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一句话,我听在心里却多了很多感叹,那一刻,天亮了,天亮了,也就意味着,他的寿命又减掉了一天……
“是非,陪我进去看看吧。”解兵师降在半山腰,双手背在身后,活像一个老人,其实那不是他在故意装老成,而是之前的伤并没有好利索。
我跟着他从半山腰往上,天气出奇的好,没有风雪,却有阳光,解兵师时而像是婴儿学步,在地上转转悠悠,一会儿又摸摸这个,摸摸那个。
“这是我那年刚上山时坐过的地方,里面有一块石头被冰包裹住,也不知道多少年了。”解兵师对我一笑,他现在的笑容真他娘的漂亮。
“还记得当时走到这里,我打死都不想动了,然后师傅背着我,我才继续跟他上山,哈哈。”
我们顺着一点一点爬行,我的体力真的不如他,即便现在我一身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他还重伤未愈,我却依旧跟不上。
但我不准备耍那些手段取巧,依旧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这大雪山就像是圣山一样,整座山巅就像是个圣人,在磨练你的意志,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走上去。
我看着这山,感慨颇多,这是雪山,自然天成,却又是一种规矩,或者说是一种规则,渐渐的我喘息起来,解兵师已经领先了我几百米,但他依旧没有停下来等我,我却一点一点往上走去,这一走,就是多半天。
我顺着他的脚印走到山顶的时候,脚下早已经没有了知觉,一巴掌使劲打在脸上都感受不到疼痛了。
解兵师坐在一块巨石上,那里隐约有一片废墟,多数被雪盖住,只剩下少半露在外头。
一道红光从解兵师手指飞出,那一刻周边的积雪、寒冰在刹那间全部融化,露出一块地来,到处都是断壁残桓,我围着周边走了一圈,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手掌印的形状,而这么大的掌印,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极道。
我甚至能想象到,在雪山之巅的天宫之上,一只巨大的手掌突然凭空落下,带着无尽的雷霆压下,将一整座山巅直接按下去,拍出一道深深的掌印,将一切葬埋的场景……
“轰隆”
这边积雪融化,周边的山壁上随即雪崩,一阵借着一阵,那一刻漫天都是雪沫子在飘飞,激起一阵阵狂风,吹的我们一身雪白。
“师门,我回来了。”
解兵师沉重的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
那一刻他双手一挥,顿时在废墟之中清出了一条通道,顺着那条通道进去,大概百米之外有一个巨大的冰洞,解兵师下去了,我也跟了上去。
冰洞里有着很多玩意儿,有红如鲜血的玉石,有庞大的炼丹炉,越往下,我甚至看见几个身穿火红色道袍的道人,他们长发白须,宛如仙人,被冰封在其中早已生生死去多年,冰块里保存下来的只是他们的遗容。
那一刻,我在一块巨大的冰块里看见一条庞大的尸骨,如果你仔细一看,当时就会吃惊,因为,那竟然真的是一条龙的骨骼!
可惜只剩下骨骼了,我看了一眼,解兵师却头也不回,我紧跟上去,顺着洞往下走,路上随处可见被冻成冰坨的各种丹方还有丹药,甚至是簸箕大小的蛤蟆,水桶粗细的蛇,以及两米多大的螃蟹,那些都是用来炼药的,看到这里,不由我一呆。
我朝里面走去,下一刻,那边石壁上的文字吸引了我,那是一排排雕刻在上的壁画,已经被冰块冻住了,但保存很好。
第一幅图,一个老者白日凌飞渡现,身边祥云护体,他白日飞升了。
第二幅图,一群道士扶着老道士的棺椁,在一个庞然大物的面前跪下,那庞然大物赫然是紫极道!
第三幅图,地上死伤一片,到处都是废墟……
到了第四幅图,在一处新的地方,一群道士或是炼丹、或是验算,忙的不亦乐乎,人数很多,壁画栩栩如生,甚至我能从上面看到那上面描绘着的每个人那一脸专注的表情。
第五幅图被抹去了,然后第六、第七幅图也很是模糊,根本看不清楚,然后到了第八幅图,一群道士往一个大洞里在加入丹药,在那其中,盘坐着一个看起来比常人身材大四五倍的“人”……
图到了这里,只剩下最后一幅了,有一个道士站起来骂那群道士,另一只手用法剑指着他们,之后全部残缺,我紧跟着往前走了二十多米,然后看到了一道门,那里描绘着最后一幅画像,漫天都是生魂,那些生魂融合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严重扭曲的怪物,在那旁边还画着一把钥匙上面还有一句话“昆仑若生,黄天当立,昆仑败亡,一切成空。”
到了这里,门忽然缓缓打开,然后我看到了在门里哭泣的解兵师,在他的前方,一个冰块当中冰封着一位老者,年岁估计都过百了,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一派祥和,解兵师跪在那里,哭了良久。
“师父,我是昆仑的人,更是您的弟子,昆仑被灭,我理当按照门规和掌门遗嘱,开启那最后的钥匙,为我昆仑报仇,可是,弟子现在不明白,我要不要将黄天复活,那样或许真能为我昆仑报仇,可是却真能振兴我昆仑吗?”
解兵师泪流满面,那一刻,他仰天长笑:“掌教师伯,弟子苦啊,我进山原本以为找到了依靠,找到了疼我爱我的师父,可是,当我们整天喊着扶正祛邪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本我们自己就是那邪,却还要美其名曰正道人士,逆天而行,哈哈哈,你们赋予弟子再生,给予我道行,却又在我体内种下开启黄天的千百恶魂,如今我拿到了天妖祖血,更是得到了六合精华,可我真的该开启它吗?它真的会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开启吧,孩子……”
大地间突然有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我当时震惊无比,那声音宏大无比,这一刻解兵师一声咆哮:“黄天,你若是出世,是否复活我师尊众人,振兴我昆仑?”
顿时那声音再度响起:“我若复活,执掌昆仑,千秋万载,定为至尊,复活魂灵,重生肉身不过是小手段,我能帮你复活众人。”
解兵师陷入沉思中,这一刻他猛地转过身来看向我,他郑重的问我:“是非,我要复活黄天,可我却不能这么做,但我又无法拒绝这件事,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啊……”
他一声嘶吼,报警了脑袋,猛地一拳击打在冰面上,当时这洞内寸寸碎冰砸下,连着晃动了好一阵,而我看着这一切,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良久,解兵师缓和下来,他竟然对我道歉:“对不起,我失控了。”
“发生了什么,你究竟背负了什么?”我直言去问他,此刻的解兵师看着我的眼睛,紧盯着,我也看着他,终于,他浑身颤抖的努力让自己平静。
“我想先从一个小故事说起,是非,你听吗?”
我点点头,解兵师苦笑道:“当年有个孩子,他没有亲人,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人见过他,他也没有见过除父母以外的所有人,因为父母亲的死,他只能靠家里的那只老獒犬照顾,老獒犬每天给他叼来食物,但终究有死去的一天,当有一天老獒犬死了,孩子哭了。”
那是在一个很冷的冬天,孩子四天没吃饭,饿的已经不行了,他漫无目的的在雪地里到处找吃的,挖那种根本没办法吃的坚硬草根,而就在那时,有钱的土司老爷打猎归来,走在路上看见他,竟然把他当成猎物,连着就是砰砰砰三枪。
三枪打出,孩子一身无事,一个早已年过八旬的替他档下,身中三弹,那些人嗤笑着走了,老人强忍着痛,救下他,浑身是血的背他回昆仑山,山上的人对他都非常好,因为雪崩,他又是个孩子,所以经常出事,于是所有人都冒着性命危险去救他。
孩子十一岁生了恶疮,师父挑破疮口,用嘴帮他吸,孩子十三岁得了场重病,为了摘取龙花,两位太上长老冒着生命危险,以摔下山壁断掉一只腿的代价为孩子续了命。
“你明白吗?我原来是个根本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人,他们却这样对我,而我一直拿把他们当成我最亲的人。”
直到有一天,孩子快乐的生活了数十年后,一只紫色的,浑身覆盖鳞片的庞然大物突然毁掉了这一切,一掌拍下,孩子原本觉得最幸福的家就这样毁了,只有少数几个人重伤逃出来,他们告诉他,要他接续昆仑使命,振兴昆仑,要他去找些东西,最终回来当那把钥匙,开启所有的一切,这样师父、师伯他们才会复活,这个原本的家才会再生,昆仑的仇才能报!
解兵师回忆着,流着泪说:“我之前说的那些都是骗你们的,哈哈,我师父传给我道行,的确是因为爱我,但也是因为要我自保,好拿到天妖祖血,拿到六合精华,天妖祖血在我和不成去五台山借镇坛那次,我悄悄去弄到的,当时选择五台山,也只是因为方便我取天妖祖血而已,我九死一生的拿到了那个东西,而我之所以选择让不成去,是因为他信任我,而且他这个人最老实,没你那么容易察觉。”
听到这里,我的脑袋嗡的一声……
“你师父的诅咒我可以解,而且有蛟龙皮灵狐泪以及六合丹就够了,但我还是拉着你们去了一趟阴阳界,因为我需要泣血花和五门龙气,最后为义父解除诅咒其实只用到了少量,那剩下的六合精华都到了我手里,和天妖祖血融合在了一起,我的目的,只是为了复活这个黄天,哈哈哈,是非,最开始接触你们也只是因为算到一些眉目,所以决定利用你们,你们觉得以你们当初那点微末道行,我一个拥有百年道行的人为什么要加入你们,跟你们一起小打小闹,连认都不认识还一起出生入死?”
解兵师的话无疑对我来说是一记重击,我只觉得心里被压的喘不过气,但那一刻我平静之极,因为他现在告诉了我一切,他更是屡次三番救我们性命。
如果说他在之前是为了利用我们,那拿到了所有的一切,他原本可以离去了,他却没有,依旧跟着我们出生入死,随我们不顾生死!
“可你还是我们兄弟,毕竟人是有感情的,你跟我们接触发现我们性格相投,最后成了真正的兄弟。”我对他说。
“呵呵,是啊,所以我一直很惭愧,当初利用你们,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们,而现在,一切都这样揭晓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寿命无多,我不会将这一切全部和盘托出,我只想跟你们一起,好好玩上一辈子。”
听到这里,我点点头,依旧对他一笑:“可就算这一切你全都告诉我们,我们还是会跟你玩上一辈子,我们都会谅解你,师兄他最多会冲上来揍你一顿,骂一句你个混蛋,然后第二天还会和以前一样。”
我笑着对他说,解兵师也笑了,他问我:“那边的壁画你看了吗?”
我点点头:“看了。”
“昆仑暗中做的事情很逆天,当昆仑被毁灭的那一刻,我知道了那一切,无神、逆天改命只是其中的一桩,当年我们那位祖师已经疯狂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他以惊世之才竟然在得知极道与血极道之间的秘密后,用秘法经过几十代人的繁衍,运用黄泉之气造就了一尊媲美极道血极道那样力量的庞大家伙,就是现在镇封在下面的这只黄天。
这一刻,我顿时被镇住了,黄天,一个可以与血极道、极道相提并论的东西!
“极道是人们的善念凝聚,而血极道则是人们的恶念凝聚,而在地府一群亡魂们的戾气就混形成黄泉之气,因此这是一种不属于善恶的力量,我们当时那位祖师简直逆算通天,他用秘法凝聚黄泉之气,造就了黄天,但当时被极道森罗和地府极道浮屠联手一击打掉了一半躯体,逃到阳间又被紫极道重新镇封。”
这下我明白了:“所以紫极道其实是因为那个黄天,才灭掉了你们昆仑?”
“紫极道当时没有那么做,并没有迁怒昆仑,但后来昆仑再一次凝聚黄天,并且近乎成功,那一刻也就是数年前,紫极道毁灭了昆仑的一切,葬送了祸根,从此离去。”
他这一说,我不禁奇怪道:“那当时紫极道为何不灭了黄天呢?”
“因为黄天没有最终形成,天妖祖血才是他成型的关键助力,要是没有这东西,加上昆仑弟子早已死掉,没有秘法支持,他最终会还是会散体,化作黄泉之气重新归回地府,而且你也知道,紫极道还要对付血极道,根本腾不出手来。”
“因为你的师尊他们对你好,这里是你的生命中没遇到我们之前的全部,你想复活黄天,完成遗命重振昆仑,复活你的先辈们,所以你想这么做,但你知道黄天一旦出世,肯定会引发极道与血极道两边的不平衡,所以你在犹豫是吗?”
“老实说,我原来是不知道这东西是极道的,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极道是什么,还是我们一起去阴阳界,后来下地府这才令我清楚的,他们分了一部分黄泉之气在我体内,所以我才能借助那个东西磨体,达到神道,而神道只是个境界,只要你意志到了一定时候还能坚持下来,就可以开启自身的潜能,在潜能释放的这段时间就算是登临神道,因为我并没有外力来压迫,纯粹靠着黄泉之气内数万魂力的戾气碾压,所以我踏上神道了,但最终还是靠借助外力而成。”
“你早就拿到了天妖祖血和六合精华,那么你早已经可以解封黄天,但你却执意等到现在,那肯定是因为你之前的实力不够。”我冲他说道。
“是,我要解封黄天,必须用神道的力量支撑,但现在,我不想将他放出来,却必须放他出来,我能感受到体内那些黄泉之气的戾气之中,更何况是这么一只黄天,放出去肯定会为祸人间,甚至倒向血极道那边,到时候极道被颠覆,善念不存,恶念将颠覆一切,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一片炼狱人间。”
“你是因为放不下那些亲情而已,他们对你好是对你好,但换句话来说,他们却又在做着恶事,这就好像我的父母悉心抚养我一生,他们到死的时候却告诉你,收集到一种邪恶的力量就可以复活我们,但是可能有更多人因这个而死了,所以,我想复活你自己父母却又讨厌邪恶,是这样吗?”
解兵师你点了点头,好了,一切事情都搞清楚了,可是我现在却陷入了一个难题中,我该怎么去劝他放弃这一切?
这一刻,我越加头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