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风清, 繁星满天,夜已经很深了,李瑾把吊死鬼的绳子放在凳子上, 当做诱饵。
美少年说要保护她, 可到现在还没见着鬼影, 大家躺在地铺上, 心里多少都有点紧张。
“好无聊, 讲个故事吧!”小六忽然说。
“我来吧!”宋云旗略一思忖,说“明代有个酒鬼,胆子特别大, 有天他跟一伙儿朋友出去郊游,见破庙里停了一口棺材, 里面隐隐露着红裙。”
“朋友们就怂恿他说’你平日最爱戏弄人, 你敢戏弄棺中人吗?’”
“酒鬼壮着胆子说这有什么不敢的呢?于是对着棺材招招手说乖乖来吃酒, 在场的人都称赞他胆子大。”
“傍晚回家时,酒鬼总觉背后窸窣有声, 转身一看竟是那个红衣女鬼跟了过来,声音啾啾的说乖乖来吃酒咯…..”
啊!李瑾惊悚万分的尖叫了一声。
“妈呀,有那么恐怖吗?”宋云旗踢了她一下,说“差点把我吓死!”
“绳……绳……绳子呀!”李瑾指着凳子结结巴巴的说。
大家都朝凳子望去,上面已空无一物, 顿觉毛骨悚然。
“门…..门神呢?!”李瑾四下张望, 只见那只肥狗正趴在脚边睡得跟头猪样。
“快起来啊!”李瑾一巴掌将它打醒。
门神闷哼一声, 吓得原地转了两圈, 定了神后将鼻子皱了皱, 循着味道冲了出去,大伙儿紧随其后。
就在这时美少年渐变色般的显现了, 他悬浮在空中,双手抱在胸前,说“这鬼法力高强,完全有能力杀了你们,可是它没有。”
“为什么?”
“他好像在暗示你们。”
“暗示什么呢?”
“不知道。”美少年摇了摇头,说“去看看吧。”
一群人跟着门神沿着挂满红灯笼的长街往东走,灯笼消失后还要继续往东,青石板路走到尽头了还要继续往东,最后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了小镇的尽头乱葬岗。
这是古时的乱葬岗,掩埋的全是无名无姓之人。
某年时疫,这里能起数百个坟包,某年天灾,又多几百个,再遇战乱,至少成百上千,经年累月,坟头数以万计。
夏草很深,矮一点的基本只能露个头,坟头密密麻麻,想避开几乎不可能,大伙儿心惊胆寒的往前走,深怕会有什么东西从地里钻出来。
最后,门神停在了一颗巨大的杏树前,主干约莫要八九个人合抱,枝叶遮天蔽日,蓬蓬如小山,已不知年岁几何。
忽然,一群乌鸦扑棱棱的从树上飞起,遮蔽了月亮的光华,似乎正为什么可怕的东西所驱赶,差点把大家吓裂了。
等四周终于安静下来时,榕树里终于响起了一个晴朗的男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音调清澈爽朗,跟那个肮脏恶臭的形象实在相去甚远,李瑾很怀疑是不是找错鬼了。
“生不同衾,死亦不能同穴?呜呼哀哉!”
说完之后就再无声响,空旷的乱葬岗中只剩蛙叫虫鸣。
“他已经走了!”美少年说。
“是的,我也感受不到凶险之气了。”李瑾说。
……
第二天下午,李瑾坐在窗前看营造类的图书,她想弄清一种古代弩的构造,可惜所有资料都语焉不详,网上也没有实物。
房梁上忽然传来了嚼薯片的声音,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听说你们昨天去了乱葬岗?有没有什么进展?”老鬼问。
还挺八卦,李瑾嗯了一声,问“那个吊死鬼你认识不?”
“不认识,我解放后才搬来的,据说他在阴司很少露面,每每出现必有血光之灾。”
“生不同衾,死亦不能同穴,一听就是个悲伤的故事,你说鬼魂为啥总是暗示?直说不就行了?”李瑾不解的问。
“阴阳生死之间是有明确界限的,你不问我们就不能说,你猜不出我们就不能提前公布答案。”美少年渐变色般显现,坐在窗台上。
“说了会怎么样?”
“灰飞烟灭。”
“你可以去问问那群低阶鬼,它们虽然法力低下,但胜在数量多,消息最是灵通。”妇人吐了口烟也出现了。
三鬼齐聚,李瑾顿觉冷飕飕的,赶紧找了件毛衣披上。
“是那群喜欢蹦迪和服装搭配的鬼吗?”李瑾问,被烟熏的咳了几声。
“你这烟还是戒了吧,熏我们不打紧,把她熏死了怎么办?你看这小身板,够用四十年不?”美少年说。
李瑾顿时一头黑线,心想,妈的,你咒谁呢?再来四十年我也才五十八呢。
妇人瞥了他一眼,只当没听见,继续说“没错,他们都是无主魂,寄宿在城西的杏花庵里。”
“这群东西连阎王的八卦都敢传,当时你来小镇的消息就是他们最先散播的。”老鬼说。
“李瑾!”一个晴朗的男声响起。
她转身一看,李陵已经快走到窗边了,三只鬼随即烟消云散。
“你身体不舒服吗?穿这么多。”李陵关切的望着她。
“哦,不是,快进来吧。”她尴尬一笑,把毛衣脱了下来。
“不用,只有几句话。”李陵把手机备忘录打开,说“我上午走访了一下那三位死者的家属,三家似乎没有什么共同点,但往上查的话,千年前倒是有一个交集。”
“真的吗?!”李瑾激动的站了起来,韩延说的没错,他真是个行走的数据库。
“他们祖上都曾为一个名叫红叶的杀手集团服务过,而且都是高层首领。”
“这吊死鬼难道是他们杀的?”
“不知道哎!”李陵耸了耸肩,说“暂时只查到这么多。”
“好的,我们总算又得到一块拼图了,事情一定会真相大白的。”她激动的拿出笔记本,把线索都整理起来。
月朗星稀,青石板路反着白光,街边铺子灯火通明,里面传来悠扬的民谣。
李瑾,小六和韩延穿梭在人群中往城西走,这么美的景色若是夜游该有多美好啊,可惜他们是去夜访无主魂。
越往西走人越少,房屋也越破落,最后宽阔的街道上已空无一人,路旁随处可见参天古树,树林间零星的矗立着石灯笼,透着昏黄的光。
“昨天走到最东边,今天又到最西边,为啥每次都是半夜,很吓人哎!”小六紧抱着韩延的左胳膊。
“没办法啊,鬼魂都是夜行动物,有时差啊。”李瑾颤抖着说,紧抱着韩延的右胳膊。
“你们能不能放松一点?真的好累啊!”韩延气喘吁吁的说,感觉自己拖了两个麻袋。
不知走了多久,三人终于看见了一大片黑影,里面隐约透着黄光,走近一看是座庞大的古建筑群,房屋腐朽破落,砖瓦散落一地。
“我们会不会走错了?”小六拂掉眼前的蜘蛛网说。
“没错,你看!”李瑾被灰尘呛得咳了几声,把手电筒照向右前方说。
小六定睛一看,被手电筒照亮的地板上躺着一块破败的匾额,写着杏花庵三个字。
老旧的木地板咯吱作响,月光透过破烂的屋顶照进来,三人小心翼翼的往里走,转眼就到了中庭。
推开一扇门,眼前豁然一亮,空旷的厅堂里燃着烛火,地板上铺满稻草,几十只鬼横七竖八的躺在上面闲聊,随处可见五彩斑斓的衣服和器物,想必都是他们偷来的。
“你们好,我想打听个事。”李瑾鼓起勇气说。
厅堂里忽然安静下来,鬼魂们都转脸看着她,见是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竟都轻蔑一笑,又躺下闲聊了。
“卧槽,这是瞧不起的意思吗?我没理解错吧?”李瑾觉得很不可思议,欺生也就算了,势利眼是怎么回事。
“那啥,我就打听个事,问完就走。”李瑾努力的提高音量。
鬼魂继续闲聊笑闹,完全不拿三个人当回事。
“卧槽,该怎么办呢?!”李瑾心急火燎,她设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过会被鄙视。
“都给我爬起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美少年渐变色般显现,坐在二楼的雕花栏杆上。
群鬼简直像麻雀见了老鹰,呼啦一声全站起来了,呼号着四散奔逃。
“都给我站住,楼上的也给我下来。”美少年拂了拂长发,轻轻的说道。
鬼魂们跑也不敢,留也不是,都战战兢兢的立在原地,楼上几层的鬼魂也全都下来了,空旷的厅堂顿时满满当当。
“跟你们打听个事!”美少年凤眼一眯,说“答的好活得好,答的不好全都去死。”
“修能大人!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满堂鬼魂都吓得跪下了。
“乱葬岗大榕树上的吊死鬼,有人认识吗?”李瑾问。
鬼群里立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鬼魂们都在交头接耳的互相打听。
“淘气认识,淘气生前做过书童。”一个年纪轻轻的鬼被推出了鬼群。
“他他他他叫卫清河,是个贵公子,老家是都城的,千禧二十六年他爹爹调到本地做知府他也跟着来了。”
千禧年?李瑾心里一动,怎么又是这个年号,难道这吊死鬼和龙王驿那群人都是同时代的?
“本以为高门子弟都看不上破落户,没想到他和药农的儿子范越关系很好,具体怎样不清楚,但有件事确实流传很广。”
“卫清河生重病需要千年人参吊命,方圆百里的城镇都没有货,范家是药农,知道深山里某个险要之地有,范越背着干粮去采。”
“人参倒是采到了,可惜腿也摔断了,之后走路都不太利索。”
“后来呢?”
“我不知道哎,我得肺痨死了。”淘气可怜巴巴的说。
“只知道姓名,时代,籍贯,如何才能了解他的生平呢?”李瑾问,此时三人已在回去的路上。
“这个不难吧,交给李陵,他几小时就能搞定。”韩延说。
“令他意难忘的人会不会就是范越呢?”小六问。
“我觉得不是!”韩延说“初恋一般都走不到最后。”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渣呢?”李瑾白了他一眼。
“白眼少翻,对视网膜不好。”
李瑾嗤了一声,说“不光要查出他心上人是谁,更关键的是得知道他埋哪儿,不然怎么死而同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