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官禁金银使用,甚至连铜钱也一度在弛禁之列,高官时会赏赐金银锞子,可民间百姓仍然是最信真金白银。如今银贵钱贱,户部定的是钞一锭米一石,银一两米两石,可真正在市面上,一百锭宝钞方才能买米一石,而五钱银子却可买大米两至三石,也就是说,这号称宣府奇珍只有一丁点大的黄鼠,在宣府这种地方,五只就相当于三石大米。
所以,这会儿有人高声一嚷嚷,底下坐着的一群军官顿时嗡嗡嗡地议论了起来。他们的月俸饷银以及额外的出息能够让他们偶尔下一趟馆子打牙祭,却绝对不够让他们品尝那样的珍馔。想起刚刚上楼的那两位,有心思活动的便对同僚们打起了脸色,全都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预备看好戏。果然,面对那个高大长随的质问,崔掌柜却还算从容。
“您说得没错,小店确实是每日都会以高价收一些黄鼠,但数量有限,向来是总兵府各位大人事先定下的。今儿个是保定侯小侯爷事先说好了要在这儿招待客人……”
“放你娘的狗屁,你这芝麻大小的地方,哪位贵人肯到这里来?王公公今天晚上宴请钦差司礼监少监提督东厂陆公公,就是总兵府的兴安伯也过去了,你休想找借口糊弄过去!”
这会儿孟俊和张越已经站在了楼梯口,饶是两人全都不是喜欢仗势欺人的纨绔,这会儿好好吃一顿饭也给人搅了,谁都免不了心生恼怒。孟俊轻轻把张越拨在了后头,冲他摇了摇头,旋即背着手缓步下了楼。张越看到他脚下忽然变得踉踉跄跄,顿时恍然大悟。
由于包厢里头烧着上好的白炭孟俊的脸上自然是通红通红,再加上满嘴酒气,更像是喝得酪酊大醉。他脚下虚浮地走下楼之后,就冲着崔掌柜沉着脸喝道:“崔掌柜,怎么忽然这么吵?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我和我那内弟快一年没碰面了,想寻个清静地方坐一坐都不行?咦,你这家伙……仿佛是王公公跟前的?”
那长随肖大扣乃是王冠半个小舅子——尽管如今制度森严京的太监哪怕品级再高也不能娶妻纳妾,但在外的镇守太监却松乏得多,至少别人送上门来的美人决不会退回去不要——他自忖姐姐很得王冠宠爱,在外头自然是狐假虎威。这会儿认出孟俊,他顿时有些讪讪的,却不敢真的不给这位保定侯小侯爷面子,遂忙不迭地行礼。
“小的还以为这里掌柜胡说八道,没想到真是小侯爷。”他眼珠子一转,原本蛮横不讲理的口气顿时变得殷勤小意,面上赫然是一幅欣喜的笑容“今儿个白天王公公身上不爽快,所以没能去迎接那几位钦差,所以才在晚上设宴,刚刚打发小的出来寻几只黄鼠的时候还吩咐找一找小侯爷呢巧竟是在这儿碰上了。小侯爷可是在给小张大人接风?既如此,能否请二位屈尊莅临镇守府们王公公必定是欢喜的。”
他这变脸的勾当玩弄~熟,于是原本还打算借着酒醉闹一闹的孟俊顿时就有些踌躇了。就在这当口,他听到楼梯上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旋即就是张越熟悉的声音。
“我大姐夫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既然是王公公相请,那咱们就一起过去好了。只不过刚刚我和大姐夫多喝了两杯这会儿恐怕走不得路了,你去雇一辆车吧。”
肖大扣刚刚睁眼睛说瞎话会儿见张越下来。又开了口里还不明白这就?都市小说是那位小张大人。登时心中叫苦。然而虽说喜欢狐假虎威。却还不至于不自量力把这两位拒之于门外。当下哪里还顾得上黄鼠地事情。转身就叉手赔笑道:“小张大人。如今乃是宵禁时分。去车马行雇马车大约来不及了。小人正好是坐车出来地。倘若您和小侯爷不嫌弃……”
孟俊虽不知道张越为什么偏要镇守太监府。但既然小舅子唱了开头。他便索性接着唱下去。当下就假作醉醺醺地说:“废话少说。有车坐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从腰间解下了一个沉甸甸地钱袋子。招了那崔掌柜过来。抓起一把数也不数直接塞进了对方手中。旋即便拽着张越往外头走。肖大扣见状慌忙上前要扶他地胳膊。却被他一把甩开。只能小心翼翼地紧随身后。他们这一走。大堂里地军官们顿时发出了一阵惋惜地抱怨声。
原本还想看小侯爷一怒之下痛打豪奴地。谁知道一边变脸贼快。一边也偃旗息鼓。就好像总兵大人和镇守太监一样。愣是干不起来。这大人物就是累得慌!
虽只是长随。但肖大扣地那辆黑油平头车是王冠赏地。马车厢壁包裹着厚厚地棉布围子。前头垂着又厚又保暖地剪绒。乃是别人送给镇守太监府那些尺头中次一等地货色。平素他只要出
在暖和地车厢中享福。这会儿里头有那样两个贵人中极其不情愿。也唯有无可奈何地坐在了车夫旁边地位置吹冷风。等到了镇守太监府外头竟差点冻僵了。
“小侯爷,小张大人,已经到了。”
肖大扣一连叫了两回,车帘方才掀开了一条缝,他连忙上前搭手相扶。把这两位公子哥先后搀扶下了地,他一边指望有人进去通报,一边想着叫人前来帮忙,结果叫了两声却发现门上丝毫动静也没有,不由得更加恼怒了起来,当下就扯开了嗓门。
“这还没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个个都死到哪里偷懒去了!”
这高声叫嚷总算惊动了里头的人,不消一会儿,就有一个睡眼惺忪的门房脚下不稳地走了出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这么晚了,鬼叫什么,又不是正经小舅爷,凭什么对咱们呼呼喝喝的,什么东西……”他正没好气地揉眼睛时,就恍惚感到一个人影冲了过来,紧跟着腮帮子上就着了重重一下,于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瞎了眼了,这是定侯小侯爷和小张大人,误了公公的事看不打死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上来搭一把手好生搀扶着!”
孟俊装了酩酊大醉,张越就索性露出了两三分醉态的模样,这会儿看到那门房敢怒不敢言地上前帮忙搀扶。因发现里头黑灯瞎火的,他就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堂堂镇守府就这么节俭,大晚上连个灯都不点?”
“这是外头,里院子里热闹着呢!”那门房没来由挨了一个大巴掌,满心都是恼怒,此时就轻轻哼了一声,“公公今晚招待贵客,单单厨子就从外头请来了四个,鸡鸭鱼肉猪羊也不知道采买了多少,又早早出条子请来了宣府最好的几个乐户头牌,听说原本都是配赐大同代王府的,代王府如今在花籍的人太多,所以流落到了咱们宣府。因着犯干系,公公这才下令外头不许点灯,在二门里头请客……”
听着这话,肖大扣不禁了张越和孟俊一眼,发现一个仿佛没听清楚似的,一个依旧懵懵懂懂醉语不断,他登时火冒三丈,当下就对那门房厉声斥道:“这都是上头的事,哪里由得你说嘴?好生做好该做的勾当,其他的什么都别管!”
此只有灯笼的微光,但那说话的门房就在旁边,因此张越还是感到了此人仿佛有些不服气。只是他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却是懒得再管别的,接下来便是一路无话。到了二门,果然就是另一副景象。那垂花门两侧挂着大红高丽纸糊成的气死风灯,上头却是鸿禧两个字,里头的主道上亦是能看见一连串灯笼一直绵延到了内间,赫然是一片亮堂。
听见里头随风传来了阵阵丝竹管弦声,张越便看了孟俊一眼,发现自己这位大姐夫还是在那儿装醉,心中不禁好笑。
这时候,肖大扣满心惦记着自己未得手的黄鼠,连忙插话道:“小侯爷,小张大人,这二门里头不是小的能进去的地方,就由这几个丫头引着您二位进去。她们都是公公特地从大同采买来的,一定能服侍得妥当!烦请二位和公公提一声,就说小的继续在城里头转悠转悠,看看什么地方还有黄鼠!”
刚刚得知这宣府一绝的实情之后,张越已经决定以后再也不碰这玩意,此时看见人匆匆走了,他心中不禁苦笑——这古往今来,但凡有钱有势的,果然在吃上头就是肯花力气折腾头见几个容貌齐整的丫头迎了上来行礼,他便吩咐她们带路,自己一手搀了孟俊。
也不知道路过了几道门几初穿堂,他终于来到了一个灯火亮如白昼的院子。他还未从这种灯光的明暗反差中回过神,却只听前头响起了一个笑呵呵的声音。
“咱家晚了小张大人你十天出发,竟然是和你前脚后脚,你这一路上可是走得辛苦。”
原本还惑王冠最初托辞不见,这会儿却忽然大张旗鼓地请客是怎么回事,但此时此刻张越认出了对面那说话的人,心中顿时恍然大悟。
那来的不是别人,赫然是御马监少监海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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