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镇正街有一家四川菜馆,在这家四川菜馆门前不远处的街道边,摆着一个算卦摊。算卦摊前,端坐着一位算命先生。这位算命先生四十来岁的年纪,中等个子,身体略显瘦,他头戴一顶兔皮帽,身穿一件灰色长棉袍。脚下穿一双窝窝棉鞋,长条脸,高鼻梁,鼻梁上架着一幅石头镜,嘴唇上蓄着一撮山羊胡须。身旁插着一根竹制旗杆,旗杆上挑着一面三角杏黄旗。那面三角杏黄旗中间,画着一幅太极八卦图。在那幅太极八卦图两边,写着“通晓人和鬼,占卜吉与凶”十个大字。
这天,正逢盘龙镇赶集的日子,太阳也从阴云中露出了笑脸。冰冻的地面上,积雪开始融化,街道两旁的屋檐上结着长长的冰溜也开始消融,雪水滴答滴答顺着冰溜滴到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小水窝。快要过年了,四乡八岭的村民推着独轮车、拉着架子车。挑着担,背着背篓,提着竹篮,拿着鸡、鸭和从山里打的野兔、山鸡、黄羊等野味,采摘的山珍、蘑菇。从自家地里生产的粮食。蔬菜。自制的土布。赶到盘龙镇上买卖。希望在年前能卖个好价钱,好买些过年用的物品回家去。
太阳刚升到树梢头的时候,盘龙镇的街道两边,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点。做买卖的吆喝声,逛集市的人边走边看的议论声,讨价还价声,路边摊点上耍把戏卖艺声,还有,镇子前面土地庙前的广场上,新搭起的戏台上传来的唱戏声交汇在一起,真是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在这些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不时地可以看到盘龙镇的保安团人员,他们头缠白布绑头,身穿前胸后背印有团字图案的保安团服装,背上斜插着飘着红穗的大刀片子,肩膀上还挎着一杆汉阳造步枪,横眉竖眼地对赶集的人们喝五吆四。一双双贼溜溜的眼睛在人群中扫来扫去。看谁不顺眼,就把他拉到路边盘问一阵,最后,搜走那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也不管那人怎么哭天抢地,便转身离去。
若遇有人敢反抗,就把他五花大绑抓进镇公所里去,给你扣上一个私通**或者土匪密探的罪名,轻者关进水牢,重则拉出去砍头。
赶集的人都知道盘龙镇上保安团的厉害,没人敢惹他们。凡是他们路过的地方,人们都自觉地把路让开,谁也不想给自己惹下杀身之祸。
临近中午的时候,现今的盘龙镇保安团团长,陈广福和陈广元的外甥何家雄带着几名亲兵出来巡查。何家雄带着亲兵一路从镇子东头走过,这就走到了这家四川菜馆门前。他一抬头,看见菜馆门前不远的路边,有一个算卦的坐在自己的摊前,再一看那卦摊上挑着的旗子,不免哈哈笑起来。
“走,我们过去看看去,什么算卦的,有多大本事,竟敢自称通晓人和鬼,我长这么大,算卦的见多了,还没见过这么大口气的人。”何家雄对身边的亲兵说道。
“走,团长,我们看看。他要是骗我们,就地砍了他的脑袋。”一个团丁跟哈巴狗似地紧跟在何家雄身后,一双掐媚的眼睛瞅着何家雄那张猪头似的脸说道。
何家雄带着这几名亲兵就来到这位算卦人的摊位面前,他站在算卦人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双手往怀里一抱,两腿撇开,瞪着那双鼓泡泡眼,盯着算卦人的那张脸。
他身后的那几名亲兵,也撇开大腿,横眉竖眼地望着算卦人的摊位。
算卦人并没有惊慌,他十分平静地抬起头,根本就没看何家雄,也没招呼他们,而是把脸转向身边摊位上买卖东西的人,开口喊了一声:“算卦了,算卦了。不准不要钱。”
何家雄本以为他扎这架势,算卦人会马上满脸陪笑地,点头哈腰地恭维他几句。没想到,这算卦人还真没把他这在盘龙镇响当当地保安团团长放在眼里,竟然没看他一眼。心里不免来气,他伸手一把抓住算卦人的衣领,开口说道:“哎,算卦的,你这旗子上写的是什么?”
算卦人把脸转过来,说道:“通晓人和鬼,占卜吉与凶”。
“既然你通晓人和鬼,今天你就给大爷我讲讲这什么是人?什么是鬼?讲的对了,大爷我赏你,讲的不对,大爷我砸了你的算卦摊。不准你以后再来盘龙镇算卦。”
“好啊,这位大爷,你先坐下来,我免费给你讲讲什么是人,什么是鬼。”算卦人伸手指指摊位前的凳子,对何家雄说道。
“不用坐,你现在就给大爷我讲。”何家雄几乎是命令似地说道。
“好,好。那这位大爷,你听好哦,远古的时候,女娲造人,用黄泥捏了一男一女,贴在自己的两肋,后来就生下一男一女两个人,这就是我们共同的祖先。再后来出来一位圣人教化他们,教他们稼耕织作,识字读书。就成了真正的人。凡人者,好善乐施,勤耕简用。不对人施恶,不助纣为虐。不调戏妇女,不——。”
“胡说,一派胡言。”何家雄听到这里,把眼珠一瞪,开口说道。
“大爷,我说的有凭有据,你看《三字经》上都写着‘人之初,姓本善,习——。’”算卦先生从身边拿出一本《三字经》来,翻开第一页给何家雄看。
“我不看你的什么《三字经》,那你再给我说说什么是鬼?”何家雄说道。
“这鬼吗更好说了。这人世间,不外乎仙、人、鬼三种。仙着,男人中的龙,女人中的凤。一生行善,做多好事,不害人,修身养性,到一定程度,就化身成仙了,所以,仙是人中最好的人。人介乎仙和鬼之间,不好不坏。这鬼吗,就是人中最坏者,生前坏事干绝,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受百般酷刑,日日煎熬,夜夜——。”
“他妈的,都是胡言,都是胡言。”何家雄听到这里,开口骂道。
算卦先生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大爷,何以见得?”
“好,大爷就认你说的对,那你给大爷我算算。这一回我看你算的准不准。”何家雄索性一屁股坐在算卦人的摊位前的凳子上,伸出手掌,让算卦人给他算。
这时,何家雄身后围上来许多看热闹的人。他们都伸着头望着算卦人怎么给这位盘龙镇的宝安团团长算卦。有人暗地里替算卦人捏了一把汗。要知道,那何家雄哪里是算卦,明明是来找刺的。
算卦人还是不慌不忙把何家雄伸过来的肥厚的手掌放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又抬头打量了一番何家雄的那张横肉堆积的脸,开口说道:“这位大爷,你让我说真话呢,还是说假话呢?”
何家雄把眼珠一瞪:“当然是说真话。”
“那好,我就说真话,大爷您听了,可不能砸我的摊啊。”算卦人面带惶恐神情对何家雄说道。
何家雄不耐烦起来,他挥手说道:“我说你啰嗦个什么啊,我不砸你的摊,快说吧。”
算卦人开口说道:“从这位大爷手相和面相来看,您出生在富贵人家,年少时丰衣足食,中年鸿运当头,得贵人提拔,有官相。家中有妻妾二人,儿女一双。这位大爷,看我说的对不对?“
“对,说的对。”何家雄不再那么横了,他没想到,这位算卦先生还真说准了。
“还有呢?”何家雄问道。
算卦先生再次看看何家雄的手掌和面相,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哎,我说你快说啊。”何家雄急于想知道算卦先生下面要说的是什么,就催促道。
“不过,手掌有个断纹,恰和当岁。且眼角鱼尾有暗印。三日之内,怕有血光之灾降临。”
“妈的,什么血光之灾,敢诅咒你大爷,来人——。”何家雄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开口朝身后喊了一声。
“呼啦”一下,跟在他身后的那几名亲兵往上一闯,就要上前去抓那个算命先生。也就在这时,只见前面集市上人群一阵惊动,“啪啪”有人朝天空开了两枪,赶集的人听见枪声,纷纷朝两边跑去,人群拥挤在狭窄的街道上,把路边那些摊位挤的是东倒西歪。那些摊位上摆放的货物撒落的到处都是。
何家雄见状,急忙拔出枪,朝那几名准备上前去抓算命先生的亲兵喊道:“快,去那边看看。什么人打枪。”
亲兵们跟着何家雄朝枪声响起的地方奔过去了。算命先生这一阵不慌不忙拾掇起算卦摊子,转身走了。
拐过一条巷子,算命先生来到一家庄户门前,他刚要伸手敲门,忽觉肩膀上被一只手掌按住。算命先生一惊,回头一看,不禁喜出望外。
“呵呵,是你们啊,快请进,请进。”算卦先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