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上)
番外一渊欲
一个被忽略的预言曾经描述过我的未来。
命定双生。
或同生、或独死。
或为神祗……或成邪魔。
睫毛翻开、眼帘撩起……
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淡淡的白光……
我的肩头靠着一个雪一样的孩子。——雪白的身子、苍白的唇色、银白的发色和睫毛。
他浑身冰冷,不舒服似的皱着小小的眉头,一头短短的银发无精打采地贴在脸上,微微颤抖着。
我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
他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在照镜子一样的自然感……
我转了转脑袋,缓缓地抬起手。
稍稍一碰,蛋壳就冰冻起来,随即四分五裂……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刚出生的人都是这样:我觉得好像忘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事情……很多原本记得很清晰的事。
眼前的世界熟悉又陌生。
这种感觉应该叫转世重生……吧。
我微微撑起自己婴儿的身体,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充满了力量。
一头乌黑的及臀长发飘洒在风中,杂乱乱的。
雪掉在我身上立即便融化了,没有寒冷的感觉。
好漂亮,好可爱的雪花……
天上洋洋洒洒地飘着小雪,我和那孩子的身下是一个精致的圆形图案。
我发现我们处在最高的山顶,了无人烟。再往下去,可以看到几个宫殿样式的建筑。
一眼望去,雪白一片。
身边的孩子微微地睁开眼,精致的眸子无力地看了看漫天小雪,又转而凝视着我,忽然嘴巴一扁抽泣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是神坛——我出生的地方,璀雪最高贵的诞生地。
而我身边那个病怏怏的孩子,是我的双胞胎哥哥。
“他就是神子?那个吃掉了他哥哥所有灼华的孩子?”
“喂,你别看他啦,据说他会吃人的!你没看到另一个神子的情形……好可怜哎,随时都会死掉耶……”
“天啊!他不过是个婴儿,竟然……亏得他们还是双胞胎咧,好过分……”
“是啊,简直是要吸取同胞兄弟所有的养分才活下来呢!真是个恶魔……”
“算了,神子本来就不可能和常人一样的……怪吓人的,我真想调职啊……唉,没想到做个文官也会那么危险……”
我是危险的人?我吃了哥哥的灼华?……那个雪一样的孩子?
躺在精致的床上,我麻木地望着璀璨的天顶。
他们忘了么?
在这个以灼华为尊的世界里,刚出生的孩子是听得懂语言的。
能不能说得轻一些?嗯?
亦或是我的灼华太强了,所以才听得清晰?
别这样说我好不好……?
每个人都一样讨厌,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什么坏事都没做啊。
哥哥……
我想看看双胞胎哥哥。
……他会理解我么?
神官伸手盖着我的额头,面无表情地吐露完不带感情的神曲,端来一碟鲜血。
“现在,为你总角。”
——‘总角’是成人礼之一,礼成之后我就能摆脱婴儿的外表成为8岁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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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侍女一边发抖一边抱着我,另一个侍者则战战兢兢地将碟子递到我嘴边。
血液在光泽的晕染下显得邪恶张狂。
“从今天起,你名叫渊欲。”神官唱念着。
可……渊欲?——深渊里的欲望,最黑暗、最残忍、最可怕。
这名字……呵呵呵……大家都这么想我?
我说了没有抢哥哥的灼华。我没有……没有!没有!我们一出生就是如此啊!这些人明明什么都不了解却恶言猜测!混蛋!
一个叫嘉鱼的人,留着一头灰色的长发,懒懒地叉着手在边上看好戏似地观赏。从服装上来看,似乎是所谓的文殿之一。
喝完血后,等着我的是痛得神志不清的纠结。
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浑身刺痛地站立着,身体长成了8岁的样子。
周围尽是熊熊的烈火。火舌伸展着,挑逗着,几乎要把举行仪式的宫殿尽数烧光……
嘉鱼摸着我的额头说,“好了孩子,你既喝了我魔族的血,便是灵魂与我订立了契约。从今往后,你若为王,不得手刃一个高等魔族。”
我疑惑地看着他。
虽然身处烈火之中,他却浑然无事一样,火舌肆无忌惮地舔舐着他的身子,却伤不了他分毫。
他的外貌仿佛换了个人,一头夜色的长发扎在脑后,眼睛是深邃的墨色。
之前灰色的外表……是伪装?
他一副不羁的表情、嘴角却似笑非笑……眼神懒懒的等着我的回答。
……“我喝的是你的血?”
“当然,我是璀雪的文殿嘛,呵呵……对了,差点忘说,我也许会往返于两界玩玩,在人界的时候,会以你们老师的身份自称。——你不得拒绝。”他拨开长长的额发,“倘若违约,魔血会化为利爪将你剖心挖肺。”他抬了抬眉毛,笑得像在开玩笑。
我看着手腕上烙上的魔族文字,握紧了拳头。“你找死……”
嘉鱼摇了摇手指,轻触自己的嘴唇,“别说,不能说的。”
我欲发出火镖的手一阵刺痛,胸口血液翻涌。
我一时惊讶得顿住了口中未说完的话。
“我可不是一般的魔族,别忘了你我的契约。……好了好了,别不安了。我并没让你做什么出轨的事吧。放轻松些,神子大人。”他看了看满殿的火焰,无奈地摊摊手,“这些火该收起来了吧?你可以操控的。让它冷却下来,这也太疯狂了。”
据说所有人都会忘记总角的记忆,可我却没忘,很显然,侊孝也没有。
侊孝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双胞胎哥哥。
这个世界的人都是破壳而出的,根本没有亲人一说,而我有,他也有。
我们对彼此来说都是特别的吧?无论别人怎么看我,他应该能体谅我的,我们流着相同的血啊……
只可惜侊孝身体不好,只能住在高高的神坛,尚未总角的时候我根本没法独自去见他。
他呢??
他想不想见我呢?还是已经忘掉了我?
他也听到那种传言么?他是怎么看我的?
明明是同一个蛋里出生的,我们却那么不同……
他与我同一天总角,却被因为身体太弱差一点忍不了死掉!
总角隔天我拖着不习惯的8岁身体,踉踉跄跄地跑到神坛去看他了。
很多人拦我,却拦不住我。……不少人受了伤。
我看到他们奇怪的眼神。
我知道总角的时候毁了一座别殿,我也知道他们畏惧我的黑发。
但我还是义无反顾地爬上了神坛。
手,好痛哦。
我看了眼被乱石刮伤的手掌,舔了舔就忽略掉。
神坛上,没日没夜地下着雪,白色铺满了整片视野。
和出生时一样呢。
侊孝总角了,但白子一样的外貌使他看起来仍旧虚弱无力。
他一个人呆坐在坛上,很久都不动一下,偶尔会有一个侍女走过来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他太苍白了,唯有在出生的净土上,才能正常呼吸、才能勉强存活下来。
为什么……他那么弱?
那个幼小的背影即使穿着厚厚的小棉衣,仍哆嗦着往手里呵气……
若果说一开始我不知道白发的含义,现在也暗自明白了。
他和我不一样,他没有温度灼华,一点点也没有,否则他不会冷成这样。
他很弱,需要保护和照顾……
“侊……孝?”我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他根本没听见。
天上飘落漫天的鹅毛大雪,雪花静静地落在他的银发间,丧失了踪迹。
似乎从他出生起,雪就没停过。
在他的眼里,雪是什么样的呢?
他坐在神坛的阵眼上——那里是我们出生的地方,神气最强的地方。
他仰着小小的脸额,团着两只冻红的小手仰视着天空,偶尔咳嗽几声,安静得像古化了一样。
雪落在他红了眼眶的小脸上,他困难地呼吸着。
脑袋里渐渐回旋起侍女悄悄说的话……
【那个孩子吃了他哥哥的灼华!】
【啊啊!好可怕!你不知道他哥哥有多可怜,从出生起大多时间都呆在冰冷的神坛呢!】
【怎么能这样手足相残啊,简直是丧心病狂,亏他还是个娃娃……长大了会成什么样的恶魔啊!!太骇人了。】
【这种人……真的是上天安排的神子么?】
我顿了顿脚。
侊孝,你一定不是那样想我的……一定不是的。
我是你弟弟呢……对不对?
明明就几十步路的距离,我竟不敢靠近那个纯白的身影。
我……我知道你的答案,所以我不问你了,侊孝……
侊孝被给予了旁人最大的同情、却也饱受体虚身弱的痛苦。
——他在神坛一住就是十年。
神坛上,冰雪不断……
这期间,我被告知必须呆在东宫接受神子的教育。
嘉鱼随口问我想先学文还是武。
我?我想早点够资格束发,早点变强以后保护哥哥,弥补他身体的不足。
“武!”
嘉鱼有一把黑色的剑,乌黑的剑身上一旦注入灼华就会冒出一个眼睛似的烙痕,邪恶又强势。
一般我别想自己找到嘉鱼,他有时候是一隔几月,有时一隔几年,才会见我一次,而且只在晚上教我剑术。——但每次都使我受益匪浅。
魔族和人类很不相同,不知是不是所有魔族都这样,但他使剑的时候都有魔气散发而出,懒懒的表情竟让人畏惧。每次教我,他只演一次剑,接下来就再也不管不顾了,无论我学得正确与否。
他来宫殿教我,纯粹是把我当乐子看……哼。
有时我会看着手上淡淡的魔族契约,心想这个烙印算好还是不好。
好像……也没什么坏处,不就是不杀高等魔物么?
嘉鱼每次来人界就像旅游一样,过很久才回来一次,然后在京城买上一样东西带回魔界——有时是玩偶、有时是灼华饼干、有时是几本书。
偶尔我会在他身边发现一个黑白分明的少年。那人漂亮得无法形容——怎么说呢,绝世得一眼看去便知是魔物。
……那少年有着雪色长发,点漆双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幅上好的水墨画。
嘉鱼和他在一起时表情虽也懒懒的,但间隙中会流露出丝丝暖意,嘴角的笑总泄露着些许宠溺。
文殿乐胥似乎早认识了那黑白印象的男子,他们三人碰头的时候,乐胥总是故意忽略嘉鱼,将所有注意力都投注在绝色少年身上。
看得出,那个少年对乐胥来说不同寻常。
也许是对华发人的移情作用,乐胥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关照一下发色银白的侊孝。
看着她抱着一叠理论书去教神坛上的侊孝,我总会感激地对她点头,而她只是回以一个客套的微笑,转头就走。也可以txt全集下载到本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