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陈文治瞄了陈谦一眼,带着点讨好的笑。
陈谦脸上有些尴尬,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想了想,问:“饿不饿?”
“嗯。”陈文治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
陈谦越发的不自在,背着手走到外间,对柳木道:“吩咐后厨准备些吃食,清淡些,爷饿了。”
柳木领命,让小厮去传话。
陈谦坐在床边,兄弟俩都沉默着,他觉得不说些什么全身不自在,犹豫了一下,又问:“还疼不疼?”
陈文治摇头,清脆的回答:“不疼了,哥哥。”
“哦。”陈谦找着话说,“嗯,你不必害怕,十六叔以后不敢再动你了。”
提到陈玘,陈文治脸上露出害怕神情,良久才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真的不会了?”
“嗯。”陈谦眉头皱了一下,心道这孩子怎么这样胆小,没一点男子气概,跟个小姑娘似的。
他也不想想自己,生来就是嫡子,身份尊贵,生活无忧,父母疼,小叔宠,闯了祸也有人帮他收拾,不需要惧怕忌惮任何事情,无所畏惧。不像陈文治,缺乏关爱,备受冷落,他脑子里关于自己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怎么能自信起来?
陈谦一直有些事情想不通,眉头皱着,陷入沉思,陈文治以为是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心中忐忑,有些难过的喊了一声:“哥哥?”
“文治,我待你不好。”陈谦注视着他,缓缓说道。
陈文治脸上露出一点迷茫,不解道:“没有啊……”
是没有,陈谦只是一贯忽视他,当他不存在,所以并没有待他好不好的问题。
“我也没有对你很好。”陈谦又道。
陈文治很小声的说了句:“哥哥待小铃铛很好的。”他看着陈谦眼里划过一丝欢快的光芒,有些羞涩的说道,“哥哥现在也待文治好。”
他不好意思的裂开嘴角,对陈谦笑,眼睛透彻干净,毫无怨恨不满。
陈谦摸摸他脑袋,真是那件事改变了他,原来是自己无意中下的前因。
如果不是陈玘的事情发生,前世的陈文治恐怕一直都是这幅胆小乖巧的样子,庆平王岂非吃素的,他疼陈谦真是疼到了骨子里,所以不愿陈谦将来受到一点威胁。
他好生养着陈文治,安排在自己二儿子身边的人,都是背景最简单、脑子甚至有些愚笨的普通人,陈文治所处的环境,也一直是最简单的环境,他保护着陈文治,不让周边的一点阴暗接触到这个孩子,看似全为这个儿子着想,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陈谦。
一个心思简单,胆小和顺的庶出兄弟,是最没有威胁的存在。
可惜,半途杀出一个陈玘,在年幼的陈文治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发展、变异,一发不可收拾,这点恐怕是陈和没有料到的。
他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是一个残忍的父亲。
这一次陈玘没能得手,他一心要保护的儿子却插脚其中,他听着陈谦叙述事情的经过,一半隐瞒,一半坦白,一半的实话足够陈和推测出事情的经过,若是换做是从前的陈谦,这样突然和陈文治接近,陈和少不得要费些功夫分开两人,但是面对现在的儿子,陈和只是有如感叹一般说道:“谦儿,你真的长大了。”
“爹爹。”陈谦轻声喊。
陈和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自己做决定吧,警醒些。”
感情就像是攀附的藤蔓,我们喜欢它,珍惜它,却不能纵容它,放任它随意攀沿,也许有一天,它会把所有的阳光全部遮住,大多数的养分全部夺走,你这是觉得藤蔓有错,藤蔓却觉得是你背叛了它,针锋相对,互相伤害。
所以对于我们的感情藤蔓,需要的是引导、是打理,不要试着去控制它,也不要被它左右,无论是这两种的哪一个,感情都变了味道,不能称得上是感情。
亲情,或者爱情,都是一个道理。
陈谦打算认下这个兄弟,那么就要对它负责,若是不能掌握它,兄弟阋墙,他谁也怨不得。
陈老爹终于舍得放手,把他的宝贝儿子从坚固华丽的象牙塔中放了出来。
陈谦回到房间,陈文治还在这里养着,陈谦想了想,还是没有让人把他送回去。
看见陈谦,趴在床上的陈文治双手微微支撑着身体,有些紧张的问道:“父亲如何讲的,哥哥?”
“你只管好好养伤,现在我这儿住着,等伤好了,再回你的院子。”
陈文治欣喜的裂开嘴,对于能和兄长同睡一处显得很兴奋。
陈谦的感觉有些奇妙,心道前世陈文治那样害我,原来小时候对我也是这般崇敬的么?
想到青年那张阴冷的脸,陈谦又是一阵不舒服,他看了看床上小孩圆圆的脸蛋,心道还是这般好看一些。
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能够把现在的弟弟和前世害他不浅的陈文治分开了。
第二天一早,小铃铛和小青就过来陈谦这边看望陈文治。
小青手脚麻利的给陈文治换好药,放下亵衣,给他盖好薄被,对陈文治道:“小公子,已经开始结痂了,叶姐姐说,可能会有些痒,一定不能用手去碰。”
陈文治埋头在手臂里,闷闷的“嗯”了一声。
小青奇怪,这又是怎么了。
陈谦无奈的看了眼小铃铛,虽说平日沐浴,陈文治也是由丫鬟伺候的,没什么好害羞的,但是架不住小铃铛这么光明正大眼神“火热”的盯着不放,他在一边瞧着就觉得不好意思,更何况是陈文治了。
小孩子心性活泼好动,一直闷在房里哪里受得了,除了陈谦内里是个真正成人的灵魂,柳木也不过才十四岁,众人陪着陈文治说了会儿话,小铃铛最先闲不住,她到书院倒是发现了很多好玩的,棋盘棋子、绣线绣框、各种乐器、作画的颜料,有了这些小铃铛就不只成天拿着玩也玩不腻的藤球。
虽然没有恼人的叮当响声打扰这些女孩子,可是更要命的也随之而来,下棋、读书、作画,讲求的是一个静字,可是旁边若有人敲打棋子、颜料乱甩,更严重的是拨弄不成韵律的琴弦,这些女孩子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安安静静呆着了。
其实小铃铛闹得也不算太厉害,如赵瑜琳、十一娘、黎妙文这些女孩,就能静下心来无视外物,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坏就坏在孙宝灵和周胜男水火不容,一个借机发挥,一个针锋相对,吵吵嚷嚷比小铃铛更能闹腾。
女先生们虽然头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陈谦房里就有一张古琴,不过陈谦很少动就是了。
小铃铛看到好玩的,指着古琴,拉拉陈谦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喊:“谦谦,琴,好听。”
“好啊,我谈给你听。”陈谦高高兴兴的让柳木把琴取过来,高高兴兴的弹了一首《凤求凰》,然后羞羞涩涩的看了眼小铃铛。
一群小屁孩没有一个听出这首曲子,小青快人快语:“不好听啊,走调了吧?”
连不懂音律的小青都知道走掉了,陈谦脸上挂不住,他会弹的曲子不是这支《凤求凰》,从前只听过爹爹给娘弹了一遍,能到这种程度,陈谦很满意了。
但是小青却说他弹的不好,陈谦瞥她一眼,慢吞吞道:“小青啊,爷怎么不知道你还通音律?”
单纯的小丫鬟没有听出这位爷言语里的不爽,直来直去的笑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小世子,我和小铃铛可都跟着女先生学了好久,弹的好听不好听,小青听不出来,不过什么事走掉,小青还是知道的……是吧,柳木?”
她笑嘻嘻的说完,还征求一下某个少年侍卫,柳木看了眼自家主子明显不痛快的表情,低头:“在下不懂。”
“木头。”小青无趣的低声骂,又不死心的问陈文治,“小公子,你说小世子他有没有走调?”
“啊?”陈文治为难的看了眼陈谦,道,“要说实话么?”
得,看来也不用问了,陈谦颓丧拉着小铃铛的双手,可怜兮兮的问:“小铃铛,你也觉得我弹的不好?我真的用心了啊。”
小铃铛抽出一只手,拨了一下琴弦,听着荡开的声音,眨眨眼,笑,看着陈谦,又眨眨眼,然后努力的把胳膊抬起来,安慰似的摸摸陈谦的头顶,一脸纯真的说道:“谦谦乖~”
陈谦笑笑,也摸了摸小铃铛的脑袋,眼神柔和:“嗯,小铃铛也乖。”
陈文治看着他们笑,眼里有些羡慕的神色,小铃铛看见,走过去在他头上轻轻摸两下,道:“乖……”然后歪着脑袋,有些疑惑的看向陈谦,又看向脸红红,显得很高兴的陈文治。
陈谦略一向,试探的指着陈文治说道:“文治,弟弟。”
小铃铛听他又重复了一边,记住了最后两个字,摸摸陈文治的脑袋,天真道:“弟弟。”
陈文治不满意的晃晃脑袋,嘟囔道:“我才是哥哥吧?”
小铃铛个头瘦小,虽然和陈谦一样的年纪,但是看着比才八岁的陈文治还要小的样子,难怪陈文治会不服气了。
陈谦笑道:“文治,小铃铛是要比你的大的。”
陈文治听了很不愿意的样子,不过陈谦好不容易才对他好的,所以陈文治不愿反驳他,让他生气,于是看了一会小铃铛,勉强道:“姐姐。”
陈谦却道:“你不必喊她姐姐,一样叫小铃铛就可以了。”心里想着以后是要喊嫂子的,现在喊姐姐像什么样子。
陈文治马上高兴道:“小铃铛!”
小铃铛又摸摸他脑袋,上瘾了一般:“弟弟。”
陈文治把头移开,一本正经道:“男子汉的头不可以乱摸的,小铃铛。”
小铃铛眨眼,笑。
“是吗?”陈谦看着好玩,坏笑一声,也伸手揉揉他的脑袋,“那我非要摸呢?”
陈文治很享受一般的眯着眼,接着有些羞涩的小声道:“哥哥可以的……”
小青和柳木站在一边,看着这几人“相亲相爱”,牙都要酸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