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下午火车站广场也举行了一个群众大会,思想兵和拥有二十万产业工人的“捍卫*思想工人兵团”(简称捍卫团)召开了十多万人参加的大会,宣布成立联合司令部。他们提出口号:“捍卫*思想,捍卫红市委!”
在主义兵设在秋林公司楼上广播站的对面的电业局大楼楼上思想兵也设了广播站,双方都使用了大功率高分贝的高音喇叭播放观点对立的宣传文章,从早晨五点起到晚上十点止,喇叭不停地哇喇哇喇打口水仗。不到两个月全市的人们自然而然分成了主义派和思想派两大派。
思想兵和捍卫团的游行队伍大约有十多万人来到市委大楼,“捍卫*思想!捍卫红市委!”口号声震天动地。
泽元正在办公室办公,呼延明进来了,请示道:“文书记,捍卫团的工人代表请求市委的一、二把手接见他们,他们代表二十万产业工人和思想兵坚决支持红市委的正确领导,请求领导接见接见表示鼓励和支持。”
泽元放下手中的工作,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问道:“呼书记,你说呢?”
呼延明说:“我说应该见见,表示市委是支持他们的。”
泽元笑了,说:“同志,你错了。十六条中再三提醒我们:为了防止转移斗争目标,不许用任何借口,去挑动群众斗争群众,挑动学生斗争学生……。你去接见捍卫团的同志,表示市委支持他们,会不会造成坏的影响:支持一派,反对一派。我们的罪名可就大了。我的意见是市委书记处和市长办公会的同志都不出面表态,派市委宣传部或者市政府办公厅的人去见他们,以个人名义发表支持的看法。”
呼延明一听就明白了,说:“好的,就照你的意见办,我们都不出头,叫宣传部的韩忠友同志去。”
“好的,你去布置吧。”泽元说道。
于是韩忠友来到市委大楼外与捍卫团和思想兵代表会面,表示支持。然后感谢他们支持市委市政府。游行队伍离开了市委之后并没有解散,而是在市区继续游行了近两个小时。
就在主义兵和造反团围攻市委大楼之后三天,那天下午二点在火车站广场召开了只有三万人的群众大会,批判黑市委的大会。泽元和书记处、市长工作会议的全体成员都被揪去批斗。无一例外都被押在汽车上挂牌在全市各闹市区游了个遍,最后开进师范学院,停在政治系大楼前,摘下牌子,让他们下车。
陈伟才说:“各位领导,现在是晚上六点了,大家都饿了,请进去喝碗粥吃点干粮,垫垫肚子。”
陈伟才把泽元一行人领进二楼的阶梯教室。很多红卫兵端了饭菜,放在每人面前的桌子前。于是已经饿了的泽元端起碗就喝粥,啃馒头,菜是两个素菜,一个炒土豆丝、一个粉条鸡丝,味道尚可,不咸不淡。
“老公,我吃不下,没胃口。”林岚感到郁闷。
“夫人,不要多想,该吃还得吃,该睡还得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泽元劝道。
林岚苦笑一下,喝了两口粥,搛了两夹菜。
呼延明不管三七二十一,闷头吃饭,喝了三碗粥,吃了两个馒头和所有的菜。拍拍肚皮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咱们没心没肺,吃饱了,就想睡觉,咱们可以回家啦!”
这时候陈伟才又出现了:“各位领导,根据联合总部意见。我们把各位领导集中起来学习十六条,谈一谈个别问题。今晚委屈诸位领导住在学院招待所的二号楼。”
呼延明立刻大声嚷起来了:“喂,喂,小陈同志,在座的都是市级领导干部,尤其文谦同志是二七年入党的老革命,中央委员、副省级干部。你们怎么能这样,说扣押就扣押,限制人身自由,简直无法无天了,没有一点法律观念!”
陈伟才轻蔑一笑:“法律?你们讲的都是资产阶级那一套,什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狗屁,无产阶级专资产阶级的政,有什么平等。我们是无产阶级红卫兵,是专你们的政,把你们集中起来有招待所住,有吃有喝就算是礼让三分了。冒火了,我们和北大清华一样把你们关进小黑屋里,吃小饼子、睡谷草,看你还敢嚷!”
“你敢!”呼延明火冒三丈,蹦得三尺高。自从参加革命以前,没人敢如此对他无礼,“现在还是*领导的共产党的天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宪法!法律还是管用的。这不是凭你们几个红卫兵、造反团说了算的。我们都是共产党干部,一没犯法二没违纪,你们凭什么拘留?凭什么扣押?限制人身自由,你们违法犯法,没有这个权力!”
陈伟才眼一瞪:“姓呼的,你算老几,北京的红卫兵连国家主席都斗争了,拘留了,你算老几?我们红卫兵造反造定了,什么法律?什么道理?统统推翻了。我们说的就是法律,红卫兵造反派就这个脾气!红卫兵小将们,把这个姓呼的给我捆起来,押到地下室去!”
陈伟才一吆喝,进来四个膀大腰粗的红卫兵抓住呼延明就拧胳膊、摁脑袋,拿绳子绑人。
泽元一看不好,忙上前劝阻道:“红卫兵小将且慢动手。《十六条》说,要文斗,不要武斗。呼延明同志和小陈同志是在进行辩论,通过辩论,理才能辩明。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动粗。红卫兵小将们,《十六条》说在大方向一致情况下,不要再枝节问题上纠缠不休。好啦,红卫兵小将们,你们放手。今晚我们可以住在招待所里,但是必须让每个人向家里人报个平安,打电话通知家里人叫他们放心,行吗?”
陈伟才见泽元让步了,挥挥手让人把呼延明放了,点点头,说:“可以,学院招待所里有电话,你们可以给家里打电话。”
于是泽元、林岚带头朝招待所走去,呼延明等人跟着来了。招待所包括办公室里一共有四部外线电话。泽元先给玉香打了个电话,叫她锁好门窗,守好门。然后打电话给牛平安,让他派人在街上加强巡逻,在自己家附近安插几个巡逻哨。林岚则给林青挂了个长途:“爸爸,我和泽元被师院的主义兵扣在招待所了。”
“岚儿,别哭,爸爸今天也挨斗挂大牌子游街了。唉,革命几十年,竟落得这个结果,让人寒心呀。你和泽元多保重,泽元年纪大了,还有重病,你一定多关心他,保护他。爸爸想你!”林青边说边落泪。
“爸爸,我听你的……”林岚哭了,放下电话抱着泽元不停地流泪。
还算不错,给他们夫妻安排了一个双人间,房间里有一张大的双人床。上床后林岚紧紧抱住泽元:“老公,我想回家!”
泽元安慰道:“岚岚,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没犯什么错,何至于死罪?乐观些,未来是光明的,曙光就在前头!”
第二天大家在招待所吃完早饭,八点钟仍旧集中在阶梯教室里,红卫兵给每人发了一本信笺,一支圆珠笔。
陈伟才在前面讲到:“这纸和笔是给你们写材料用的。第一写你的详细履历,何时上小学、中学、大学,什么时候入团入党,什么时候参加工作,担任过什么工作职务。第二写你在何时何地犯过什么错误,受过哪些处分。第三写你在*中站在哪一边,是支持还是反对派工作组进学校。第四你在反右、*等运动中担任什么职务,执行了什么政策。……”
最后陈伟才说:“今天下午六点我来收材料。明天我们会让每个人通过对你填的表中一一核对检查,通过了,就可以回家了。”
他对周围的红卫兵说:“你们在这儿看着,让他们老老实实写材料,不准乱说乱动,更不准交头接耳、串供。看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