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疾,转瞬便至,那过来的骑兵中,大多手执火把,一个个晃动不止。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黑压压过来数百骑,快到楚望台时,散成一线,压了过来。到了众人跟前,齐齐勒马停住。但马上众人穿着的,竟然不是马队兵丁的制服!
书中暗表,这对骑兵所穿,实是明朝战服,只是过了这二百多年,武昌城的兵丁们,竟是谁也认不出来了。
两军相接,只见骑兵队里居中一个少年,朱衣明服,身骑白马,越众而出,见到众人这般怠懒模样,马鞭一指,厉声喝道:
“你们这般样子,成何体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吗?”
众兵丁被他一骂,不自觉的都站直身子,那坐着的,也悄悄的站了起来,这一队人马来的委实惊人,众人心中都有些惊怕。
可毕竟还是有些胆子豪壮的人,大声反问道:“你是谁?来这要做什么?”
那少年见面前这些人,纪律松弛,哪有半点精兵的影子,心中发怒,喝令几声,便有数骑跃出,催马在人群中奔走,见那没有站好的,便是一马鞭下去。
那少年催马在队前慢走,厉声说道:“问我是谁?当年我的先祖,为了推翻蒙元,曾在这里驻跸,这座楚望台,也是我先人修筑,你说我是谁?”
原来奔来的这支骑兵,正是朱崇祯与夏威夷洪门精锐。他们听到城中枪响,便披挂整齐,依先前计划,来楚望台集合举事。
谁知到了楚望台,见这里千余兵士,或站或坐,或聚或散,竟不像是要进行一场生死之战,倒是来做个应付差事的演习一般。方信孺当时“扑哧”一下便乐了。左右宫本义英和方孝孺瞪了他一眼,宫本义雄脸有怒色,最小的朱林却冷冷“哼”了一声,骂道:“该杀。”
朱崇祯越众而出,整肃纪律。冷声向众人喝道:“你们道我是谁?”
这兵丁里,倒有许多弃笔从戎的男儿,听到朱崇祯的话,顿时惊讶的喊道:“你是洪武皇帝的子孙,大明朝的后人?”
“不错!”张振武排众而出,大声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公子,大号朱崇祯,他不但是我汉明朱室的后裔,也是美利坚夏威夷女王亲封的茂宜王。诸位,大家都听说过当年的夏威夷事变吧,就是朱公子,和陈平带着我们汉人干的!今日,他也带着夏威夷的精锐来到武昌,和我们一起,驱除鞑虏,光复中华!”
张振武虽不在军中,但经营革命数年,言论风采倾倒武汉三镇,在众人之中素有威望,他这般说了,众人也就信了,接着就沸腾了。当年夏威夷的事情,在国内传得沸沸扬扬,都说那陈平有着三头六臂,夏威夷上的洪门精锐,个个青面獠牙,武艺超凡。他们领着夏威夷的汉人推翻了美利坚的统治,着实为中华争了口气。今夜虽然只是来了数百人骑,但来时那气势,简直就是千军万马!看看四围一动不动的骑兵们,众人的信心,一下子就涨了个满篷,都觉得今夜的事情,绝对能够成功!
朱崇祯纵马上前,看着底下众人,打量一下,见此时蔡济民和熊秉坤等人俱都站在兵丁之中,连不是党人的吴兆麟也昂首站在一侧,只是不见南湖炮队的邓玉麟,心念电转,便知邓玉麟必定遇阻。
“吴兆麟!熊秉坤!蔡济民!马荣!马明熙!”朱崇祯冷声喝道。
“到!”五人轰然应声。
“整肃队伍,各依旧制列队!”
“遵令!”
楚鄂新军乃是张之洞一手调【】教,曾在昔日的会操之中,屡败北洋新军,端的可称是当日中华的精锐之师。此刻众人一心,不一会儿便队伍整齐,精神抖擞。后面的几个少年看过去,都点点头,心道,大哥说之所以选择武昌,是因为鄂军干练能战。此刻看来,的确不虚!
朱崇祯见众人的士气渐渐升起,知道此刻正是时候,他骑在马上,来回巡视着众人,忽然大声问道:
“今夜,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什么?”
“为革命!”众兵丁答得倒是齐声。
“我们为什么要革命?”朱崇祯继续问道。
底下兵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这时熊秉坤大声回答道:“因为满清无道!”
朱崇祯点点头,大声说道:“不错,是因为满清无道!我们为什么要革命?因为满清不把我们汉人当做人,他们当我们是奴才,是奴隶!不但当我们是奴才,是奴隶,也要我们的子孙,世世代代,为奴为婢!甚至,就连我们死了,满人都要指着我们的骨头,对世人说,看,这就是奴隶!你们愿意做奴隶吗?”
“我们不愿!”底下兵丁慷慨激昂!
“你们愿意你们的子子孙孙,都是满清的奴隶吗?”朱崇祯大声问道。
“我们不愿!”底下兵丁热血上涌,个个都激动无比!
朱崇祯马鞭一扬,指着眼前的楚望台说道:“五百年前,我朱氏先祖,洪武大帝,在此处领着我们汉人,北伐中原,驱逐蒙元。今日,我朱崇祯领着你们,也走上这条路,北伐中原,驱逐满清,复我汉家河山!”
“你们,有没有胆量,跟随于我?”
“有!”应声如雷!
“方孝孺!”朱崇祯并不回头,大声喊道。
方孝孺纵马上前,打开一幅卷轴,大声念道:
“满清鞑虏,杀我同胞,辱我民族,丧我河山,毁我典籍,种种暴行,罄竹难书。古语有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汉家男儿,鄂楚豪杰,今日共聚,誓驱满清,复我中华!”
“誓驱满清,复我中华!”朱崇祯身后数百骑,大声呼喝。气势煊赫,声威逼人。
楚望台上的那千余新军官兵,哪里见过这等精锐之师的阵仗,此刻亲眼看来,心中都是热血沸腾,也齐声跟着呼喊起来:
“誓驱满清,复我中华!”
朱崇祯纵马挥鞭,烈声说道:“天道好还,中国有必申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今夜,是我中华复兴的第一仗,众儿郎定要遵从号令,奋勇争先!”
“定遵朱王号令!”众营兵士齐声叫道。
“吴兆麟,熊秉坤,蒋方震!”
吴熊二人排众而出,朱崇祯身后也有一人翻身下马,与吴熊二人并肩而立。
“命你三人为总指挥,在楚望台负责全局指挥!”
“遵令!”
“金兆龙,宫本义英!”
金兆龙也排众而出,宫本义英亦翻身下马。
“命你二人领一队人马,前往中和门接应南湖炮队!限令三刻钟之内,将南湖炮队带到楚望台!”
“遵令!”
“马荣,方信孺!”
“在!”
“命你二人带一队人马,去军械库中挑选得用火炮,架于楚望台与蛇山高处,见城中火起处,便发炮重击。”
“遵令!”
“马明熙,宫本义雄!”
“在!”
“命你二人带一队人马,把守楚望台!”
“遵令!”
“蔡济民,方孝孺!”
“在!”
“你二人与我,各带一队人马,分三路进击督署,若遇阻拦,便点火为记,传讯炮队轰击!”
“遵令!”
“今夜口令定为‘驱满’‘兴汉’!”
朱崇祯将命令一一发出,看着火光下一个个激奋的面容,催马前行,右臂一举,马鞭指向天空,烈声说道:“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鞑子方罢手!今夜一战功成,光复武昌,天明后,我再与大家痛饮庆功之酒!”
众人轰然应诺,各依所命,奋勇的去了。朱崇祯对负责指挥的蒋方震拱手说道:“百里兄,这次要烦扰你了!”
蒋方震一笑,说道:“公子客气了。为国出力,为民族出力,是百里毕生所愿。”
朱崇祯点点头,转头又对吴兆麟和熊秉坤说道:“今夜之事,成败之数还未分明,一会儿必定还有革命士兵来投,你二人不要急于使用,一定要凑满一队后,再给清兵致命之击!”
熊秉坤点点头,说道:“公子但请放心!”
朱崇祯哈哈一笑,转身带着众人,打马飞也似得去了。
那吴兆麟,本是工程八营左队的队官,熊秉坤带人来夺楚望台的时候,他虽然没有阻拦马荣附义,但也不想参加。便趁乱躲在草丛之中,想等着众人不在意的时候,就悄悄的溜走。可是听到马蹄声来,见到朱崇祯跃马军前,英风烈烈,便觉得自己心里那个小人,实在是有些不堪。自己好歹是中华儿郎,堂堂男子汉。像个妇人一样,躲在这草丛之中,苟且活命,以后遇见乡友,如何有面目去见他们?这样想着,他便把心一横,站起身来,大踏步的走入举义的士兵之中。
没想到这朱崇祯,竟是丝毫不介意自己不是党人,居然将全军指挥之权,下放到他的手中。吴兆麟感动之余,又复敬佩,更知道自己今夜肩上的担子之重。他与蒋熊二人登上楚望台高处,坐镇指挥。只见远处无数火把,连成数条火龙,各自摇头摆尾,长啸呼喝,击向武昌城的各个要冲,枪声先是零星响起,后来便响如爆豆,更后来,便分不清是哪处的枪响,也分不清是何时的枪响,到处在响,无时不响,显然战斗激烈无比。
望着脚下的武昌城,吴兆麟突然觉得,这熟悉的武昌城,是如此的让自己爱恋,是如此的,让自己甘心情愿去将生命和热血献给她。
吴兆麟感觉心头有些酸热,眼中不自禁的淌下几滴热泪。他长吸一口气,定一定神,对着无尽的虚空在心中大声的喊道:
“给这中华万民,一个新的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