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th 风雨之前
梦里,好像有个人,白衣束腰,坐在冰天雪地里,曲着一条腿,遥望远方。
“我最讨厌有雪的地方。”他如是说着。
“?”我疑惑。“那为什么在这里淋雪?”
那人淡淡地笑着,声音被雪声掩盖,“……在他喜欢的地方等……”
我环顾四周,白茫茫的雪景中,除了他,再无别人。
“会不会再入我梦呢?”耳边回荡着天籁的语调。
——咔嚓嚓嚓喳喳嚓嚓喳喳……
以为房屋正在被锯子威胁,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是鸾尾在磨牙。
喂喂喂,我趴桌上睡着,怎么他还跟着我一起睡啊?
我戳戳白狼笔挺的鼻子,它痒痒似的伸出舌头,舔了我一手口水。
呵,这小子比以前活络多啦,身体貌似也没有什么后遗症。
可是……为啥他睡前还是个人样,睡醒就是狼样了……囧……还睡得很舒服似的,完全躺桌上,蜷成一白毛团。
我用湿哒哒的手揪起他戴着耳环的耳朵,大吼一声,“鸾尾!起床了啦!”
他腾地惊醒,眨着冰蓝色的眼睛左右张望N久,最终瞪着我无言以对。=_=|||……
我揉着他的耳朵哈哈笑,他不满地鼻子哼气。
~他刚睡醒的恼怒样真好玩,看来有起床气啊……
醒了以后匆匆洗漱,一直到中午才把记忆里的史册默写完毕。
看着厚厚的一叠纸,累得我腰酸背痛,前天和昨天加起来,我才睡了4小时,黑眼圈都出来了。
伸了个懒腰,火速跑厨房要了两个馒头。(饿死我了……)
“鸾尾!”还没回习屋,就看到一只小凤凰在空中飞啊飞地找我。
这孩子怎么那么天真啊,上次被抓起来的事情忘了么?凤凰的样子怎么能随便给人看到啊。
他听到我的声音,拍了拍金红的翅膀飞到我手指上。
“快变回去啦。”我敲敲他的小脑袋,“很危险的知不知道。”你可是魔物哎。
他歪了歪头,迅速变成白狼的样子,足尖轻点地面,讨夸奖似的转头看我。
白狼的毛色精致,冰蓝的瞳孔即使在白天也毫不逊色的漂亮。
我忽然兴致来了,反方向扔出馒头,“鸾尾,去拿~”
他眨巴眨巴眼睛,迅速一跳,没跑多远就咬着馒头回来了,尾巴还摇啊摇。(PS,狼会那样摇尾巴么?……总觉得怪怪的。)
“一个馒头够不够?——午饭。”
他疑惑了一下,咀嚼完毕,咽下,歪着头看着我手里的另一个。
我揉揉他的脑袋,把另一个递给他,“呐。”
他淌着口水看了很久,转头跑回习屋去了。
“不喜欢么?”我看了看手里的食物,塞进嘴巴尝了尝,“蛮好吃的嘛,特意选肉包子的说……”
“啊!”习屋发出一声惊吓。
我咬着馒头跑进去,就见鸾尾跳在椅子上,习屋的其他人正在午休,却明显被打扰了好日子,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我默写的一叠纸,有点怕怕地盯着白狼。
“鸾尾?”
他一竖耳朵,窜到我脚边。
“有点乖哦。”我笑。
其他人见到这场景,才松了口气,“你怎么把狼带进来了啊,吓人哦。”
我耸肩。
“啊,……那个,这个史册整理得真好。”那人忽然想起要说的话,“这是什么编排模式啊,从来没见过。”
“呃?编年体……之前那些东西太杂乱了,所以……”
那人有些兴致勃勃地跑到我身边,“你怎么想到这种编辑方式的啊,很明了哎!”
有人拉拉那人的袖子,他却没注意,继续滔滔不绝,“编年体,嗯嗯,一旦统一格式,就很容易理清时代脉络了呢!真是好办法。”
我一笑,虽然累得头晕晕的,但被人夸奖总是挺高兴的,“不是我的功劳啦,这是别人的办法,我是借用而已。除了这种,还可以用纪传体、国别体等,按特殊要求来谱写不同的史书。史书嘛,本来就不定只有一本,可以有很多本相辅相成。比如,我们可以编排一些方便快速查阅的,也可以撰写涵盖细致内容的,或者围绕军事、财政等个别方面来写。但宗旨是一样的,只要格式规范,就容易翻阅。”我指指第二张纸,“另外嘛,加上目录会让文书显得更清晰,史书和其他的书一样,一页页翻很累的,加个目录会方便看。在我那里,有种叫《四库全书》的卷,光简明目录就有几十卷呢。都是为了方便查阅、理清思路……”
我还想继续说,却被人拍了拍肩膀,“那个,无名……”
“嗯?”
“你啊,脑子很活络嘛,……唉,要不是招惹了千仓那个瘟神……”他顿了顿,揉揉脑袋,“他刚才来过了,说你写的一点也不符合要求,虽然我们跟他解释了很久……”
“啊?……啊……我明白。”我抿抿唇,“他本来就是找茬来的……”
众人有些沉默。
“没事啦,我反正是暂居,过阵子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找不找得到我还是个问题。”
“要不拿给白华吧,那家伙好歹是个文殿候选人,虽然没千仓出风头……”拿着那叠纸的人还未说完,鸾尾就跳起把他扑倒在地。
“……啊!!”那人吓傻了。
我也楞掉。
鸾尾咬住那叠纸,一溜烟地跑走了。
我继续愣着……
喂喂喂,鸾尾……口水哎……
不对不对,我是想问……你去哪儿啊?
他在外头转了1、2个小时,才回来,稿件也不见了。
“交给白华了?”我疑惑地戳戳他的脑袋。——他认识白华?莫非,他在宫里待了一段时间了?……可这里不是有不好的回忆么?
他悠然地踩着白爪子走来走去。
——事实证明,无论他把稿子给了谁,千仓很少来我们这里添乱了,虽然偶尔还是会给我塞一点超负荷的工作,来增加我的黑眼圈深度。
最近梦里,总是来来去去一个人,黑色长发、白色衣装的背影。
“你在做什么?”我看他手里拿着一根线。
“纸鸢。”他淡淡地回答。
我顺着线往上看,却发现好多个形状不同、颜色不一的风筝。——有些是建筑、有些是食物、有些是梅花、有些是人形、五花八门。
“你放的是哪个啊……”我看了好久,都没辨别出来,只觉得每个都放得好高,在空中静静地漂浮着,像不受时间管制一样。
他安静地看着天空,手指优雅地牵着线头,好像永远知道自己的纸鸢在哪里。
“你不能飞么?”我撇撇嘴,“放风筝的人,一般都向往着高处吧。”
“……是,我喜欢高处。”那人手上的线一紧,“只有高处,我才不用强颜欢笑,才能有能力飞。”
我看看天上,又看看他,“可是高处有什么好,又冷又空。……只有站在地上的时候才会向往天空,你真飞到天上,会发现那里根本不值得你在意的。”
他浑身一颤,像是感受到了那种孤寂一样。
周遭有点冷,我搓了搓手掌,“高处的气压那么低,会窒息的啦。”
他的背影有些落寞,明明修长优雅的身形,却显得瘦弱。
“如果有日月星辰,也许我会希望去高处吧,到外面去,看看宇宙。”
“日月星辰……”他轻声呢喃。
“如果去星象馆,就能看到吧。哦,对了,这里没有……呐,我小时候看夜空,就能看到星月,遇到白日就能看到火阳。可当我们在不同的时间看不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就会去星象馆,感受近在咫尺的宇宙。什么也不想,只是仰头看天的感觉真的很好,像回归了一样。”不知为什么,我跟他说了很久,从各种类型的星体,讲到不同星座的故事。我坐着,滔滔不绝;他站着,静静聆听。虽然看不清脸,却觉得那种感觉很舒服。——安静而平和。
很喜欢和他说话的感觉,他总是淡淡的,像一壶清茶,把所有的话进行融汇,让气氛变得淡雅。
“星辰……”他望着天空。
我发现赫然间,满目星光。
“鸾尾……你被欺负了?”
他喜欢变成狼的样子到处乱晃,所以被很多人堵截过。这不,屁屁上的毛焦了一小簇。
某狼鼻子出气,窜到我怀里蹭蹭。
他身上虽然有种野兽无拘无束的气味,但暖暖的体温却让人觉得很人性。
我拿出小刀,在他耳环上刻字,“有了刻印应该就不会被误认为野生狼了吧。”
我犹豫了一下。——对了,2000年后看到的耳环,刻的是‘嘉措’。我细心地刻上,亲了亲。“鸾尾,你变成所有物啦,抗议的话,就现在哦,否则过期作废。”我抚摸着他的背,“好啦,说话!”
他满不情愿地变成人形,“偶(我)……不……喜换(欢)……说瓜(话)……”他咧牙示威。
——几天的集训确实有了点用,这孩子至少还是听得懂一些话的,教起来也不算太难。
“白华……给……乃(你)……的。”他将药丸塞进我嘴里。
看来是延续变身灼华的药效呢。
“啊,谢啦。”我拍拍他的腰,他兽性地一惊,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角微抽。
呵呵,真好玩,头发都竖起来了~
“呐,你以后啊,很会骂人哦……”
——我似乎很喜欢跟他说未来的事情,包括千年后的温泉相遇,冰雪城他带我见攻玉的事,我数次的穿越,快乐的不快乐的,和很多琐碎的事……
告诉他,我觉得很放心,他总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却不是个多嘴的宣传者,而那些跨越千年的事能有人分享,也让我轻松了好多。
我总是教他语言教到困死,直接抱着人形的他就见周公去,然后早上醒来,发现小白狼的他乖乖地缩在我的怀里,偶尔舔舔鼻子,砸吧砸吧嘴。
“喂,鸾尾,为什么变成狼的样子啊?”
他摘了墨镜,冰蓝的眸子在粗犷的眉宇下显得野性,可语言却疙疙瘩瘩,不符形象,“我想……保户……仓央,……凤凰……的……样子,不行。”
“呃?”是这样啊?“你真好。”我不自觉地摸摸他的脑袋,他咧嘴一笑,既狂野又天真。
墨若那边一直没消息,鸾尾也不知他在哪儿。所以这几天我只能暂居宫里——思想斗争:找桃夭,或者不找。
好歹他现在是陨魅的人嘛,我不能那么自私的……
就在这空挡,我帮习屋干了很多活儿。——我就是一廉价劳动力,廉价啊廉价~!
由于我字比较好看(别人说的,我倒觉得一般……),还帮忙编撰了一些人物传记、整理了最近的账本——那账本简直是一团乱,我干脆用复式记账和阿拉伯数字重列了一遍,顺便进行了解释标注。
此外,我发现这里还是信息转换中心,有些家伙平时虽然闷声不响,却是个出色的翻译官。每次陨魅信件被截的话,都是经由这里翻译然后才上报的。
“桃……夭?”我看着自己难得认识的一个魔语,强烈怀疑他们将魔语当密码在使用,到底有很多古魔语是这些翻译人员都没法知晓的。
“对。”翻译的那家伙看着魔族文字,头痛地抓头发。“你不认识吧?到底你年纪还小。那家伙啊,真无耻……明明是魔族却混到璀雪来,骗走了文武殿候选的名头不说,又不屑去当……分明是想压我们的气焰,笑我璀雪无人嘛。……有什么好神气的……他找殿下挑战的时候还不是输了?”他啃啃笔头,“总之啊,是个有野心的家伙,几百年前就带着阴之灼华和魔族大胆地入侵璀雪……一次歼族还不够么?现在竟然又卷土重来。”他摇头表示无语。
“别这么说他。”我用食指扣那人的脑袋,“你根本就不认识他吧。”
“可他就是个侵略者啊!阴之灼华的掌握者,从来没什么好人的!”
我无奈地看着他,“有的啊,只是你没和他们接触过而已……”
他奇怪地看着我。
“无名,文殿找你!”白华敲敲习屋的门,匆匆地跑过来,“你是不是招谁惹谁了……?难道又是千仓?”
“……”我耷拉着耳朵,“不去行么?”
“不行……”白华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出去右拐,再左拐,笔直走到底,上阶梯,进殿右转到底的那间书房。兄弟,……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