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沟里,宇文护立功心切,打马如飞,全力猛追间,不觉把亲卫们一发甩在了后头。
前方不远处,慌乱逃窜的窦泰马失前蹄,一下跌了下去。再起身时,身侧已只留得两个死忠心腹,余人皆作逃散。
宇文护大喜,纵马而前,长槊戳出,先将挡在前头的那两个东军放倒。眼前露出了窦泰本人,这时愣愣站在原地,目光呆滞,竟似吓傻了一般,动也不动。
宇文护焉得犹豫?挂槊在旁,错马而过,探出猿臂就待擒了窦泰过来。
眼见得宇文护的大手就要触及窦泰的甲带,说时迟那时快,木愣愣站在原地的窦泰豁然活了过来,两只手接住宇文护的胳膊,一扭一送,瞬间就把猝不及防的宇文护给带下马来!
不但如此,窦泰还顺势一跃上马,狞笑声里,摘取马上长槊,调转而下,眼瞅着就要戳到宇文护的身上!
宇文护头朝地坠下,跌个鼻青脸肿,头皮发昏,整条胳膊又作火辣辣的疼,此刻半点动弹不得,身周也没亲卫赶至相救,于是苦笑一声,闭目待死。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呲”的一下,力透窦泰的右臂而出!窦泰吃痛,手中马槊固然落地,他整个人也禁受不住,就此跌下马来!宇文护由是逃得一命,坐起身来,兀自惊魂未定。
仿佛当年怀朔城头那一幕重演,惊天一箭再现人间。窦泰头也不用回,长长叹息:“裴贼,到底还是栽在了你的手里。。。”
青影如电,黄骢急奔,果然正是裴果及时赶到,飞起一箭射倒窦泰,救下了宇文护!
人声大盛,四面八方都有西军追及,高声大喊:“活捉了窦泰,赏千金!”
马匹已然跑远,窦泰再无逃窜之机,就见他嘶嘶冷笑,一字一句地道:“这世间只有战死的窦世宁(窦泰表字),岂有教西贼活捉的窦阿泰(窦泰小名)?”反手拔出腰间佩刀,横在自个颈前,只呲啦一下,即告血溅当场!
哒哒马蹄声里,裴果已到跟前,见此也作动容:“好个窦世宁,也算忠勇!”令收殓骸骨,不得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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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力排众议,押注蒲阪高欢实乃疑兵,更屯兵广阳麻痹窦泰,果然收到了奇效。小关一役,西军斩杀万余东军,俘虏又万余,更逼得东军主帅窦泰当场自刎,可谓大获全胜。
不过东军亦然可称强悍,虽遭数面埋伏,到最后还是逃走了半数。宇文泰追之不及,喟然兴叹:窦泰这厮倒也悍勇,麾下亦然善战,若非孝宽带了八千人来,仅凭我六千骑和萨保的四千兵,虽是出其不意突袭之,只怕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无论如何,此皆算是一场大胜也,众将兴高采烈,信心百倍。
不久宇文泰又突破黄巷坂险道,东军残部不敢再行停留,弃了大河畔的大营,悉数逃归洛阳。宇文泰一把火将东军大营烧个精光,于是潼关附近,杳无东人踪影也。所谓三路东军,至此中路全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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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见好就收,挥师回屯潼关。裴果更是连夜出发,一两日内即告北归冯翊。
这时蒲阪高欢才得知了中路大败、窦泰自杀的消息,直叫目瞪口呆、如丧考妣。夜里惊醒,还作哀嚎不止:“世宁,世宁!痛煞我也!”
高欢发起狠来,第二天下令抢搭浮桥,欲图杀至西岸,好歹为窦泰复仇。结果属下来报:“西岸旌旗遍地、营寨连绵。。。”高欢亲往一观,果然如此,料想是裴果已经赶回,良机已失也。
大河之畔,高欢愣愣半晌,到最后长叹一声,令退兵晋阳。
北路东军,至此亦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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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南路高昂,宇文泰先前断定其全然就是一支疑兵而已,实在是冤枉了高敖曹。
高敖曹迟迟不出武关的原因,却是与南梁有关。
且说高敖曹早早赶到南边之后,便以大都督令征召荆、豫等州兵马。奈何侯景、辛纂等地头蛇一心想着保据自家势力,不免有些虚与委蛇,这便已拖延了些时日。
侯景、辛纂等几个还想出个歪招,暗中派兵南下滋扰梁境,梁人岂不还击?他等遂号称“岛夷犯境,自保为上”,借以推拖。
孰料这一弄,便惹出几只“大虫”来---非是旁人,正是武川兄弟里迄今还流落在外的贺拔胜、独孤信与杨忠几个。
说来话长。
先说独孤信与杨忠。他两个一直待在襄阳,份属梁国雍州刺史、晋安王萧纲麾下,上下还算和睦。后来梁国太子萧统突然病亡,梁主萧衍立了萧纲为太子,萧纲自是迁去了建康。新来的梁国雍州刺史可压不住独孤信与杨忠两个,双方的关系实在不咋样。两个又听说众兄弟在关中闹得风风火火,最后连西朝都建了起来,那么这心里头,如何不痒痒?于是写信给身在建康的贺拔胜,商量要一起离开南梁,北归关中。
再说贺拔胜,跑了去建康后,先开始倒是因其勇武颇受萧衍厚待。只是时间长了,萧衍渐渐便失了兴致,贺拔胜不免又步了当初裴果与杨忠的后尘---说来说去,不过“殿前一弄臣”也。既是全无用武之地,贺拔胜岂不郁郁?
正因如此,贺拔胜接到独孤信与杨忠的来信后,实谓“一拍即合”,乃前往萧衍座下,苦苦哀求,更言:“高贼犯境,愿一力破之,换取兄弟几个北归关中。”
自北方东西两魏分立,西魏统共只在汉中一带与南梁交界,彼此间少见龃龉。反观东魏,与南梁接境数千里之长,处处皆作摩擦不断。是故彼时梁人,自上而下皆视东魏为敌,西魏虽不能算作“友”,好歹可以有商有量。
萧衍先还有些“不舍”,后经太子萧纲从中斡旋,总算是答应下来,并亲往南苑设宴,给贺拔胜饯行。
贺拔胜感激涕零,指天发誓:“陛下天恩!从今往后,即是南去鸟兽,贺拔胜不敢射杀也!”
于是他单骑投西,至襄阳会和了独孤信与杨忠,又召集故旧部属,直趋而北,与东魏荆州刺史辛纂打个不可开交。
既已发兵北上,梁主萧衍索性下诏“北伐”,以南梁司州刺史陈庆之领军,率部渡淮河至北岸,与侯景所部交战。
一时间豫、荆等地俱都裹入了战团,侯景与辛纂几个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还不如从了高敖曹,分兵往攻西朝,总好过在此与南梁纠缠不清。
高敖曹自也头痛不已,没奈何,只得绞尽脑汁,另往他处筹调兵马辎重。到后来好歹集得六七千兵,匆匆赶到武关时,早是耽误了太久。