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想住韩延隔壁,韩延则巴不得跟李瑾同住,但老太却像棒打鸳鸯的旧社会家长,非得把两人分的很开。
西厢布置的晦暗厚重,山水画的屏风,檀木贵妃椅,雕漆描金的大床垂挂着双层床帐,色泽都很暗淡,感觉只要往床上一躺就可以吹唢呐送终了。
李瑾推开圆形雕花木窗,发现客栈漆黑一片只有韩延房里亮着灯,难道那栋房子只住了他一个人?有缘人还有谁?
累了一天,李瑾睡得格外沉,仿佛坠入了漆黑的万丈深渊,早晨醒来只觉浑身酸痛,她盯着薄纱帐顶怔忡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重阳镇。
一夜无梦也没有鬼怪骚扰,意外的安稳呢!
忽然,她闻到了淡淡的高级烟草味,大姐头徐素爱吸烟,所以李瑾对烟草味很敏感,她猛然坐起身浑身感官都警觉起来,撩开床帐的那一刻她差点失声尖叫。
睡前还井然有序的房间此时一片狼藉,行李箱被打开了,东西翻落一地,手机昨晚放在床头充电,现在躺在窗帘旁边。
有人进来过?李瑾赶紧跳下床查看,钱包,身份证,相机等贵重物品都在,几件小裙子却不翼而飞。
电视机上挂着一堆衣服,拎起来一看竟然是韩延的,包括内裤!这到底怎么回事?李瑾有点惊慌失措。
更恐怖的是屋子里竟然多了一张圆桌,上面堆着乱糟糟的麻将牌,地板上到处都是烟蒂。
有人在这打麻将?!怎么可能!李瑾自己都觉得荒谬,我又不是死人!
等等……李瑾的脸色逐渐凝固起来,昨晚好像真的发生了奇怪的事,一些零碎的记忆开始苏醒。
首先是一群奇形怪状的鬼魂从窗子里飘进来了,有提着头的,有流着脓的,有浑身焦黑的,有肚子膨胀的,有穿短褐的,有穿绫罗绸缎的……总之就是形形色色,千奇百怪。
“这女孩是今天新来的。”
“太好了!”
“太好了!”
“快翻翻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
“咦,又是方方正正一块砖。”一个鬼魂捧着手机说。
“现代人好像人手一块,不新鲜。”另一个鬼嫌弃的说“既不能吃又不能当武器,扔了扔了!”
鬼魂biu的一下把手机扔了。
“这件不错!”
“这件也不错!”
几个女鬼把李瑾的小裙子套在身上,叉着腰,得意洋洋的在群鬼中扭来扭去。
“露太多啦!现在女孩都不正经。”
“绷得太紧也很难为情吧!”
围观群鬼笑的前仰后合,气氛十分热烈,跟看秀似的。
不知闹腾了多久,忽然放哨的喊道“快跑呀!恶婆娘来啦!”
恐惧在鬼群中蔓延,鬼魂们惊慌失措的往窗边挤。
“快跑呀!逃难啦!”
“跑什么?今天我们人多。”一个看起来还有点智商的鬼魂说。
“人多也怕啊,快跑啊!”
“对呀,被打怕了,快跑吧!”
几秒钟后群鬼消失的无影无踪,像鱼群遇到了大白鲨。
恶婆娘并不丑,反而是个风情万种的民国妇人,墨绿色的旗袍将身材勾勒的玲珑有致,精致的波浪卷雍容而又妖冶。
她与另外三个同时代的女鬼围着桌子打麻将,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晶莹剔透,十分罕见。
“这西厢一直闲置,怎么忽然待客了?”一个女鬼说。
“谁知道,我们在这打了几十年的牌,忽然多了个女孩,真不自在。”
“真是奇怪,老太太宝贝了几十年的地方,这回倒是大方。”
“奇怪的事还不止这一桩,最近镇上的客人忽然变多了,尤其是道士,好像一夜之间全来了,昨晚我还被撵了。”
“怎么回事呢?”
“不知道啊!”
女鬼们边打牌边聊天,麻将搓的噼啪有声,其中还间杂吃,碰,胡等喝声。
“这段日子不太平,你们都给我长点心,好像有大事要发生。”民国妇人终于开口了,她手里拿了根黄铜烟杆,杆上还缀了个小巧的玉葫芦。
“都陪您打了几十年的牌了,也该让我们去投胎了吧。”一个女鬼语带祈求的说。
“我们生前也受过惩罚了,少峰将我们驱逐出城,我们的命运也并不比你好啊!”
“没办法,我记仇,谁让你们打不过我?”民国妇人缓缓的吐出个烟圈,模糊了美丽而又忧郁的脸。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放过我们?”
“我活一天就会报复你们一天。”民国妇人面色一凛,说“生生世世,永无止境。”
“我他妈跟你拼了!”一个女鬼忽然站了起来。
“又是你啊,沉不住的东西。”民国妇人冷笑着啐道。
“算了,算了,继续打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另外两个女鬼赶紧将她劝住。
近百年来,她们的道行已经被民国妇人削的差不多了,几十年前联起手来还能赌一把,近年来已经没资格冒险了,再被打的话可能会魂飞魄散。
……
李瑾越回忆越觉得头痛,她以为她可以应付鬼魂,到了重阳镇才知道自己太嫩了!这里的鬼法力无边,并且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她把群鬼留下的烂摊子整理好,至于韩延的衣服只能等入夜偷偷送回去了。
窗前的樱桃树从白天看更加风华绝代,树干蜿蜒虬结,树冠遮天蔽日,虽然已是七月,但古镇气候奇异,此时叶间正缀满了成串的黄樱桃。
李瑾在院子里闲逛,看见老太在石子路上散步,她身材肥胖,感觉每走一步全身的肉都在颤。
“这从牡丹叫御所樱,花是粉色的,现在已经很少见了。”老太指着东厢窗户底下的一大从牡丹说。
李瑾看它枝干盘虬,老态龙钟,叶片都没长几个,就问“它多少岁了?”
“这里可以开篝火晚会。”老太指着客栈右前方的火坑说。
“不怕失火吗?这里的房子都是木质的。”
“那是乾隆年间的古井,井水可甜了。”老太指着东厢山墙边的井说,井沿边长满杂草,井台高出地面一尺左右,画满了意义不明的符咒,像封印了什么似的。
为啥她不回答我的问题?!这里的人怎么都爱自说自话!李瑾快哭了!我知道你家古董多行了吧!快停止炫耀。
“她耳背,你大声一点。”路过的前台李卉说。
“昨晚不还好好的吗?”
“间歇性的。”
“那这颗樱桃树呢?”李瑾用丹田之气吼道。
“你想吃就爬树摘,别便宜了鸟雀!”
“它长得真大!什么时候栽的?”李瑾大吼,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
“后人传说是某位帝王种的,其实是明代一个县令种的,今年才三百多岁。”
“这么老了还能结这么多果啊!”
“恩,脾气很古怪,有时连续几年都不结果,有时又结的太多,好像里面住着魂魄似的。”
聊了几分钟,李瑾觉得元气大伤,在吼下去她可能会血管爆裂当场毙命,只好找个借口溜了。
可只要稍一咂摸就会发现老太的话很古怪,她怎么知道是明朝知县种的?她看见了?什么叫才三百岁?她更老?
难道她是鬼?!一阵阴冷从脊背窜过,李瑾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是鬼韩延李卉如何能看见?
李瑾撩起帘子走进酒铺,里面只有零星几个客人,韩延居然起来了,正踩着高脚凳趴在木头吧台上喝酒。
“毒药啊!”韩延晃着木杯里深绿色的液体说。
“喝不惯吧?”李卉趴的离他很近,说“都是婆婆自己酿的果酒。”
韩延大概是怕被人认出来,戴着墨镜,李瑾心想室内戴墨镜难道不会更醒目吗?
她坐到韩延身边,要了杯可乐,想补充下刚才吼掉的元气。
“一大早就喝可乐?!你也该过了糟蹋身体的年龄了吧!”
“切,要你管!”李瑾白了他一眼“一大早就撩妹,难道就有益身体健康?”
韩延啧了一声,幸灾乐祸的说“你这口气有点醋味啊,我不是撩妹,我是报警。”
“怎么了?”
“太奇怪了!我昨天穿的衣服不见了,难道行踪又被私生粉发现了?太变态了吧,连内裤都偷。”
李瑾心知肚明,心虚的哦了一声。
“很正常,新来的都会丢东西。”李卉说。
“没报警吗?说不定是内鬼。”
“全镇的客栈都是这样,报过很多次,警察找不到任何线索,有传言说是镇子里的低级妖怪干的,只知道人欺生没想到鬼也是这样。”
“有鬼?你别吓我!”韩延紧张的说。
“你不是会捉鬼吗?听到有鬼不该兴奋吗?”
“我刚才的样子不是兴奋吗?”
切,李瑾白了他一眼。
“不管怎么说。”韩延艰难的抿了口酒“抓到这个死变态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李瑾想了解一下古镇的风貌,吃完早饭后抱着速写本准备四处逛逛,没想到刚出门就被人叫住了。
“丫头!”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喊道。
他坐在背阴处的小马扎上,面前摆着简陋的八卦图,主营算命,兼营起名,点痣业务,赫然竟是嗜钱如命,信口雌黄的五里拐!
十年来他竟然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老。
“我觉得你有点眼熟,是不是以前给你看过手相?”
“不不不!”李瑾赶紧否认“我没有手相,哦不,我从没看过首相。”
“你给我看下就知道了,我记不住人脸但手相一定忘不了,尤其是特殊的手相。”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李瑾转身就跑。
“这么紧张干嘛?看看又不收钱,你回来,随便聊聊嘛!包你满意!”李瑾越跑越远,五里拐越说越大声。
“小兔崽子,居然不上当!”见李瑾消失了,五里拐气哼哼的说。
重阳镇背靠古木参天的杨栈岭,面临湖深水阔的南湖,马头墙,小青瓦,完美的构图随处可见。
更妙的是古水系统,水渠引自深山,清凉甘甜,从每家每户门前流过,最后流入南湖,古镇虽然街深巷曲,但只要记住逆流进村,顺流出村就不会迷路。
李瑾顺着水渠边走边画,一个祠堂,一个院落能临摹一天,几天下来对镇子的轮廓有了大略的认识。
这里历史悠久,幽深黑暗的地方很多,真的好适合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