以催动“空劫”,但限于顾青山的实力,这一拳只开了个头。
——效果怎样?
黑色丝线忽然再次出现,一端缠绕在顾青山手上,一端飞向黑暗的虚空深处。
顾青山朝黑暗中望去。
只见那一双散发着绿芒的双瞳再次出现。
那鬼物径直跨越了遥远的距离,直接出现在顾青山面前。
“原来你是‘不周’的继承者,真是无法想象,你这样的实力竟然能得到‘不周’,完全超乎我的想象。”鬼物打量着他道。
“我也没想到,我只是杀了一个怪物。”顾青山承认道。
“是什么样的怪物?”鬼物感兴趣的问。
顾青山就描述了一下。
“不对,一万个你都杀不掉它。”鬼物断然道。
顾青山只得把整个过程解释了一遍。
鬼物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米粒之光,竟然覆灭了天上烈日,难怪……”它感慨道。
顾青山试探着说:“阁下,你视乎对‘不周’很了解。”
“‘不周’是六道专门传承下来的拳法,每一位六道神灵,都可凭借‘不周’,重现当初六道的苦难过去。”鬼物露出回忆之色,说道。
“阁下觉得这一式跟大洪水比,究竟哪个更强?”顾青山问。
鬼物回过神,望着他道:“自然是‘空劫’更厉害,它是击碎大铁围山的力量——这样算来,你的神位是‘六界山神’,因为只有大铁围山,才记载了‘空劫’的力量,这是为将来六道的进化做着准备。”
“既然我有机会战胜那些恶鬼,还请阁下给予我一个恶鬼圣选的身份。”顾青山恳切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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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物的双目猛然散发出更加炽烈的光辉,肃然道:
“修行者,我要见到你的六界神山剑。”
顾青山朝虚空一招。
一柄秋水般的长剑凭空出现,漂浮在他身侧。
鬼物盯着六界神山剑看了会儿,忽然带着一丝哭腔道:“真好啊……虽然忘记了一切,但灵性未失,依然不减当年风采。”
围绕在它身上的黑雾彻底散去,露出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口。
这头鬼物,竟然有大半身子已经不复存在,剩下的身子由骨架和一些碎肉相连。
看上去,它参与了一场很惨烈的战斗。
“最后的力量……为你凝聚圣选之力,但这种力量将会暂时隐藏,否则立刻就会引起其他恶鬼圣选者的注意。”
一张恶鬼面具从黑暗中落下来,静静漂浮在顾青山面前。
鬼物的双眸变得黯淡,整个身躯化作飞灰,消散在无尽的黑暗虚空之中。
“所有力量用尽,我将彻底消散,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当然,还有你的这柄剑,你要好好待她。”鬼物道。
顾青山忍不住问道:“你认识六界神山剑?为什么你见到六界神山剑,就认可了我?”
鬼物最后笑了笑。
它的一切随风散去,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一定是真正的剑修,才会得到这柄剑的认可。”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