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次的事情,正光等人与兵马元帅寒十四有了较多的来往,加之寒元帅答应收修流风为徒,年轻人们与寒元帅的关系也逐渐密切起来。这一天,修流风正在元帅府接受师父的训练。
在一块空地上,由木桩搭起来的一个架子上高高低低地挂着一些小铁球,这些小铁球如钟摆般朝各自的方向晃来晃去,然后寒元帅要求修流风站到这些铁球之中,去观察这些小铁球的动向,而后闪避它们。修流风自然轻松躲避。
修流风:“师父,你要我做的就是这些吗?看起来很轻松啊。”
寒十四:“哼哼,就知道你会得意。如果只是这样,你大可不必拜我为师。”
修流风:“那这是什么意思?”
寒十四:“只是让你先感受一下,接下来你要闭着眼睛躲避这些铁球。”
修流风:“闭着眼睛???闭着眼睛怎么躲啊!“
寒十四扔给他一根布条:“别啰啰嗦嗦的,把眼睛蒙上。”
无奈,修流风只好蒙上眼睛。寒十四一挥剑鞘,一阵强风将这些小铁球刮得四处晃荡起来。这下修流风可遭殃了,蒙着眼睛啥也看不到,走哪都被铁球砸,有的砸在头上,有的砸在肚子上,有的砸在腿上,当然,不太巧的时候,也会砸到尴尬的地方……
修流风受不了了只好爬着出来,边揉伤边抱怨:“不行了不行了,闭着眼睛我就是个活靶子。只要让我看见,多快的攻击我都有信心跟上,闭着眼睛不行,不行不行。”
寒十四饶有深意地问道:“你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眼耳鼻舌的?”
修流风:“眼耳鼻舌……不就是我们的感官吗?人也好鸟兽也好,靠感官才能感受到周围……”
寒十四:“所以,你认为是感官帮助你感受周围的情况?”
修流风懵懵地点头:“是啊……难道不是吗?”
寒十四用剑鞘拍了一下修流风的脑袋。
修流风:“哎呦!”
寒十四:“愚夫!”
修流风还想据理力争:“我说的不对吗?人不就是靠眼睛看,耳朵听的吗?是瞎子就看不到,是聋子就听不到啊,这谁都知道!”
寒十四:“说你是愚夫你就是愚夫!感官不是来帮助你感受这个世界的!感官是限制你感受这个世界的!”
此番言论震撼了修流风,修流风不自觉睁大了眼睛。
修流风:“师父何出此言?”
寒十四:“这世上存在着很多事物,是这肉眼不能看到的。你所谓的眼耳鼻舌,只能让你感受到这世界的一部分。”
修流风想起来到这里经历的种种事情,以及眼前这位师父神异的剑术,忽然觉得这话或许很有道理,只是他还不能理解。
寒十四:“如果有一天,你碰到眼睛不能真实分辨的事物,你就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修流风:“那……该怎么办呢?”
寒十四:“唯有不断训练,去超越这肉身的眼耳鼻舌的限制。”
修流风:“怎么训练?”
寒十四指了指那些小铁球:“就从躲避这些铁球开始。”
修流风看了看那些铁球,绝望地喊了一声:“啊……?”
寒十四:“不许偷懒,赶快去!”
无奈,修流风只好继续进去挨撞,撞得是头晕目眩,不辨东西。好不容易挨到结束了,修流风便说道:“不行了,太难受了,我要去酒楼痛快的喝一顿。”
寒十四:“酒色乃是习武之人的大忌,在这上面丢了命的大有人在。要想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就应当远离酒色。从今天起,不准你再碰酒色这两样东西了。”
修流风傻眼了:“啊?”
此时传来一个声音:“酒色不光是习武之人的大忌,也是任何一个修行人的大忌。”
循声望去,原来是正光、子石等人也来到元帅府了。
各自作礼之后,修流风问:“你们来了啊。”
子石:“我们来拜访韩大元帅,再顺便看看咱们的大剑豪练得怎样了。”
修流风要哭了:“现在简直就是我人生的最大低谷,不仅练习没有成效,连酒也不让我喝了。”
子石:“这个,我们得支持寒元帅啊,寒元帅禁止得对啊,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都点头。
修流风:“你们这样不人道!”
仙仙:“正所谓严师出高徒,有这样天下第一的神剑客愿意教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呀,别人求还求不上呢!”
修流风这会儿又得意起来了:“那也是我师父看我是个好苗子!”
正光:“能得寒元帅这样的神武之人庇护,真乃苍生之幸,家国之幸!”
子石:“那是,有寒元帅镇守京城的一天,就有百姓安心入眠的一天!如今四方妖魔肆虐,唯有京城独得清平和乐,皆是元帅之威啊!”
寒元帅倒也喜欢这帮年轻人,也常跟他们拌嘴:“如果拍马屁有竞赛,我看冠军肯定就是你们了。”
众人:“我等皆是肺腑之言啊。”
正光:“听闻元帅之所以会在皇宫供职,是因为和佛皇有一段不可思议的际遇,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奇妙因缘?”
寒十四拄着剑柄说道:“你们想知道?”
众人殷勤点头。
寒十四耍酷说道:“好吧,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本帅不妨就讲给你们听一听。”
大家都非常高兴,准备听故事。于是寒十四带着这帮年轻人来到茶室,大家一边喝茶一边听寒元帅讲故事。
寒十四:“四十年前,我还尚未出生,那个时候佛皇才十五岁就已经登基……”
那个时候祁国尚未完全统一神州大陆,虽说未完全统一,其实真正还没有统一的地方也只剩北方的一个小国家而已。而这个小国家只有一座城池,名为安城,国名也叫安国。这座城,或者说这个国家神奇的地方在于,它没有军队,没有武装,整座城安全防卫的重责,全部寄托于一人之身,也就是城主身上。这一任城主,便是寒十四的父亲寒将,也是最后一任城主。
为什么一人便足以担当整座城的防卫重任呢?原因就是这个国家每一任的城主,都是一名神剑客,具备足以抵挡一整支军队的神妙剑术,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个国家便因为这代代相传的神妙剑术,而能于乱世之中屹立不倒。从古至今有多少妄想占便宜的野心家,最终都在这座城前折戟沉沙,铩羽而归。久而久之,王侯将相们畏惧于神剑术的威名,便没有人敢来攻打这座城。
然而祁国新登基的年轻皇帝,却有着与他的年龄不符的王霸之心,每每看到地图上这不属于自己的一点,就觉得如同眼睛里面掺着一粒沙子,继而越来越容不下这个国家仅有一座城却不能攻打的现实。尽管臣僚们极力劝谏,年轻的皇帝还是决定下令攻打安国,并且不克此城,誓不罢休,而且还打出口号“神州一统,天下归心。”于是派出两万精兵向安国进发。
消息很快传到安国城主寒将耳里,于是城主发布告安抚城中百姓:今虽有祁国大军压境,然城主自有应对,望百官黎庶各安其所,各司其职,切勿恐慌。
布告一出,城中百姓议论纷纷,然而他们讨论的并非如何避难,而完全是另一种画面。
安人甲:“很久没有打仗了,听说这次来了两万人,这下恐怕又要死很多人吧……。”
安人乙:“是啊,可怜了这两万人,好好活着多好,却要因为君主的野心而送命。”
原来城中百姓并没有恐慌,他们知道这座城池从未被攻克过,虽然城中并无一兵一卒。
祁国大军兵临城下,城主寒将也早在城外执剑等候。此时两边显出强烈对比,一边是乌压压一片,一边只有零星一点。
寒将:“勒马回头,可免一死。”
祁国将领:“本将军才要说,弃剑投降,保你一命。我有精兵两万,你只孤身一人,难道你看不明白吗?”
寒将:“恐怕不明白的是将军你,难道将军不曾听闻寒氏神剑之名?”
祁国将领:“本将军相信你寒氏有世代相传的过人剑术,或许对付百八十个人不足为难,但是要面对成千上万的军队……怎么说都觉得太扯,不如今天就由本将军来打破你的寒氏神话吧!”
寒将:“生命可贵,我本不愿杀戮。莫怪我不慈悲,实在是你们太过顽愚……”
话音刚落,祁国将领只感觉一阵风刮过,眼前已不见寒将人影。第一排的士兵们面前突然闪过一个急速突进的身影,这些士兵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人头点地。军队陷入一片慌乱。目标虽只有一人,却在急速移动,他们根本看不清目标在哪,无法做出反击或防御,而排在后面的人甚至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简直就是一场虐杀,不断有人倒下,而他们却束手无策,任人宰割。他们所见到的,不是一道大剑气飞来,一下子削倒一大片,就是一道剑光闪过,炸出一条线,而这些人能做出的反应就只有慌乱与恐惧。
所幸的是,这种恐惧和慌乱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半柱香的时间还没到,寒将就已经将这两万人砍翻,只剩下那领头的将军一人。安城的百姓站在城头观看着这一场杀戮盛宴,纷纷鼓掌叫好。寒将一个闪身落在了将军的马背上,从后面将剑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剑上的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滴在了这位将军的身上,吓得这位将军冷汗直流,心中一瞬间被恐惧填充,不由自主地为先前的嚣张言论后悔。
寒将:“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不要再打这座城的主意,不然会有更多的人白白送命。本王作为城主,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不做让本王为难的事,本王也绝不会做出让你们的皇帝为难的事。听明白了吗?”
将军吓得连连点头:“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寒将落下马背,用剑面拍了一下马臀,马在一阵惊呼声中奔逃而去。百姓在城头为他们的城主欢呼,准备迎接他的凯旋,然而寒将却提着手中的剑,立于城外一动不动,面对着被他砍倒的两万具尸体。
这是他第一次杀这么多人。
能够掌握这样的神妙剑术,寒将一度非常自豪,甚至还幻想过有这么一天可以大展身手。然而这一天真正来临时,涌上他心头的却是一股负罪感。眼前这鲜血横流,五肢零散的场景,从眼睛,从鼻子刺激着他,这跟他砍过木桩,砍过竹林时的感受完全不一样,这次在他剑下流逝的是真正的生命,本和他无冤无仇的生命。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为什么他们非要来送死呢?又为什么自己非要杀了他们?是什么让彼此不得不互相残杀?
收剑入鞘,寒将失神地回到城中。众人看着他们的王明明胜利了却如此彷徨,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回到殿中,寒将依然在沉思。夫人看着反常的夫君,前来问候:“恭喜夫君凯旋,夫君的神剑,果然名不虚传。”
寒将却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打算从此以后,封剑不杀。”
夫人一脸茫然:“若是封剑,如何守城?”
寒将:“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再杀人。”
夫人从身后抱住寒将,安慰道:“臣妾明白夫君的感受。”
寒将:“如果有不得不面临抉择的那天,你会支持我吗?”
夫人:“臣妾不追随自己的夫君,还能追随谁呢?更何况臣妾已怀有身孕……”
寒将喜上眉梢:“真的?”
夫人点点头,寒将一把将夫人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