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秋凉

北京的秋,往往来去无声,最是迅猛,不过几层秋雨,便能落尽一树的繁华,让人的心,空空落落,仿佛一点点生气,也要随着这秋而去。好在还有秋蝉,在那里若有若无的叫着。听着蝉的嘶鸣,人的心,才慢慢的稳下来,有了那么一丝的慰藉。

百花深处胡同深处的那栋宅子里,院中的几棵老槐树,如今都只剩下了残枝枯干,或刺或伸,虬结屈曲。

王士珍像往常一般,推门进院,可他刚推开门,却蓦然发现,那人却已经走出屋子,此刻正站在院中一棵老槐树下,仰首看着悠悠的云,和这四四方方的井中天。

王士珍一愣,便悄声的进去,慢慢的合上门。一反他平时的做派,要知道,以前他进院时,总是故意弄出些声响,或是重重的脚步,或是将门推的吱吱响。但此刻,他却将一切放轻,生怕打搅了那人的秋思。

合上门后,王士珍不敢稍动,只在门边静静的站着。偶尔一阵西风吹过,卷起一阵落叶流光,盘旋飞舞;或是天空忽然飞过一群白鸽,自由回翔,送来鸽哨轻灵。

“聘卿,朝中出了什么事情吧?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又一群白鸽飞过之后,那人忽然问道。

“回主子,也没什么大事,”王士珍恭敬的答道,“南方出了点乱子,还是那些革命党在闹事,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追问下去,“商务馆的新书,还是没有出吗?”

“回主子的话,快了,说是书稿已经到了,正在排版,估摸着这个月十五,月圆之时,新书就能出来了。”

那人听到王士珍的话,像是颇为高兴,声音都有些轻松,“嗯,不过还有十几日,这……”

话说到一半,那人突然看到院子的一角,几株秋海棠已经颤微微开出老大的花,粉白棕红,各有不同,争奇斗妍,群芳争赏。

她的脑中,忽然想起了九年前的一句话:

“十年之后,花开之时,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你我不见不散,一了百年恩仇!”

转眼间,已经是十年了呵!这约期,马上就要到了。只是自己,还有一战的心绪吗?

王士珍久在那人身侧,看到此景,便知端的。他想了想,正打算将朱崇祯之事说出,却听门外一阵喧哗,跟着便有太监高叫了一声:“摄政王到~庆亲王到~”

听到外面的叫声,王士珍暗叫不好,还不等他反应,那院门已经砰然打开,摄政王载沣愤然而进。

一直站在背对着院门的那人,依旧背对,并不转身,只是淡淡的说道:“摄政王今日怎么有闲,到了我这偏僻小院里来了?不怕沾了晦气吗?”

“怕,怎么不怕?只是你的晦气太大,就算是我不来,也逃不掉,早就沾满一身了!”

“哦?摄政王话中有话,不知道究竟说的是什么?我这个有罪之人,有几年都没出这个院子了,外面发生了什么,摄政王还是要直接说明白的好!”

“哼!你会不知,若是没有你在后面撑腰,这几个奴才,如何会这般大胆?!”载沣越说越气,忽然看见跪在一旁的王士珍,疾走两步过去,抬脚就向王士珍踹去。

谁知他不过刚抬起脚,就觉得腿上一麻,抬起的脚又软软的落了回去,就像根本没有抬起来一样,后面跟进来的庆亲王奕劻,还以为他忽然发了善心,想要搀起王士珍呢。

“在我眼前,还没人敢随意动清门中人!”那人淡淡的说道。

“清门?你眼中还有清门吗?你眼中还有我们大清江山吗?”载沣腿麻酥酥的,动不了身,但是火气却更大了,“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就要被你的门人毁了,你还有脸说清门!”

听到载沣的话,那人忽然转过身来,眼神清厉,直透过载沣的肺腑。但话却问向了还在地上跪着的王士珍,“聘卿,你说,摄政王究竟再说什么?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

王士珍掉过身子,冲那人跪倒,低着头回道:“主子,革命党人在八月十九日占了武昌,陆军大臣荫昌领着北洋第四镇和两个混成协前去平叛,现在还驻扎在信阳大营。”

王士珍说的简单,但那人何等聪明,一听便知其中究竟。“原来是这样。摄政王,我越发的糊涂了,这种兵家大事,跟我一个圈禁在这小院的罪人,有什么干连呢?荫昌那奴才迁移不前,贻误军机,可怨不到我的头上。”

载沣看他一口便推脱的干净,心中更是愤怒,可偏偏却是无可奈何。一旁的奕劻见势不妙,赶紧插口说道:“莫要动气,莫要动气,有话慢慢说嘛。都是爱新觉罗的子孙,谁还能丧了良心,把祖宗的江山在自己手上丢了不成。”

这话看着是劝载沣,骨子里,却是直向那人刺去。谁料奕劻说完,载沣气呼呼的不说话,那人,也好整以暇的抬头又看起了千载悠悠的白云,也不接口。竟是把奕劻晾在了一旁。

好个奕劻,毕竟是在北京这大酱缸中混了七十余年的老滑头,别的不会,唾面自干的厚脸皮,那可是学的十分精到。只见他干咳了两声,便对那人说道:“我好歹算是你的叔叔,今日便劝你两句。如今大清朝风雨飘摇,可不是怄气的时候。刚才王士珍没说清楚,叔叔便多几句嘴。”

那奕劻见那人依旧抬着头,又干咳两声,接着说道:“如今可不仅仅是丢了武昌,长沙和西安,都被革命党占了。现在湘鄂陕都在闹独立,那萨镇冰,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停在九江城,也不听你六哥的话,说什么要中立于内争……”

“是吗?”那人忽然截断奕劻的话,说道:“庆亲王说这些国家大事给我这个圈禁之人,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呢?”

“庆王,不要再跟他兜圈子了,”摄政王载沣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一把丢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那纸轻如鸿羽,在虚空中忽沉忽浮,映着一地落叶,看过去,却是那么柔弱。

那人一伸手,凌空一凝,便将纸拿在手中,落目看去,却是寥寥数语:

“嗟尔清朝,气数已尽!帝制须死,民国当立!”

旁边落款处写着“越州故人,践赴十年之约!”

“越州故人”,那人看到这四个字,忽然自失的一笑。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他此时而来,倒是挑的好时候!摄政王,孤儿寡母,一切倒像是旧时的翻版。

原来这被圈禁的人,正是昔日带人闯进方府,灭了方家满门,谋夺紫皇刃不成,被朱丘逐走的爱新觉罗•载泓!

书中暗表,这载泓,其实乃是睿亲王多尔衮后裔。当年为了谋夺紫皇刃,清门在诸亲贵子弟中拣选良材,最后载泓因为资质超拔,脱颖而出,定为清门的少门主。但清门的规矩,非皇室子弟不可执掌清门。于是,当时病中的恭亲王奕,便收载泓于膝下,以便载泓可以执掌清门。奕子嗣不昌,唯一活下来的二子载滢,又过继给了别人,临死能有载泓陪在身边,也是老怀甚慰,只是可惜,载泓终不能承继自己的王位。

载泓自南洋归国之后,承继奕之业,求富自强,只是因着自己生为女子,不能堂堂正正理事。终于在宣统即位之时,被载沣以此为借口,圈禁在这百花深处胡同。而载泓当年任为股肱的一些干臣,也被载沣寻出各个借口,打压的打压,放逐的放逐。

可这载沣,终究只是个草包。连慈禧的那等控人的手段都没有,不出三年,便弄的朝野离心,民怨沸腾。终于在今年五月,连出皇族内阁和铁路国有两大昏招,被革命党人抓住了空子,武昌星火一发,顷刻便成了燎原之势。

可这时候,偏偏新建的北洋陆军,自己根本使不动。不但调令被迁延了许久才发出,就是北洋陆军的整军出发,也出奇的缓慢。即使自己重新起用了袁世凯,也还是不行。眼看着西安和长沙也造了反,全国都有些动荡,虽然北洋陆军在自己的一再催促下,终于南下。可这北洋,哪里有南下打仗的意思,悠哉游哉的倒像是出去观光,慢慢的向信阳大营进发。

载沣是个十足的草包,只会在那里着急,却没有想到其中的猫腻。还是一旁的奕劻看不过去,悄声的指点了他,载沣这才明白,自己这个摄政王,竟然还不如一个被圈禁的人!

来的路上,庆亲王奕劻一直劝载沣不要动怒,要好好说话,毕竟现在,是有求于人。可这载沣,如何能拉下脸来?不过三年之前,他还站在高高的楼台之上,看着这个钟灵毓秀的清门门主,是如何的在自己轻轻的一句话之下,便被圈禁于这小小的宅院,凄凄惶惶的度日。可现在,居然要自己开口求她!

载沣毕竟是载沣,即使求人,也会有自己的求法。

“听说门主一向喜欢商务馆的书,恰巧前些日子,商务馆新出了一套,我便让人取了。门主知道,我一向不爱读什么书,算是借花献佛,聊表我对门主的歉意吧!”

说完,载沣便一击掌,对外面喊道:“把书拿进来。”

听到载沣的喊声,外面一个太监,溜溜的捧着一套书跑了进来。

王士珍听到载沣之言时,脸色便有些难看,此刻看到那太监所捧的书盒之上,分明写着“1787年联邦制宪会议记录汇编”,便一下子面如死灰,双眼一闭,心中着实一痛!

第二十六节 锦瑟第三十三节 鼎属第二十一节 铜炉第三十二节 争功第二十一节 铜炉第十五节 纽约第十四节 日俄第十八节 匕见第十七节 黄雀第四节 赌剑第十二节 书院第五十四节 归葬第四十九节 迁族第二十节 乱平第九节 去乡第五节 风物第四节 流血第三节 闷斗第十三节 传檄第十八节 变乱第八节 翻云第三十一节 谈局第六节 棉铁第二节 祭烈第四节 内祸第五十八节 钟英第三节 云起第十二节 国士第四节 解惑第二十节 乱平第十三节 出草第一节 风起第三节 后继第十八节 匕见第二十九节 恩仇第三节 故人第五节 变色第三十一节 谈局第七节 厉兵第十四节 日俄第二十节 园游第五节 变色第三十八节 盛名第五节 风物第十一节 聚议第三节 故人第二十节 园游第十五节 纽约第十四节 截江第二十九节 恩仇第五十八节 钟英第二十节 乱平第一节 风起第十九节 蝼蚁第十八节 变乱第五节 吾往第十八节 变乱第三节 云起第三节 闷斗第二十四节 结业第四十五节 牢狱第二十一节 铜炉第六十三节 星散第九节 云动第二十八节 洪清第三十七节 解甲第十一节 聚议第九节 去乡第十节 游说第五十七节 司徒第八节 翻云第三十一节 谈局第五十一节 项刘第三十五节 救死第五十一节 项刘第十三节 送葬第三节 故人第五十三节 秣陵第三节 后继第二十二节 汉留第六十三节 星散第十四节 日俄第八节 宵小第三十七节 解甲第二十六节 锦瑟第四十八节 一丘第十七节 父子第二十一节 赴会第二十六节 锦瑟第五十九节 斩黄第二十四节 结业第三节 闷斗第十节 有晴第十一节 聚议第一节 风起第三十五节 救死第十三节 出草第一节 风起第七节 迫敌第十八节 唐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