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皇宫的大街两旁,站着众多老百姓。护队兵拿着枪戟维护秩序,却足以见出百姓们的兴奋。
赵以可骑在马上,缓缓向前行动。
看到此情此景,突然深有感触。或者,是她从前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过没意思了吧。这样看着京城的百姓,好像能被他们的快乐一下子融化。
赵以可侧首看向赵夕莫。
他的脸色并无太大变化,笑得弧度都与往常一般。
赵以可没意思地嘟嘴,凭什么只比她大一岁,就这么老成,好像经历过大风大浪似的。
赵夕莫仿佛感觉到她的注视,忽然转过头来,冲她笑了笑,一派和煦。
赵以可看着他,也不由自主地勾了一边唇角。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拒绝他的温情了。
曹净无意中撞上这样的画面,拉着缰绳的手一顿,眸色黯淡了几分。
来迎接三军的还是盛国的丞相大人。
丞相饶有深意地看了眼赵夕莫,然后转过眼对着赵以可说道:“和郡王,皇上命老臣来说一声,皇上在东阳门召见。三军留下,和郡王带上各位主将先锋进宫拜见皇上吧。”
言语中并未提到赵夕莫,赵以可自然留意到这一点。听罢,她皱了皱眉。
这礼不能废。纵然赵子兮并未严明,然而赵夕莫不可能不去拜见。
正想着,那边,赵夕莫已经下了马。
赵以可存着忧虑,也跟着下马。
将身上佩戴的刀剑等兵器交托给侍卫,赵以可领着众人向东阳门走去。
“皇上,和郡王来了。”
耳畔有人提醒。赵子兮轻抬眼睑缓缓看去。
快半年没有见到她了,她好像,有些不同。赵子兮无端想起“意气风发”四个字。可笑的是,她分明是个女子。
她还是爱穿红色的袍子,能让人在众多人中一眼便认出她来。
然而,除了这个,赵以可脸上身上,也能看出一些变化。
皮肤好像比从前黑了一些,好像还瘦了一些。
他一定是被逼急了,才这样打发她去了荒漠的修罗场。多少个日子,握着捷报看了一遍又一遍;多少个夜里突然醒来,想让人叫她来,却想起她早已不在身边,甚至不在他能看的到的地方。
可气的是,整整半年,她竟也没有传回一封私人的信件,哪怕说长道短讲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没有。
他只能在一封又一封一本正经的公文中寻找她的蛛丝马迹,知道她到哪儿了,知道她安不安全。
想起离别的那天,他狠心不去送她,却忍不住在墙头目送她离开。他手下捏拳,狠狠压抑自己想要收回成命的窜动的心。离开墙头,他毫无目的地将皇宫走了一遍,心里一阵空荡荡的。
所有情绪在赵子兮看到赵夕莫的那一刻如掉进海底的大石,一寸一寸沉没。
至他登基至今,从没有人敢公然违抗圣命,他就那么肯定,他不会有什么行动吗?
当赵以可等人在赵子兮几丈外站定时,赵子兮的目光已经冷静地如冰面。
“臣等,叩见圣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良久,赵子兮才沉沉回了一句:“免礼。”
“谢皇上
。”
“三军完成出使任务,旗开而还,朕之幸甚。和郡王。”
赵以可往前站了一步,拱手低眸:“臣在。”
“牺牲的将士们可安葬妥当了?”
“回皇上,已经根据品阶葬下。”
“嗯,将名单交与户部,这些人的家属也该好好安顿。”
“是。”
“今晚在琼玉殿摆宴,朕要犒赏三军。”
“谢皇上!”众人齐声应和道。
然而,往常的叙话并没有到这里就结束了。
“有功自当赏,然有过,也自当罚。陟罚臧否,赏罚分明,乃先祖治国之教诲。朕也深以为训。”
赵以可面色有些着急,眉头锁起。
“庄亲王!”
“臣在。”赵夕莫出列,就站在赵以可旁边。他的面色倒是坦然如常。
“三月前,朕下旨命你带着中军归京,因何不见你跟随大军回来?如今,又怎会在此出现?你,是不将朕的旨意放在眼里吗?”
“臣不敢。”一句又一句诘问对准赵夕莫,赵夕莫甩开前方的裤摆,单膝跪下。
“那么,庄亲王要如何解释呢?”
“。。。。。。臣不放心北越一战,希望可以助一臂之力。”
“呵呵。。。。。。”赵子兮突然轻笑起来。眼神却凌厉了许多,“如此说,庄亲王是对朕的决定不服?”
“臣不敢。”赵夕莫能回答的也就这一句了。
“放肆!抗旨不尊,朕可以要了你的命!”
赵子兮突然的发作,将赵以可吓了一跳,她赶紧跪下,拱手说道:“皇上,庄亲王也是为盛国着想。。。。。。”
“你的意思,是朕的不对?为国着想,就可以放着圣旨不管?”
“臣不是这个意思。”
赵子兮将手心捏得生疼,听到赵以可为赵夕莫开解,他便越发难忍怒气。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庄亲王胆敢抗旨不尊,就要付出代价。来人!”
大伙儿见皇上这是动真格的,都不由得心提上喉咙。
早就猜到赵夕莫会受到惩罚,但是杀头的罪会不会也太重了。
“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
不知是谁开的头,很快,所有跟着赵以可到了东阳门的人都跪下来为赵夕莫请命。
“皇上,庄亲王虽然有过,但是他平定凉国,出入盛越之战,出谋划策,立下奇功,请皇上网开一面。”
“请皇上网开一面。”
一个人的气势不够,一堆人加在一起,就足够分量。
赵子兮的脸色冷峻地如峭壁,让人望而生畏。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改口:“既然众卿请命,庄亲王建下大功,可以将功抵罪。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庄亲王带下去,赏两百军棍。”
呵,还来不及欣喜的众人一听到这话生生抽了口冷气。
两百军棍!这两百棍打下去,估计跟死也没什么区别了吧。皇上这是执意要治庄亲王的罪啊。
大伙儿心里不明白,从前就听说庄亲王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眼前的情况看来,却是扑朔迷离了。
“皇上,两百军棍要
出人命的。微臣斗胆,请皇上三思。”曹净看着赵以可一副惊愕的样子,不由咬牙开口。
赵子兮的目光在曹净身上流转了一会儿,然后收回,放在赵夕莫身上:“庄亲王,这样的处置,你可服?”
“。。。。。。臣,服。”赵夕莫的脸色从始至终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皇上。。。。。。”
“住嘴。国不以法治之,何以成国!再有人求饶,朕连他一起罚。来人!”
“皇上。”
没有人再敢说话,赵子兮说口的时候还是听到了一声阻止声。
赵子兮手部渐渐泛白,他紧紧盯住赵以可,像是一字一句地吐出一句:“没有听到朕说的吗?若再有人求饶,朕一并罚。”
“臣明白。但臣不能放着不管。若皇上执意要罚,就请皇上准许臣分担一百军棍!”
曹净错愕抬头,赵夕莫终于皱眉看向赵以可,而赵子兮,他的眼中已经有些血丝。
“你,说,什么?”
“臣请求分担一百军棍。”
赵夕莫以目示意赵以可,却只换来一记微笑。
赵以可不久前还问他回来会不会被处置,他开玩笑地说顶多赏些军棍吃,没想到一语成箴。只是,不只是“些许”罢了。
而赵以可那时告诉他,不管他要受到什么处置,她都会陪着他。她,不只是说说而已。
赵以可对着赵夕莫一笑后,转头看着赵子兮,眼中满是坚定。
她用行动和眼神告诉她,这是她的选择,这是她的心意。
喉间似乎有铁锈的味道,赵子兮狠狠咽下。在眼角崩溃之前,他蓦地转过身。
“来人,拉下去。”
召南向来冰冷得好像不会动的脸皮动容了一分,低声问了一句:“皇上,和郡王。。。。。。”
“一同拉下去!”他拼尽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
很快有侍卫们上来,将赵夕莫和赵以可两人带走。
绿衣瞧着被带走的两人的背影,担心地转顾赵子兮。
这样的局面,最痛心的人,应该是主子才对。
这一眼,却让绿衣为之忡神。她那高傲清冷了十多年的主子,竟在这么多人面前,没能忍住心中最痛的痛,一滴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竟像个寻常男子一般,为爱情撒下男儿最珍贵的脆弱。
绿衣看着,也不由得眼前模糊。
赵子兮疾步向前面走去,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殿中,不再允许流露一点脆弱于人前。
当昏暗席卷上他,赵以可就坐在台阶上,用手遮住眼睛,静静地坐着。
而那只手,早已湿透。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本来是出征有功的两军主帅,竟一齐受赏了一百军棍。
自然,那晚为犒赏三军摆下的宴,赵夕莫和赵以可两人都没有出席。
而参加宴会的人也都无比尴尬。
除了管弦音乐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大家互相取乐的笑语。
因为他们的皇上显然没有兴致。
那晚,赵子兮就看着空出的两个位置,一杯接着一杯地给自己灌酒。直到当他起身的那一刻,望向夜空时,一颗颗闪烁的,都成了她的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